荀年单手打了个鸡蛋到平底锅里，蛋液铺在油上，滋滋作响。

    客厅的电视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荀年站在灶台前等着给蛋翻面。

    拿起锅铲的瞬间，脑中钻进一丝尖锐的疼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嘶。”

    脑袋从她起床一直痛到现在，都是那个太过真实的梦给闹的。

    她梦见了恐怖的天灾。

    梦里，连续一周的暴雨之后，滔天的洪水山一般往城市里推，钢铁高楼如同脆弱的积木一推即倒。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从高处回望，整座城市已经成为一片海洋。

    铅云遮天蔽日，风声尖厉，比人类绝望的哭号尖厉万倍。

    暴雨、洪水、飓风、极寒、极热、大地震……

    人类的文明像被丢进了天灾滚筒洗衣机，搅得满目疮痍。

    梦中的荀年在地狱般轮回的灾难中痛苦地挣扎，命悬一线，像个绝望的NPC。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耳边响起。

    【在恐惧面前，你会看到所有真实。】

    【5%……15%……100%，载入完成。】

    【荀年，祝你好运。】

    载入什么完成？它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荀年被吓得一蹬腿，醒了过来。

    睁眼时浑身是汗，心跳也像失控的野鹿，撞得她心口发痛。

    洗了个澡出来，想好好吃顿顺口的给自己压压惊。

    荀年当然做过很多梦，从小到大她脑回路比一般人曲折，做的梦也更为离奇。

    可这次的梦不一样。真实又残暴，放在好莱坞也是上亿美元的大制作。

    更让她不安的是，醒来后，梦里所有的细节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临近期末，昨晚打了一晚上丧尸游戏减压，指不定是血肉横飞的画面填满了整个大脑，才做了让她身心俱疲的末世梦。

    梦怎么可能是真的，再真实都不可能成真。

    醒来第一时间拉开窗帘，窗外的晴空万里让她很安心，半点要下雨的征兆都没有。

    在阳光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荀年去厨房做了个完美的荷包蛋，盖在散发着猪油香的面上，再用剪刀从阳台剪几把自己种的葱点缀，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完成。

    荀年来M国留学两年，被当地又甜又油的饮食文化祸害得厨艺突飞猛进。为了省钱，她自己在外租房后，下厨更为便利，几个月下来，连阳春面都做得像模像样了。等过年回国给爸妈露一手，估计能惊掉他们的下巴。

    阳春面散发着猪油香味，搭配爸妈从国内寄来的笋干炒个肉，荀年吃得十分满足。

    吃到一半，她听到电视新闻在播报：

    【早安，亲爱的观众们。欢迎收看晨间新闻，我是马克·雷尼。现在为您播报未来天气预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M国大多数州都会持续晴朗天气。明天气温舒适宜人，白天最高气温预计会达到86华氏度（30摄氏度），夜间则会稍微凉爽一些。】

    荀年缓缓地转过身看向电视，电视画面已经切换至气象图表，播报员的声音带着爽朗和喜悦。

    【未来一周，高气压将继续稳定晴好天气，这是一个进行户外活动的绝佳时机。大家不妨计划一些户外活动，好好享受这段美好的初夏时光。】

    荀年僵硬地走到电视机前，面碗还端在手里都没发现。

    这则新闻播报她听过。

    和梦里一模一样。

    梦里恐怖的天灾就是从这则插着迎风招展flag的新闻播报开始的。

    新闻播报员正是马克·雷尼。

    荀年之所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因为他播报未来天气晴好，劝大家出门，还戴着一条红金相交的领带，非常喜庆。之后暴雨导致上百人丧命，他收到了成千上万的网络攻击。最后马克·雷尼受不了网络暴力，加之一系列天灾的打击，选择了轻生。

    当下，电视里的马克·雷尼正戴着那条会给他招致厄运的领带。

    梦境和现实在一点点重合的诡异感，让荀年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头疼又一次发作。

    梦里天气晴好的播报刚出，就开始下暴雨。

    荀年再看向窗外，天上半丝乌云都没有，比她的脸都干净。

    怎么可能下暴雨？

    老天就像是听到了她的质疑，毫无预兆当空劈下一道紫电。轰隆隆的巨响声猛然炸开，几乎要将大地震裂。

    雨点一滴滴砸在玻璃上，湛蓝的天际转眼就被杀气腾腾的乌云遮蔽。

    真的下雨了。

    做梦还能变成真？

    荀年：“现在做个天降一个亿的梦还得及吗？”

    作为当代大学生，荀年看过很多关于天灾和预知梦的小说，但那些都是虚构的，没办法真的带入现实，她还是不太相信这么诡异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梦里，反常的天气出现后，她家附近那条穿行在社区中的小河就出了一件奇事。相关视频在网络上有大几百万的播放。

    要验证梦境是否成真，去那条小河看看就知道。

    可是，阳春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难之下，荀年端着面碗火速下楼。

    太想得到答案，荀年跑得很急。

    跑着跑着，身边多了好几个和她一样狂奔的同伴。

    荀年纳闷地往身边看，全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一个赛一个快，而且目的非常明确，全都是往河边跑的。

    荀年：？？

    大家全都梦到天灾了？

    预知梦大批发？

    荀年还没到河边，就知道梦里的奇事成真了。

    因为空气里浓郁的鱼腥味飘出了二里地。

    荀年气喘吁吁地站在小河边，震惊地看着河里的鱼不断往岸上跳。

    这条小河平时河水清澈，很多人都喜欢在这儿散步、划船、钓鱼。

    此刻人群依旧，跟以往平和景象不同的是，两岸是厚厚一层半死不活的鱼，一眼望不到尽头。

    腥气蔓延，鱼鳞满地，比隔壁的海鲜市场的味儿还浓重，宛若堆满了搁浅生物的死亡滩涂。

    一尾鱼破水而出，弹在荀年脚边。

    她低头看向那尾不断弯折，惊恐又无助的罗非鱼。

    很快，鱼没了力气，瞳孔在变大，缓缓凸起，布满死气。

    荀年盯着它，它也在盯着荀年。

    鱼鳃张合的速度越来越慢，像一张嘴，在跟荀年说：

    【这一幕，你见过。】

    她见过，在昨晚关于天灾的梦里，这条小河摞满鱼尸的诡异场景她的确见过。

    户外爱好者米勒划着他的小木船，从远处过来时，被腾空而起的鱼打中脸颊时惨叫的模样她也见过。

    托马斯小姐家的德牧冲着鱼群呲牙的样子，也跟她记忆里一模一样。

    邻居们冒雨涌到河边围观、拍摄，然后传到网上。

    拥挤不堪的现场，完全是梦境的重现。

    只有她知道的世界，正在慢慢成真。

    刚才和荀年一起跑过来的邻居约翰逊，正用网兜将鱼兜起来。

    他完全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喜气洋洋：“太好了，今晚的晚餐有了。”

    米勒划船靠近约翰逊，脸上被鱼打中的红印子还格外清晰，担忧地问约翰逊：

    “这种鱼你居然也敢吃，不怕变异吗？”

    约翰逊指着荀年说：“怕什么，还有人连餐具都带来了。”

    端着碗筷的荀年：……

    即便知道是死路一条，鱼还在不断往岸上跳，仿佛水里有让它们极度恐惧的威胁。

    荀年心事重重地继续吃面。

    如果她梦境真会成真，那么眼前这个繁华的社区将在不久之后被洪水冲垮。无数人如同蚂蚁一般被洪流淹没，而侥幸活下来的人将丧心病狂地抢夺、杀戮，只为了苟延残喘。

    恐怖的天灾席卷全球，人类文明在天灾的肆虐下变成一片废土。

    在她梦里，国内的父母和大多数人一样，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有天灾降临，饥寒交加，走投无路。

    父母绝望的模样浮现在荀年心头，让她心口隐隐作痛。

    不行，荀年心想，我必须立即回国！

    荀年就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一阵眩晕。

    耳边传来冰冷的机械音，与此同时一排淡蓝色的小字从她眼底升起，横跨视野。

    【末日系统已开启。】

    【新手任务：即刻起，请在M国存活一个月，并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寻找回国的机会。】

    荀年震惊，这些字充满了科技感，似乎除了她之外谁也看不见。

    她继续往下看。

    【是否接受此任务？】

    【是/取消】

    荀年嘴角抽了抽。

    选项就两个，“是”和“取消”。

    你明明可以直接让我接任务，却还给了我一次选择的机会。

    荀年原地转了一圈，无法锁定奇怪的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像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

    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还要在这儿生存一个月？她当然要马上回国。

    末世将启，荀年还处于震惊之中，没注意到这个机械音有些耳熟。

    她忽略眼前的字和脑子里的机械音，立即回到公寓，用手机订了回国的票。

    订完票还不到五分钟，手机收到一条短信，说她刚刚订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被取消了。

    荀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即再订另一个航班，还是被取消。

    无论怎么换时间和航空公司，不是没票，就是以各种理由被退票。

    荀年试着买了一张M国国内的机票，成功购买，等了十多分钟也没有再退。

    M国国内畅通无阻，但无法出国。

    额头流下一道冷汗。

    “很好，我真的回不去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荀年沉重的呼吸。

    她感觉自己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壳罩在了M国，使用普通的手段是无法挣脱这层壳的。就像那个霸王选项，只有“是”和“取消”，没有让她离开的退路。

    梦里的天灾首先发生在M国，华国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然而灾难还是如约而至，造成巨大的人员伤亡。

    不过她记得，华国天灾的开始，是在M国开始的一个多月后。

    也就是说，如果她接下任务，并且顺利完成一个月的生存挑战，回国之后还是有时间筹备一切，应对天灾。

    屋子里堆了很多快递，全都是父母从国内给她寄来的。从小到大，她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想和谁交朋友想去哪儿上学，他们都会无条件支持她。她是从小被父母呵护在掌心里宠大的，父母将所有能给的都给了她。

    如今父母老了，大难当前，她得回去。

    她得回到祖国。

    回家的冲动前所未有得强烈，荀年深呼吸，努力将恐惧和慌张从心里扫出去，环视安静的屋内，试探地问道：“你在吗？”

    那听不出性别的机械音再次浮现在她脑中。

    【在。】

    荀年：“为什么非要我做任务？”

    【只有完成任务，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荀年沉默了。

    她知道这个机械音说的是对的。天灾是大自然恐怖的力量，人类在它的前面何其渺小。

    梦里，天灾降临之后所有的交通方式都瘫痪了，M国的政府不声不响地放弃了平民，无数人困在M国根本无法离开。

    所以她要离开这里，寻找一线生机，或许这个机械音就是她要的生机。

    她继续对着空气问：“你是谁？”

    【我是系统。】

    “为什么我会被系统选中？”

    对方没有再回答她，只是重复一遍新手任务，淡蓝色的字再次浮现在她视野中：

    【是否接受此任务？】

    【是/取消】

    荀年双眸沉沉，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她抬起手，点中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