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苏冷去过很多次伦敦,阴雨连绵压抑的氛围也阻挡不了她对这座城市的痴迷,热血的摇滚、优雅的英式足球、精致的伞具、可爱的手工、甜蜜的下午茶,她曾经想过要去英国留学,或者定居。但苏南添身份特殊,陪伴她是一个难题。也有想过和季见予在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可以到私人农庄住上一阵,但那个七八月,她在没有空调的教室咬破笔头。

    有关伦敦记忆,不是夏令营不同的伙伴,就是陈弥和乔劲。

    苏冷试图分辨出这是哪条街。照片构图很大,街角的音像店,人行横道上的树,空中的飘雪,都一清二楚,但直击眼球,占满整个视野的,只有光束中央相拥的一对男女。顶级优越的亚洲面孔,与欧式风格的街景相得益彰,没有任何突兀感,男士笔挺迷人,女人高挑美丽,两人都一身黑,雪夜的清冷感。

    几张图片,像静态的电影镜头,久别重逢的恋人。女人从背后抱住男人腰身,男人英俊的五官没有太大幅度波动,找到了环在腰上的手,转身,除却一只拿烟的手抬高。

    猩红的烟蒂怎么都落不到紧紧相拥的两具身体上。

    不算清晰的镜头里,卢梦如那张精致不失柔美的侧脸,只在黑色大衣里露出一部分,映入眼帘,苏冷都能立马联想到当年那个被领上讲台,斯斯文文自我介绍的“转学生”。

    她和颜丹上课就在开小差讨论,觉得卢梦如五官出落得比很多城市女孩子都优越,只可惜头发有些枯黄,衣服也是没有版型的山寨货,所以会显得有点土土的。

    当年卢梦如成绩也不算好,可谁能想到,几年之后,她会得到公派到世界顶级学府留学的机会,成为众人口口相传的一代才女。而和她相拥在街头的男人,是当年班里那个每个阶段都是人生巅峰的学神,他们是彼此的初恋,懵懂青涩的一段时光被遗留在了时空隧道,若干年后,在哈佛重逢,在合适的时机再次被对方吸引,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童话。

    但季见予因为家族,父母之命,娶了方方面面和他更适配的别的女人,和卢梦如再续的一段情缘,彻底无疾而终。

    苏冷第一次感受到,或许在外人眼里,她和他,就像文晨皓眼里的闵月观和文泽凯——虽然青梅竹马,但双方不是心意相通的天作之合。男孩早有了心上人,因为现实因素被迫分开,可他们也只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公证结婚接受所有人祝福,而已。

    文晨皓告诉她之前,苏冷并不觉得文泽凯和闵月观的婚姻有什么问题,他们甚至有了一个可爱的小朋友,大家庭在一起的时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自动屏蔽外界。

    闵月观看不起苏冷,苏冷也应该讨厌她,但得知文泽凯一直在淀城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苏冷竟会觉得闵月观可怜。

    她的世界只有文泽凯一个男人,从小到大,闵月观早早芳心暗许这个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大哥哥。

    可为什么,苏冷也会觉得自己很可怜?

    明明她没有闵月观这个娇蛮又纯真的女孩子那般真情,她的人生,爱过很多人,现在这个丈夫,她不是因为爱情才嫁给他,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毫无温情可言。

    苏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餐桌走到沙发的,光洁的地板上似乎留下了无数个沉重的烙印,可她偏偏觉得双脚都轻飘飘的,需要扶住沙发边缘才能缓慢坐下。

    滴答、滴答……时钟不曾为谁改变行走着,早凉透的水滴源源不断从发梢陨落,苏冷腿前的一大片裙子都湿透了,一晚上都处于期待又紧张的亢奋状态,她忘记了这个时节对自己而言,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需要暖气来维持体温。

    四周凉沁沁的,和漫长的冬季比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冰寒,苏冷浑身直抖,牙齿不断打颤,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会冻死。

    可有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太多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正准备亮下去的屏幕,一下亮到最大限度似的,蓝光刺得人不觉得眯眼闪躲。还是同一个号码,网络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闪送过来的照片,全是油漆泼出来鲜红刺目的惨状,上面有字——“季见予的女人”、“季见予的挚爱”……“你完了”、“去死吧”……

    卢梦如蹲在角落举着电话无助地哭泣。

    半分钟后,那辆醒目耀眼的黑色宾利,打着大灯出现在黑夜里,卢梦如微微举起手臂不可置信睁大了噙满泪水的眼,毫不犹豫起身奔过去,难言的欣喜、委屈。

    到这里,那个人想让苏冷看到的所有照片似乎已经发完了,可也许,他拍到的远不止这些。

    留白永远具有神秘无穷的吸引力。

    它能把人逼疯。

    苏冷静静等待,直到一滴清水在屏幕上晕开,仿佛有什么脏东西入目,她惊慌失措摁掉了屏幕。

    下一次,他们会不会还是在英国见面?

    不久之后,是不是会有另一辆从海外订制的防弹车出现在淀城?

    心跳如雷鼓动,钻心的痛感是慢慢从微小角落漫上来的,风过境,深促的呼吸也渐渐平息了,苏冷转头看向餐桌上安静摆放着的蛋糕,思绪飘远。

    那杯冰的茉莉初雪,在春寒料峭的三月,再次融成一滩死水。

    *

    季见予一口气跑上十一层楼,蛋糕和茶全被遗落在后座,他来不及,他跑空了,去到大厦,人家说今天这边根本没有任何组织机构进行任何活动。

    他不敢相信苏冷会骗他。

    没有任何理由的,季见予分析不出原因。

    他只知道苏冷的电话始终处于畅通但无人接听的状态,这不正常,他没有丝毫被戏耍的羞愤,满腔躁火无处可泄是因为担心她出事。

    其实他没和她说实话,他查到的那些信息,种种信息其实指向当年绑架她的同一伙帮可能性更大,但怕她东想西想,他自然而然撒了个谎,把焦点转移到了他身上。

    所以卢梦如打电话给他,说有人因为想威胁他从而要她的命,这太蹊跷。

    当然,不排除真有人想要他季见予的命。但他没什么可怕的,唯一的软肋,或许还沉浸在交流会。他不在,苏冷遭遇危险的可能性极大。

    季见予想过这有可能是调虎离山,想要苏冷命的人一定是仔细研究过他们夫妻,否则不可能精准掌握他们去庄园的时机从而暗下杀手。

    对方也许同时了解到他曾经有个不得已分开的未婚妻,赌他会第一时间赶去救卢梦如。

    毕竟苏冷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曾经携她一起出席过重要场合,就算他情感上不重视这个正牌妻子,也会迫于舆论压力妥协,文玉和季宏风也会更重视这个他们千挑万选的儿媳妇。

    上次酒会之后,有关苏冷的身份众说纷纭——有人猜测她的亲生父亲其实是系统内的大佬,也有猜测她真实背景是马来西亚或者新加坡那边大富豪的千金,总之高深莫测,越是低调神秘的家庭,越讨厌招摇过市,文家也没办法让苏冷陪同他们完成没完没了的露脸。

    各路媒体分析得头头是道,揣测苏冷生母跟着二婚丈夫抛头露面舔安成臭脚引发了苏冷生父的强烈不满,自己亲生女儿被鸠占鹊巢也不行,所以安成周年庆后,继父紧接着出事,季见予碍于亲老丈人的面子,携苏冷参加了酒会,又没有继续替焦显平兜底——但他本人是想通过扶持焦显平去恶心妻子一家的,只因为苏冷不是他真正想娶的人。

    所以绑到苏冷,那群歹人会从三方获得最大利益。

    季见予撞进家门的一刹那,错觉自己被黑暗吞噬,潮湿的寒气堵住了所有孔窍,他压抑了一路的恐慌、彷徨、绝望彻底彻底爆发。

    “冷冷……苏冷!”

    她给出去的地址,他跑空,他有幻想过,他回家时她会扑上来歪着脑袋红着脸得意洋洋地笑:“你被骗啦。”

    光是想想那一幕,季见予就心神荡漾,只想用吻惩罚她。那样他心甘情愿被骗。

    可她也不在家。

    季见予脑海闪过无数残忍的画面,心脏要爆开,骨架坍塌一般无法直起腰,重重粗喘,突然握拳朝墙壁砸了一拳。

    无意间碰到了灯开关。

    餐桌上纹丝未动的精美蛋糕和茶杯,像静止的油画,随着骤然变亮的灯泡满满占据着季见予因为过度跑动而变得些许模糊的视野。

    四周一下变得无比寂静,季见予大脑指挥出现失误,白俊的脸一点情绪也无,迟缓直起身,目光始终注视着餐桌,忽一下软瘫靠在了屏风边缘。

    奔腾不息的心跳似乎也和他一样,耗尽了所有力气,一点点从耳畔沉下去,隐隐的痛感渗入骨缝。

    季见予已经隐约预感到什么,这一幕,很像不久前,他绕路去看尤眉兰,刻意忘记了她在家里做好饭菜等他共进晚餐。

    这一次,是她提前策划了一场惊喜,没告诉他。

    不变的是,她依旧以为他能按时赶回来。

    季见予手无法自控地颤抖,掏出手机,脸上依旧是漠然如水,指尖失控般,怎么都按不对他想要拨出去的号码。

    他打不出去,却有人找了过来。

    季见予像个失去理智平静的疯子,看都没看接起来放到耳边就开始温柔缱绻地咬字,“冷冷……”

    眉眼依旧是死气沉沉的,口吻依旧是唯我独尊的笃定。

    一秒静默后,响起的是季宏风暴怒走调的声线:

    “你给我滚回来!”

    季见予黑瞳里情绪被震碎,陨落成泥,短暂惊诧后,他恢复清冷淡漠,甚至摸出烟含进嘴里,边点边问:“冷冷在家?她没和我说她今晚要过去。”

    季宏风被他从容淡定的语气气到头昏,却认定他在装傻,火被撩得更旺,文雅了一辈子,他鲜少爆粗:“你他妈半个小时赶不回来,那些人不把你和那个姓卢的绑了,老子先把你们两个丢河里喂鱼!”

    “您说什么?”季见予一上来就猛吸了一大口,燃了大半的烟柱毫无征兆断落,丝丝缕缕被风碾散的烟灰从他发白的指尖划过,再寻不到踪迹。

    他今晚第二次真正产生心慌的感觉。

    季宏风捂着胸口喘息,似乎是顾忌到什么,咬牙硬生生压低了声音:“你……你简直无可救药,我和文玉居然会生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玩婚内出.轨,你可真行季见予。蕉蕉是没了爸爸,你当我们也死了吗?我警告你,蕉蕉要离婚,我绝对支持,但你现在马上给我滚过来给人交代清楚,然后道歉!”

    玻璃窗里,只有一抹猩红烟蒂忽明忽暗,需要定定凝视许久,才能依稀勾勒出一抹颓唐影子。

    季见予鼻腔飘逸出细细的白烟,冷刃一样的薄唇动了动,“您老今晚喝酒了吧?”

    季宏风其实是隐藏的瘾君子,人菜瘾大,尤其是当官之后,更喜欢在酒桌上逞能。

    听他还在笑,季宏风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正要发作,一只微凉的手软软攀上了他手臂。愕然扭头,是文玉出来了,从他手里拿走电话,安抚似的表情。

    她平静的语气让人绝望。

    “你没听错,你老婆要和你离婚。把你和你情妇那些破事,捅到我们面前来了,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别让我们两老替你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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