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帝一年,隆中,听雨楼。
“晏禧……晏禧……”
床上躺着的姑娘似是陷入了噩梦,紧皱着眉头,嘴里一直在唤着晏禧。
“我在,阿晏在,阿晏一直在。”
晏禧紧紧握住顾熙的手,面露担忧,心慌胆战。
“顾熙,你是不是生阿晏的气了?怎么一连四五天,都舍不得醒过来呢?
阿晏知道,你不想我来隆中,你不想大荣左相和陛下有任何交集。
你想让左相任何时候都可以从这盘乱棋之中摘出身去。
可是,你始终没有问过阿晏,他是否愿意。
我亲自将你引入棋中,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或是粉身碎骨,或是苟延残喘,总该要选一个的。
从前我不敢倾诉情义,可是,情难自已。
如今,不管怎样,我都想坚定地站在你身边,永远永远。
我的小姑娘,早点儿醒过来,好不好?”
又待了许久,晏禧便被暗卫给叫了出去。
此时,顾熙轻颤的睫毛,才显露出了她的心慌意乱。
一滴清泪滑落。
屋外。
“主子,江南乱了。”
晏禧目光一凝。
在盛京之时,隆中叛乱算得上是板上钉钉,可在他来了隆中之后,这一切,才显得无比荒诞。
指东打西这一套,能够将他们戏弄这么久,也可从中窥见,这盛京,少不了苍虫蛇鼠。
“阿枳可有传信来?”
“未曾。”
晏禧点了点头。
“那狱卒可是朝着江南方向去了?”
“是。”
段奕杭,周正如……
“你先退下吧。”
言罢,晏禧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凑近看见了她殷红的眼角,才轻笑开来。
“我的姑娘,终于舍得醒了。”
见被拆穿,顾熙也不做掩藏,坦坦然地睁了眼。
瞧见眼前的人面容憔悴,眼下的乌青显眼的紧,心里一疼。
好似,身上的伤都不再叫嚣,唯有心里住着的月老,还在上蹦下跳。
顾熙伸手,握住晏禧的衣袖角,紧紧地握住。
晏禧无奈一笑,凑近,把衣袖抽出,将手放进顾熙的手里。
“人都站你跟前了,还去抓衣袖。”
是啊,人都站在她跟前了,她还在忧心什么呢?
躺了好久,发出的声都难免沙哑。
“外头怎么样?”
闻言,晏禧也难免幽怨地看着顾熙,像是在看什么负心郎。
“不告诉你。”
顾熙失笑。
“不愿说便不说,你好生去歇息吧,我心疼你。”
她何德何能,能让日理万机的左相大人,放下手里的事务,陪她耽搁数天。
真切是不该了。
晏禧踌躇了一二,剑眉微蹙。
“你还是要去,对吗?”
愣了一二,顾熙才反应过来,她是如何都骗不过眼前这人的。
她自知理亏,便也只得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本来,她是打算趁晏禧睡过去的时候,悄悄溜走的。
“事必亲为,这是一个新帝该有的自觉。”
她昏过去了好几天,江南那边怕是已然燃起了硝烟,此时赶过去,倒也恰好。
“我拦不住你,只是,你做任何事,能有所顾虑吗?”
清明的眸子爬上了些许的红血丝,此刻,更渡上了一层氤氲。
她自嘲一二。
“你如此这般,是因为我是大荣宸帝吗?”
自从重逢之后的每次碰面、相处,她都感觉是从上天那里偷过来的。
不真切,且易碎。
就好像,某一天,她眨巴了一下眼,这一切便会同梦一般,转瞬间消失不见。
她尝试欺骗自己,万一是晏禧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好,想对自己好呢?
她一次又一次的想陷进这梦里,就算尸骨无存,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现实和过往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鞭挞她的妄念。
他是堂堂左相,要端坐明堂,流芳万世的。
一切触碰和玷污都是不允许的。
就这样,她长久地在现实和梦幻中反复纠结。
她摇了摇头,松开了握着晏禧的手,强撑着自己起了身。
“左相事务繁忙,还是早些归京吧,朝中大事还等着左相敲定主意。”
每个字,都透露着她全身心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