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辛醒来的时候，潭枫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千言万语汇做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作为重生者，明明知道王佳妮的真面目是怎样的，却因为心软没有意志坚定地揭穿她的骗局；

    对不起，冲动地跑进去，反而导致局势走向了更糟糕的地步，如果是胥辛一个人，也许反而能趁乱全身而退；

    对不起，没有相信你。

    胥辛撞墙的举动给潭枫丹巨大的冲击，懊悔和内疚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手足无措，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判断他的颈椎有没有事，有没有咬到舌头，还有没有鼻息和脉搏，完全忘了眼下最优先应该做的是保持原样，尽快联系救援。

    好在虽然这是胥辛今年不知道第几次进医院了，但是他没什么大碍，龙哥强灌的“加了料的饮料”也被身体代谢掉了，不需要洗胃。

    总之真的是命硬，身体素质杠杠的。

    刚刚醒来的少年还在睡眼惺忪地揉着眼，听见这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眯眯道：“相比起这种话，我比较想听亲亲女朋友说，胥辛，人家好感动哦，我更喜欢你了。”说着还模仿起了小姑娘忸怩的姿态，非常龙舌兰姑娘，潭枫丹直想翻白眼。

    这么一闹倒是冲淡了尴尬的气息，胥辛说笑间靠近，两人头抵着头，少年逐渐向成熟男人低沉磁性靠拢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小枫，现在你还害怕我吗？”

    此刻，两人的距离近到能交换彼此呼吸的空气，近到潭枫丹稍一靠近就能吻上少年薄薄的红唇，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潭枫丹心动了一刻，这是她前世从未到达的距离，但是也仅仅就是那么一刻，她转过头去，擦到少年硬硬的胡茬，嫌弃道：“你有口气欸。”

    少年好像炸了毛的猫咪，又红着脸解释着昏迷了几天没办法，还感叹起了什么第一次果然要在豪华酒店铺着玫瑰花瓣空气中弥漫着香氛的柔软大床……

    潭枫丹在内心默默吐槽，霸道总裁往粉色少女心转向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下意识地回避了“胥辛的选择究竟意味着什么”的严肃思考。

    温馨的时刻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穿着考究妆容精致的美少女迈着摇曳生姿的步伐走进病房，一路上引来不少人频频回头：“哟，是不是打扰小情侣贴贴了，我要不要先出去回避一下。”话是这么说，却完全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刚才还在嬉笑的少年沉声道：“王佳妮，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人家知道错了，这不是来道歉嘛~”王佳妮赔笑道，脸上依然带着完美的笑容，好像之前发生的不过是一场玩笑。

    这心理素质着实令人咂舌。潭枫丹也很生气，毕竟是她最开始提议“避免对方走上绝路”，谁知道不仅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对方还想倒打一耙，献祭他们自救，堪称当代版“东郭先生和狼”。

    想到王佳妮终将迈入的悲剧，潭枫丹即觉得她可怜又觉得活该，胥辛没事，她不会报复，但是也绝对不敢再沾了。潭枫丹起身送客：“胥辛刚醒来没多久，你先别打扰他吧。”

    王佳妮斜眼甩开了她的手，笑容阴险：“你不应该感谢我的成全吗?这种临门一脚的机会很难得的。”显然王佳妮也打听到了两人被困在电梯里的消息。

    看着潭枫丹逐渐涨红的脸色，王佳妮又往她的怒火上添了把柴：“这都没成，是你太没吸引力还是……”说着打量了一眼胥辛，后半句没说的话好像是在质疑他是不是不行。

    “王佳妮，我数到三秒，你要是还不滚，你是希望郑绍雨还是龙哥带走你呢？”胥辛拿起手机翻起了通讯录。

    前两天胥辛没醒的时候，郑绍雨和龙哥分别来负荆请罪，解释全都是一场误会，保证以后会绕着胥少爷走。

    事情闹得这么大，胥少爷的把柄又没拿住，虽然他们上头有人，但是他们这种出来行走的人，本身就不是不可替代的，拿他们出来平息怒火也不是不可能。

    殷斯年这边得知胥辛没事，又恢复了长袖善舞的态度，圆滑地表示是家里没教育好孩子，言下之意是不会再让胥辛掺和这些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佳妮看正主生气了，眼巴巴地跪在地上哭诉着自己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也是无奈之举，知道胥家家大业大，胥辛肯定会没事的，狗皮膏药似的紧紧攥着胥辛的手，仗着他手还插着输液的针管不能动作幅度太大，怎么甩都甩不掉。

    潭枫丹看着这一幕愈发心灰意冷，她冷冷地开口道：“王佳妮，在你看来，是不是只有你自己好是重要的，其他人无论怎么受伤都无所谓？”

    王佳妮正想开口反驳，一直情绪稳定的潭阿姨提高声量把她的声音压了下去：“王佳妮，像你这样的人，大概从来没有爱过别人，也没有被人所爱吧！”

    “谁说的？！至少还有我妈。”这句话像是戳到了王佳妮的痛楚，她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完全没想过这样会暴露自己的软肋。

    潭枫丹听了，却笑得全身颤抖。

    “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刚刚还盛气凌人的明艳少女蓦地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吐出反击的话。

    潭枫丹擦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好像刚刚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别做梦了，王佳妮，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爱你的，你自己明明知道的，所以才不敢逃跑，否则你失去价值，最后一个装着爱你的人也会懒得装了。”

    那么多的无视和纵容，王佳妮又怎么会没猜过，郑绍雨的肆无忌惮是被王惜语默许的。她一次又一次给妈妈找借口，并不仅仅是是因为母女之情，也是因为她身边只剩妈妈了。

    至少血缘关系是没那么容易被斩断的，王惜语不会像谢婉和韩嫣一样，发现了她如熟透了的水蜜桃般甜美可爱的外表下，是已经腐坏的内核，就断然离她而去。

    可是如果妈妈也抛弃她了呢？

    王佳妮好像被揭穿是穿着空气“新衣”游街的皇帝，她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羞愤难当的表情，愤怒道：“你们装什么好人？我不配被爱，你们就配了？不过是自我满足玩些过家家的英雄游戏罢了，一遇到困难就退缩……”

    胥辛和潭枫丹冷漠地听着，没有任何神色起伏，无动于衷的模样像极了谢婉带着韩嫣离她而去的那天，脸上厌恶地、好像沾到什么脏东西般的表情。

    她像是全身力气被抽空，嗓子也被胶水糊住般说不出话来，如僵直的木偶般木木地呆立着，被潭枫丹推出了病房都不自知，差点撞上了站在病房外的瘦高少女。

    容钰好像偷听到父母吵架而为难的孩子，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她像是想追上木木走远的王佳妮，又犹豫地看了一眼潭枫丹。

    “小钰，你来啦，胥辛醒了，你来的时机刚好。”潭枫丹坦然地拉着她进了病房，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丹丹”容钰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直言不讳：“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

    “？”潭枫丹扶额叹气，这个单纯的女孩还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她征求了胥辛的同意，从胥辛被绑架开始和王佳妮产生的交集，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容钰听的都傻眼了，眼神彷徨，低声道：“换地处之，我们也没办法比她做得更好。”

    什么？潭枫丹被好友的圣母惊呆了，但是想想又很合理，如果容钰不圣母，前世又怎么会被她伤害了，还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她？

    “反正你离她远点。”潭枫丹总结道，看着容钰脸上不赞同的表情，无语道：“你曾经对我说过人要量力而行，这个世界上悲剧时时刻刻都在发生，那么多人，你能拯救地过来吗？”

    “可是王佳妮不是别人，那天她救了我。”容钰一字一句地说着，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少女此刻异常的认真。

    潭枫丹这才想起，当晚因为担心胥辛的情况，和杨君泽一起把胥辛送到医院后，她才想起问问一直没在群里报平安也没露面的容钰情况如何，容钰说脱离危险，她便也没多问。

    听容钰现在将来，她才知道，可能是经常被道上的同行拉电闸，配电房附近是有专人巡逻的，容钰出来时刚好被抓个正着，幸好王佳妮仗着和龙哥一起进出，狐假虎威，一通忽悠，才幸免遇难。

    王佳妮真是玩PUA的高手，处处顺水人情！潭枫丹嗔道：“总之你不要被王佳妮道德绑架了，她和你说什么，你回来和我们商量了再决定。”

    又多嘴哀叹了一句：“哎，当时真不应该让你参与进来。”潭枫丹指的是当初找容钰去王佳妮家里帮忙找摄像头的事情，就不应该为了图方便给两人创造接触的契机。

    “你是不是在怪我帮了倒忙？”一直低头听念叨的容钰倏地抬头，眼神很受伤，这几天她也在为下手之前没有确认而懊悔。

    “没有！怎么会！不存在！”潭枫丹否认三连，没来得及解释，容钰撂下句话就走了：

    “潭枫丹，你总是和胥辛、杨君泽神秘兮兮地聚在一起策划，却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现在看来是因为你把我当作小孩子，还要为我做决定。”

    什么？潭阿姨又气又惊，目光投向了还留在病床上走不了一脸尴尬旁听女生大战的胥辛。

    少年挠着后脑勺为难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

    艹，你们这群青春期叛逆少年，老娘真是不想管这些烂摊子了。

    但也只能想想，要是容钰真的被王佳妮利用，潭枫丹还不得后悔死，所以等咨询公司对郑绍雨的调查报告姗姗来迟，潭枫丹思来想去，做出了一个让她十分后悔的决定。

    她把这份报告转交给了容钰，让容钰送给了王佳妮，前世胥辛也是用资料作为交换，现在的这叠资料比前世的还厚，应该足够偿还王佳妮的顺手帮忙。

    “这下你不欠她的了。”

    容钰低着头接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调查报告内容很长，王佳妮翻着翻着，停留在了一组照片上。

    在和王佳妮的母亲结婚前，郑绍雨已经有过多段婚史，对象无一例外，都是有着人到中年、风韵犹存又带着孩子的母亲。

    看着这些和她同样漂亮孩子的照片，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最后一张，也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面孔仅仅算得上清秀。

    她知道这孩子的名字，韩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