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骆沅站在院子里吨吨吨灌了一大瓢水,嘴巴一抹,看了东边的房间一眼,边大步往堂屋走,边扯开嗓门道:“人呢?骆峰,骆音上哪儿去啦?”

    骆峰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给他姐留的午饭,满满一碗半稠不稀的红薯饭,一小碗酸咸菜,还有早上剩下的一点鸡蛋韭菜饼,一一摆到堂屋的八仙桌上。

    把筷子递给骆沅,他才说:“小妹上咱家自留地去了。”

    啧,怎么又下地了?

    骆沅皱着眉头,接过筷子,夹了点酸咸菜,就开始哗啦啦扒饭吃。

    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明明长得清秀妍丽,近两年五官也越发长开了,走出去妥妥小民村村花一朵。

    可她扒饭的架势却是十足十地粗狂,动作豪迈不羁,一碗饭吃得吸溜作响。

    饭罢将碗搁桌上,小手往嘴巴一抹,最后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反差实在是大得离谱,身为亲弟弟的骆峰,心想若是让娘看见如花似玉的二姐又开始犯蠢样了,肯定逃不过一顿荆条炒肉伺候!

    “把骆音喊回来,我带你俩上咱姥爷家去。”

    她把韭菜鸡蛋饼对折叠在一起,用筷子夹起来就往骆峰嘴巴塞。

    骆峰把头往后一仰,小手捂着嘴巴,摇了摇头。

    “这是咱娘给你留的。”

    骆沅虽然才十二,比不得村里同龄的男娃子力气大,但她脑子活络又天生手巧,会编各种小竹筐小竹篮。

    别人还要人教,她只需要看上一回,再琢磨个几次,就能大差不离地做出来。

    才十岁就能给通过给村里的人编竹篮子换东西,给家里减轻负担了。

    而且她也不是不下地,家里家务也在尽自己所能,能干的都干了。

    所以即使有时候她不太正经,骆峰在心里还是很敬佩自己的这个二姐的。

    好不容易放假几天,忙完家里秋收,就又跑到姥爷家帮忙,闲下来还跑到三日一集的闹市里摆摊卖篮子竹筐去了。

    现在中午都过去了,看她脚上沾的泥土灰尘,估计还下地里去了,只不过被她们剽悍的亲娘给撵了回来。

    骆峰坚决不肯张口吃那饼,还退后两步,才含糊不清地说:“这是给你留的。”

    骆沅挑了下眉,也不坚持了,一口把饼子囫囵塞进了嘴里。

    骆峰见此,才把小手放了下来,开始收拾碗筷。

    “这个等下我自己洗就行,你把骆音喊过来,咱小舅还在村口等着呢。”

    骆峰的手一顿,慢悠悠地转头:“咱娘不是不让你跟小舅一块儿玩吗?”

    骆沅一身的放荡不羁的豪迈做派,就是从小在苗家小舅的耳濡目染下学来的。

    当时正值灾年,家家户户勒紧裤腰带的时候,苗家五个壮劳力在老父老母的示意下,登上了骆有良家。

    口口声声说是家里老人想孩子了,来带几个孩子回去让老人看看。

    人高马大的五个壮汉一字排开,雄赳赳气昂昂,一身气势特别唬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块山头的土匪下山抢劫来了。

    苗三娘自家人知道自家人,她的几个兄弟,看起来不好惹,其实一个比一个憨厚。

    可做不出来村里看热闹的人说的,是特殊时期来抢她家的救命粮食的。

    “赶紧家去,我自己生的孩子,自然能养得住。”

    他们说是老人想孩子了带回家去住几天,但这种时候,谁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

    娘家壮劳力多,兄弟们能干,家里自然有点余粮,但她家兄弟能吃啊。

    再带几个孩子过去,口粮他们给不了多少,说到底还不是要从娘家兄弟嘴里省?

    刚好那个时候,正是骆音在山里昏倒被人发现带回来,食不果腹日渐虚弱的时候。

    苗三娘一听见娘家来人,就知道他们是听见了风声,商量后来她家的。

    但没想到,他们不是送点东西之类的,而是想把其他孩子带过去帮忙养,让他们有精力全力照顾病弱的幼女。

    娘家愿意帮衬她这个出嫁女,但她不能没有良心,真把孩子们送过去。

    苗三娘还记挂着躺在炕上的小女儿,没空跟他们掰扯,招呼骆有良,把人往出轰。

    却不知道最狡猾的双胞胎弟弟,甫一进门就把俏生生的骆沅夹在了腋下,躲在几个哥哥的后头,早就往家里跑了。

    边跑边跟骆沅装鬼脸:“好耶,任务完成。明儿小舅舅带你上山套兔子。”

    骆沅对这个小舅舅很熟悉,被他都得嘎嘎笑,还拍着小手喊:“小舅舅跑快点,三娘鸡毛掸子抽上来了。”

    “好的,遵命。”

    等到苗三娘她们发现骆沅不见,天都黑透了,之后再想回去把人带回来,就又是一番拉扯推攘。

    最后直到灾年彻底过去了,骆沅才被重新送回骆有良家。

    但这个时候,骆沅都八九岁了。

    一些生活习惯和个性,跟娘家的几个兄弟,特别是苗老五,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当发现无法彻底改变习性长歪了的闺女,苗三娘就气上了自己的小弟,甚至耳提面命骆沅:“少跟你那个不正经的小舅混玩!”

    骆沅每次答应得爽快,转过头就忘了,照旧跟苗老五哥俩好。

    现在听了骆峰的话,她抽起一根筷子往他头上就是一敲。

    “大人的事少管!”鼻子里轻浮地一嗤,才抖了抖脚又道:“再说了,这事还是咱娘提的呢。”

    “哦。”骆峰挠了挠头。

    娘提的那就没问题了,但是......

    “小妹能愿意出门吗?”

    骆音可不爱出门,最愿意就是扛着镰刀跟在大人屁股后头一起下地,不然就是帮着侍弄自留地里那些蔬菜,再不然,就是待在家里,哪儿也不愿意去。

    最讨厌的就是离开家里,离开村里,上学都得他们好脾气的爹连着催了几遍,才肯慢吞吞地漱洗。

    见二姐老神在在地抖着腿,骆峰不免又问:“上姥爷家做什么去?”

    没想到他这一问,正中骆沅下怀,她歪嘴邪笑,慢慢压低身子,才故作神秘地说:“苗家村的那帮知青们,又开始讲故事了。”

    骆峰果然眼睛一亮,“这次讲的什么?”

    听说城里来的知识分子,不仅说话温柔好听,而且还很会讲故事。

    骆沅就等着他问这一句呢。

    闻言,立马来了精神,二郎腿也不翘了,明亮的双眸就是一瞪,双手撑着面前的桌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自然是......”

    她轻巧地跳上凳子,支起一只腿,左手遮在眼睛上方,炯炯有神地向远处眺望。

    正好跟刚一脚踏进院子,手里还抓着镰刀的骆音对上了眼。

    她的声音掷地嘹亮:“孙悟空大闹天宫!”

    ......

    知识分子下乡活动,意在推动农村发展和建设。

    从热血知识青年自发自动,发展到现在有组织有计划的进行,以安插落户到生产队的方式,已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而这期间,小民村却从未来过任何一个知青。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太过偏僻,又籍籍无名,从地图上甚至都查不到一点影踪的存在,还是大队干部们凶名在外,反正是周边邻近的乡村都陆陆续续接收过不少知青了,就小民村没有。

    所以村里的小孩,对知青这种长得白嫩嫩,能说会画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的存在,感到特别神奇,还有莫名的崇拜。

    特别是他们还会讲各种天马行空又特别令人着迷的传奇小故事。

    别说小孩子了,对十几岁没什么机会见识市面的少男少女们,知青对他们的吸引力,甚至比小孩子还强烈。

    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老刘家的大孙子差点丢了的事,就是他家刚毕业了的小闺女,抱着孩子跑到隔壁村听知青唱歌听入了迷,才闹的。

    也是农村的生活太过枯燥乏味了,稍微有点新鲜事就能热闹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后提起来,又能再刮起一阵风。

    苗家村靠山又靠水,土地又肥沃,是周围几个村比较富裕的了。

    大队里的干部也都是比较活络和开明的。

    为了让城里来的娃娃们尽快融入他们农村人的生活,对于知青点时不时总是组织朗读诗歌大会啊,排演什么话剧啊,或者动员几个人角色扮演讲名著故事啊什么的,都是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只要别折腾太大动静,影响到白天的正常劳作,他们也不会没事找事非要去阻止干涉。

    骆音被骆沅扛在肩上,生无可恋地眨了眨眼。

    “我自己走不行吗?”

    怎么又学了她爹的臭毛病,动不动就把人当沙包扛?

    骆音被颠得想吐。

    骆沅毫不留情地拒绝:“嗯,不行。”

    开玩笑,别看骆音腿短归腿短,放地上谁也跑不过她。

    而且母上大人有令,不管什么方法,她只要能把骆音带出门玩半天,就松口让她跟着小舅舅上省城玩。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骆沅看见骆音的瞬间,就把人往肩上一扛,招呼还端着碗的骆峰,颠颠地就往村口的方向跑。

    “冲啊,苗家村今晚知青讲《西游记》咯!”

    ......

    骆音托着腮,看着不远处那头疯牛,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刨了一亩又一亩的地,刨到尽头,就又重新来过,往更深处刨。

    永远都不会疲惫似的。

    猫妖白絮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咱们这是要看一晚疯牛刨地?”

    骆音被传染得也打了个秀气地哈欠。

    她被二姐骆沅一颠一颠地扛出了村,就被送到了小舅舅苗老五的宽厚挺拔的背上。

    又在他俩一搭一唱的哄劝下,安逸地闭上眼睛假睡,没想到装着装着,还真的困了起来。

    最后被安置到带着清单皂荚香味的床铺上,就那么睡了过去。

    醒来后就知道今晚的孙猴子闹天宫是听不成了,眼前倒是有头疯癫的牛魔。

    和一头身穿修身乌青色长袍、带着竹框眼镜的猪精。

    “冒昧再次叨扰神女大人,在下猪八,耕地的那位,乃在下的生死之交,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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