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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二)

    日头升起来了,金子般的光打下,恰巧落在她笑笑眉眼里,涌起一个又一个漩涡。

    霎时恍惚,丰臣回过神,忘就忘吧,也不能强迫人家牵肠挂肚。

    走到近前,没等姒夭倒酒,自己先伸手,“我来吧。”

    清甜玉浆入喉,浑身暖融融,姒夭满心都在饭上,“哎呀,可惜只有一份食具,你等我,屋里有碗,咱们一起 。”

    丰臣摇头,“我吃过,全是你的。”

    姒夭不信,对方笑道:“我从不胡说。”

    她才拿勺子舀热乎乎的汤,嬉笑颜开,让丰臣忍俊不禁。

    “合口味吗?前几日看宫里在酿竹叶酒,改天拿回来,公主尝尝。”

    “不用,我不爱酒,尝不出来,甜浆就很好啊,清甜又不醉人。”

    “浆对胃好,最近多休息,老夫人交代过,不用急着伺候。

    “没说要罚我——”

    她夹起荇菜,放嘴里,装模做样叹口气,“私自跑出去闯祸,很难不责罚,就算老夫人不想,也说不过去呀。”

    丰臣饶有兴致地问,“真要罚,殿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受着呗,我看老太太慈眉善目,不会太狠心,无非下跪,只要不用皮鞭子打,都不算个事。”

    皮鞭子!丰臣蹙眉,“在日头底下跪一个时辰,别人也就罢了,你从小没吃过苦,根本受不住,还有昨夜发生的事,竟一点不晓得怕。”

    他对她充满疑惑,这世上的人和事总能一眼看穿,却拿不准对方。

    “怕也没用,发生的事为何还要想呐,人总要往前看,上卿问得怪有意思。”

    满不在乎又倒杯玉浆,喝得开心。

    没吃过苦,她上辈子还不够苦啊,早就见怪不怪。

    没注意丰臣沉下眸,仿若自言自语,“公主明明已经逃出去,为何还返回去救人,雪姬与殿下也算不上有交情吧。”

    原来人家清楚来龙去脉,想来探子那么多,瞒不住。

    “雪姬年纪小,应付不来,我去的话,至少可以拖延时间。”依旧热火朝天地吃着,随口道:“跟交不交情有什么关系?再说我救了上卿的未婚妻,也是为讨好你啊。”

    她讨好他,竟要到这种程度,心里生出一丝异样,说不上的感觉,好像对方讨好,却用种让他生气的方式,冷冷地,“公主没想过后果?”

    “想过的,我又不傻,没看到站在窗边啊,早偷偷打开条缝。”

    她笑起来,满眼信誓旦旦的小聪明,“来之前就瞧好了,外面有棵大树,下面是马厩,实在不行就跳下去,总能逃跑,你忘了啊,我爬树最好。”

    笑得春光无限好,却让他心里直发凉,一团无名火堵在胸口,别过目光,“公主善于爬树是真,但我没料到还能用来逃命,或许你觉得自己爬高上低的本事天下第一,比燕国侍卫还要快,比天天骑马打仗的公子青还要好,你会爬,难道人家不会飞——”

    话里行间有气,一通说完,又沉默不语。

    姒夭感受得到,却不知人家为何闹脾气,只有附和,“此话有理,我考虑不周,还好你来了,救我一命。”

    她刻意讨好,偷眼瞧,对方依旧沉个脸。

    只好咽下口里的菜,给人家斟酒,胡乱换话题,“说起来那个燕国二公子,性子莽撞,想必你不会饶了他。”

    一句玩笑话,却落在症结所在,丰臣轻笑几声,“二公子还轮不到我处置,早已经死了。”

    姒夭整日困在家里,没听过这个消息,顿时愣住,“他死了,好端端——死了!”

    “有人一把火烧掉燕于飞,谁也逃不掉。”

    “这话不对,虽然酒肆着火,可二公子伸手敏捷,身边又有侍卫,怎会轻易烧死。” 肃起脸,一本正经琢磨,“说不定没死在燕于飞,被人抓住,或是在别的地方。”

    分析得头头是道,竟让她蒙对,公子青尸体确实不在酒肆,而是落在旁边窄巷,一刀毙命,正因如此,才更明摆着冲他来。

    姒夭满脸认真,“内里定有蹊跷,恐怕目标就是公子青,往日仇家追杀,或者——难倒雪!”

    忽地噎住声,看来已知晓答案。

    倒是个聪明人,凝神思索的模样像个小孩子在背书,甚为可爱,丰臣心里的气莫名消散,温盏甜浆,递过来,“你倒操心,对自己的伤半点不在意。”

    手指顺势敲了下对方腕部,姒夭疼得哎哟一声,“谁说我不在乎,正休息呢嘛 。”

    “那就好好在床上躺着,多寻思高兴事,心情好,身体才有正气,少琢磨无用的。”

    讲得也对,姒夭自嘲地抿唇,想来无论是谁,都位高权重,轮不到一个小人物发善心。

    何况雪家与丰家的关系,真抓到雪伯赢也无碍,自然有丰臣兜底。

    她嫣然一笑,温顺听话,“好呀,那我就吃吃喝喝,反正最后也会稀里糊涂算了。”

    随口一说,却惹丰臣心里微起波澜,“殿下如何得知此事会随意了结,莫非是你所愿,或者替那个人求情?”

    那个人——雪伯赢。

    她噗嗤一笑,差点乐出声,一边放下筷子,捡起花糕放嘴里,适才肉吃得太多,满口发腻,刚好被甜味冲淡,津津有味。

    “我人微言轻,谁能听我的?不过照实说而已,毕竟公子青对雪姬不敬,就算他不知道乃上卿未来的夫人,也死得不冤。”

    又提这门婚事,纵使订的早,从小到大在他面前讲的人也不多,却在见过这位姒夭公主后,天天耳边念叨。

    “以后的事说不准,我们并非很亲密。”

    “上卿年纪小,抹不开也常有。”姒夭完全没放在心上,语气倒亲昵,“你要是有个哥哥姐姐,早替你做主了,说来齐国民风虽不如楚,但也不保守,我看春台祭祀时,男女私下相会挺常见,只是你碍于身份,没办法。”

    一边说,目光落到对方腰间,如今只悬着块墨玉,旁边还有雪姬送的香袋摇曳,还说不喜欢,东西都随身带呐。

    既是如此,就算雪伯赢干的又如何!对方以前在羽国还帮过自己,若为一个色/欲熏心的二公子丢命,她也惋惜,不过人家大树底下好乘凉,压根不用理。

    一双狐狸眼滴溜溜转,胡思乱想。

    丰臣看得清楚,抿口玉浆润嗓,“殿下今日春风拂面,要有好事发生。”

    姒夭抬头,迷糊糊地问:“上卿还——会看面相。”

    “古人云:一命二运三积阴德□□水五读书,殿下经常忧国忧民,还动不动操心别人姻缘,想必积下不少阴德,肯定要走大运了。”

    态度不好,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姒夭满头雾水,这人怎么又气哄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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