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这一句吐槽,几个女儿除了大女都听懂了,唯独林轻仪。

    谁是安陵容?应该是个不太好的词呢。

    因为没人说前因后果,江入年也没说判定,只是道:“姐妹之间当相爱相爱,以后再在我面前发生此类事情,比如骂人什么的,一律按家法处置。”

    这就算是一个警告了。

    几个人默默吃完早饭,各回各屋。林瑜则要去一趟主簿廨,跟他的攒典——一个名为陶伯的人,他是平县本地人,商议一些事情。

    陶攒典是个老科举,不过止步于乡试,是个秀才,能写会算,是林瑜的好帮手。林瑜身为主簿,主要负责的是户籍、粮马、缉捕、征税,跟县丞分而管之。但因为林瑜跟越知县关系不好,好事就被李县丞管着,

    现在可不一样了。

    刘典史原本的权力挺大,管的缉捕、监狱的事全放下了。估计是越知县怕人非议还是咋的,让人踏踏实实地前往架阁库,管他的文书档案工作。

    而这本来就是他典史的事。

    突然有了权力的林瑜也云里雾里,不过就是吃了顿饭,这天怎么就变了呢。不过,反正他干啥也是干。

    陶攒典没事就来问林瑜,抓到了什么人,以及某处粮草缺失都来找林瑜,林瑜也是手忙脚乱地应对着。

    今日也是,为了一个案子,林瑜刚要出门,都走到仪门那,那边大女林轻仪就喊住了人。

    许是第一次主动喊住父亲,林轻仪显得颇为局促,双手交握立在石阶下面,低眉顺耳,叫人看不清她的脸。

    其实林轻仪有母亲三分美貌,可惜这三分,也因那份不自信给磨没了。

    她小声地问:“安陵容是谁?”父亲似乎不知道她们能听到他的心声,她也不会说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林瑜眨了眨眼睛。其实女儿喊他,他比女儿还紧张。

    林轻仪:“父亲忘了,有一日你午睡说梦话。”她不擅撒谎。希望父亲别见怪。

    林瑜似乎也没敢相信自己居然还会说梦话,嗯,好吧,“额……”

    “父亲但说无妨。”林轻仪显得更局促了,她没跟什么男子说过话,不管是父亲,还是哥哥弟弟。她越紧张,就越显得她小家子气。

    但她性格端仪,倒是有入宫搏一搏当宫妃的机会。但失败的代价也是惨重的,有的要在宫里做宫女做到二十五岁,还有的会被王公贵族选走,一般来说就是小妾的命了。

    看对面的人这么诚恳,林瑜是个不会遮掩的,“就是一个很悲惨的女人。”

    “父亲能具体说说吗?”

    林瑜:“……”那叫他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很惨就是了。“我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

    其实不说,林轻仪也知道的,爹认为她以后会过得不好。她只当这安陵容是历史上的人物,她读书少,不知也很正常。

    “谢谢爹,您忙吧。”林轻仪默默地往回走。

    林瑜看这背影可怜见的,在心中补了一句,“你对人家好,人家未必会把你放在心上。何必活得那么卑微呢。”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林轻仪又听到了,但她只是柔顺地低头,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活着啊。因为自身条件一般,她除了谨小慎微,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么?

    回到闺阁,几个妹妹都在。一个在哭,一个在骂,一个在沉默。他们爹这句话刺激到了她们,给她们的评价也是相当明确,——愚蠢,恶毒,以及平庸。

    三女林轻芸被说恶毒,自是不服,她自觉良好,就算是恶毒,也是美丽的食人花,轮得到他一个区区九品来说。是的,虽然林瑜也是个官,但她们见过爹跪在地上参拜的画面,心中也是挺鄙夷他的。

    至于他们的母亲,江入年,则是平县有名的笑柄,差点被齐氏给灭了。崇拜她们的母亲,还不如崇拜齐氏,人家也算是“白手起家”。

    “他凭什么这么说我们?也不看看他自己!还恶毒?”林轻芸转向小妹,“他这么说你,你就不气么。”

    林轻溪呆了片刻,摇摇头,“……他说的是事实。”

    这样一出口,轮到林轻芸呆了,一口气憋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轻溪慢悠悠地转过身,平庸?平庸挺好的,何况她倒是想不凡,也很难啊。

    林轻笑吸吸鼻子,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对于她来说,愚蠢是美丽的代名词,而恶毒?恶毒的女人可没有好下场。看看那个江氏就知道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恶毒,活该。还大庭广众想着勾引庭洲哥哥,都给你臊死了,看你还敢乱来!”

    “你说什么?”林轻芸骂。

    “我说什么你没听懂吗?”

    两人刚打算吵,那边大姐姐林轻仪喊道:“别吵了!”

    见两个妹妹同时看向她,她的脸红得不行,结结巴巴地说:“爹说什么,我们听就是了。沈庭洲再怎么好,也是外人,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自家姐妹的感情?”

    理是这个理,但两人都不这么想。

    林轻芸想的是,谁跟她是自家姐妹。不同娘生的,嫁了人谁管得着谁?

    林轻笑则想的是,庭洲哥哥才不是外人,他对我极好。

    只有小妹赞同,若有所思,是了,都是自家姐妹。姐妹靠不住,难道一个男人就靠得住么?

    这一番交谈很自然地被林轻笑传给了齐氏,齐氏在她自己的房内,生着闷气,本来嘛,她很快就能控制这个林氏小家了,——家小点就小点吧,她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机会。

    “娘,你是不知道那个林轻仪,她还敢教训我们呢。她一说话,脸都要红死了。”林轻笑前仰后合的,似是要笑疯了,“不过那个女人倒是有点模样,今日真的把我吓到了。”说的是江氏。

    齐氏瞥了女儿一眼,岂止是把她吓到了,也把她吓到了。这么一刺激,性情大变了?

    但……“成不了器,我儿放心,娘一定会让你们名正言顺地嫁到沈府。”从庶女变嫡女,虽说这称呼关系不甚大,但说着好听啊。

    林轻笑头脑简单,笑眯眯地答了声是。

    “林轻芸这么欺负我,娘,我们就这样算了啊?”

    “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齐氏把手放在汤婆子里换了个方向,如今是初春,天还冷得紧。“你不用管,娘自会料理。”对于别人家的女儿,齐氏绝不会心慈手软。

    那个芸丫头既这么风骚,那就最好别让她抓到机会,否则她一定让她好好体验一把男人的滋味!

    这样想着,她的眼神渐渐恶毒。

    ……

    ……

    霍三公子霍蕴那日在悦来应酬完,回到自己的府中,恰好递运所有从嘉禾府送来的东西,都是他的娘亲和几个姐姐给他的吃喝玩乐的东西,生怕他在平县这个穷县过得不好。

    这里头有些科举要用的书籍,霍蕴当然懒得看,随手扔一旁。接下是一些衣物,都是成品铺的新款,霍蕴看着不错,叫人先留着,他打算送给林思泽,但送衣服还不成,顺手把几本科举书籍也送出去。

    还有一些就是吃食,什么嘉禾粽子,长安宴球(做法比较复杂,但非常好吃,将鱼肉、火腿和冬笋捏成团,炸熟即可),还有个八珍糕,等等。

    霍蕴想起那贪吃的林伯父,那句小兔崽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来人,把这些名吃,给林主簿送去。”

    那问话的管家根本不知道谁是林主簿,霍蕴提醒,“林思泽的父亲。”

    “是的,少爷。”

    霍蕴办完了事,才翻开最重要的书信,来自父亲的家书。

    上头写着,霍麟过几日会陪巡按来平县,叫他凡事就细心一点。

    巡按?朝廷的官?上面来人,一来有巡视这些下官的意思,二来是象征性地巡查一番国策落实得怎么样。

    这一下平县有的忙了。

    他要不要把这事跟林思泽说呢,要他爹提早做好准备。这巡按来了,动静不得要大吗?

    万一被抓到把柄,那真是糟糕了。他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霍蕴想起那日沈庭洲说要跟着林瑜去衙门学习,他反正闲着没事,也可以去逛逛。爹问起来,他也有个交代,自己就说跟着主簿大人学习了。

    这般一想,霍蕴提笔给父亲回了封信,大概意思是说,父亲来信,儿很高兴。县试即将来到,儿务必勤奋学习,势必考出个好成绩,过了县试。故而特意跟本县佐贰官林瑜林主簿大人学习。林主簿端方有礼,爱护百姓,是平县百姓的好官!

    写完这一封家书,霍蕴自觉还文采飞扬,他想着,林瑜不要他在他爹面前说好话,那他偏要说。他爹最喜欢提拔新人了,至少让林瑜在父亲面前混个脸熟。

    家书由水驿传回嘉禾府霍知府家中,霍蕴还特意嘱咐,要快一点,他急着传,今日就要传到,完全不顾驿站人的死活。

    霍知府霍麟收到家书,开头看着还挺高兴,儿子终于要认真读书了!后面就皱眉了,

    林主簿林瑜,这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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