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

    左相府。

    晏禧才将将下马车,便见到了门口立着的宁愈。

    眯了眯眼。

    看来,顾熙给宁愈下的药也不重。

    拾步朝府内走去,果不其然,被宁愈拦下。

    晏禧表示,他可以当做宁愈不小心站到了他府前,如果宁愈不为所动的话。

    晏禧冷淡开口道,

    “宁大人可是走错了地方?这是左相府,并非宁府。

    若是当真走错了,还请路口右拐。”

    宁愈面上的憔悴与苍白掩无可掩,还伴着几抹......焦急。

    媳妇跑了?

    晏禧面上闪过几抹戏谑。

    宁愈摇了摇头,凑近晏禧几分,压低声音说道,

    “陛下似是被困在了乾清宫。”

    晏禧挑眉,

    “宁大人还请慎言。”

    一来一回间,在马车上偷偷盯着这边看的张翊直直地瞪大了眼睛。

    宁愈你big胆!

    张翊表示坐不住了,慌慌张张地从车上跑了下来。

    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晏禧跟前,将其拉的远了些。

    张开双臂拦在晏禧跟前,喝道,

    “宁愈!你做甚?”

    两位当事人都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无奈扶额。

    晏禧伸手将张翊扒拉到一旁,同宁愈点了点头。

    “本相知道了,会多留意的,宁大人若无事便快些走吧。”

    宁愈身后是锦衣卫,晏禧身后是诸多朝臣,此时,又有一个不知情的傻翊参了一脚。

    若是被人拿去大做文章,怕是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晏禧并未目送宁愈离去,反是同张翊颔首后,便踏进了府中。

    徒留张翊一人紧皱着眉头,被瑟瑟冷风席卷着。

    坪沟寨。

    一批接着一批身着黑袍的人驾着赤兔马接踵而至,队列整齐有致,面容严峻。

    带头之人的披风角,用红线秀着一只鹰立在梨花枝上,鹰正在用喙轻点梨花。

    心有万物,细吻阳春。

    “石墩子,愈发靠近盛京了。”

    “嗯,也不知主子可还安好。”

    “她?谁吃亏她都不可能吃亏,自然安好。”

    “话不能这样说,卫筱那小子说盛京吃人不吐骨头的。”

    “我只觉得她是吃人的人,画饼的狗,骗人的鬼,横竖不会是砧板上的肉!”

    “行了行了,赶紧赶路吧。”

    乾清宫偏殿。

    一盆清水泼下,滦寒便立刻清醒了过来。

    面上夹着几抹绯红,伴着沉重的呼吸。

    先前规整用冠束起的发,如今散落一片。

    身上只余下几块破碎的布,勉强遮住羞处,好生狼狈。

    往日里月朗风清的大荣五大公子,如今竟落得个这种地步。

    说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的。

    宋谙手里握着鞭子缓步走进,面容被黑暗挡去,看不见分毫。

    听见声响,滦寒不自觉的颤了两颤。

    “我记得,当初将你从南院拾回来的时候,驯服你,并没有如今这么费力啊。

    啊?娈呈。”

    许是某几个字眼戳到了滦寒心底的伤处,他只是合了眼,不再反驳。

    过往羞辱的一切如潮水般袭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孝庆帝六年,盛京。

    “小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啊!”

    穿着锦衣、头上扎着两个丸子,显得虎头虎脑的小顾熙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看着在旮旯里一脸防备看着她的娈呈说道。

    那时,滦寒唤娈呈。

    “小哥哥你别怕,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小顾熙笑的眼角弯弯,轻轻上前,不顾娈呈的挣扎,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他手里。

    “小哥哥,这糖葫芦很甜哒。”

    说到底,那时的娈呈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便是满身的刺,在体会到一点儿温暖之后,也会心甘情愿的将满身荆棘给收个干净。

    生怕吓到那个女孩。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顾熙,顾盼神飞的顾,熙熙攘攘的熙,应该没说错吧,我爷爷叫我背了好久,我才给记下来。”

    说着,小女孩不自信的抓了抓头,皱了眉,细细想过之后,才稍微满意的点了点头。

    应该没记错!哎呀,我真棒!

    可在小顾熙带有疑问的眼神看过来时,娈呈低下了头,伸手推开了顾熙,朝着一处后门跑去。

    那一推,掩饰了他心里的萌动,也遮盖了他的不堪。

    娈呈,娈童的娈。

    小顾熙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推到了墙边,擦伤了手心掌,流了好多血。

    寂静的旮旯角里,只余下娈呈跑动时,身上挂着的铃铛发出的清晰悦耳的响声。

    “小哥哥,记得吃糖葫芦哟,真的好甜的!”

    可是,那日的糖葫芦一点儿都不甜,酸死了。

    ......

    “娈呈,若是有一天,那死丫头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你如今窘迫的一切,皆是拜她所赐,你说,她当如何?”

    当如何呢?

    那个如清风的般女子,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敢爱敢恨,自信洒脱。

    她该是会怜悯他这丝卑贱的爱意的。

    但绝不会,被困在这一方囚牢里的。

    滦寒轻笑。

    “宋谙,你真可怜。”

    可怜,只敢在人心险恶之间游走。

    可悲,只能算计身边之人的爱意与敬意。

    可叹,只会贪图终其一生不可得之物。

    宋谙许是恼了,挥鞭而下。

    一声闷哼传出,伴着血腥味,宋谙才心满意足的收了手。

    将血鞭随手一扔,落地声在沉寂的暗室里格外醒耳。

    “那死丫头快要不行了。”

    “你把她怎么了?”

    心无波澜之人,终于有了些许的情绪起伏。

    是愤怒,是焦急,是无奈。

    “哈哈哈哈娈呈,如今的你,才最可怜,不是吗?”

    言罢,她便转身离去。

    滦寒合上了双眼,叹出一口浊气。

    身上伤口的刺痛,抑制不住的躁动,无边无尽的脱力。

    他好像错了,他护不住她的。

    从前是,如今亦是。

    ......

    数日前,颖阁。

    “我只是想要一样东西,我等不到别人施舍,只好亲自来了,滦寒何错之有?”

    “护不住的人,便是看一眼,也是十恶不赦的错处,如何无错?”

    “我只贪图她的爱意,只需要她施舍分毫,我便心满意足!”

    “如何是爱?

    你无法诚心诚意的爱她敬她信她,谈何爱意?

    自你出现之后,她诸多为难,你又如何敢说,你可从中操控?

    这一切,远比你心中所想的要复杂千万倍!

    你既已入局,如何还想得全身而退?

    她护你名声,在乎你性命,可是你呢?

    我盼着她万世清明,而非轻而易举地就被扣上昏庸无道四字!”

    “......左相,你爱她吗?概是爱的。”

    ......

    爱她敬她信她......

    顾熙,你肯定没事对不对?

    顾熙,滦寒好难受啊,滦寒不想活下去了。

    顾熙,你会不会怪滦寒啊,滦寒骗了你好久好久。

    滦寒是不是从一开始便错了?

    我该告诉你,我叫娈呈的。

    不过,至少,在你眼中,我是干净澄澈的。

    过往的肮脏,你不知道好,不知道好。

    阿熙,我爱你......

    就算,你忘了当年递给我的糖葫芦。

    就算,你从未拆穿过我劣质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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