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橘

    他来教,倒是可以。他好歹也是去省里参加过竞赛的。

    林瑜道:“可我要去衙门啊。”

    “一周一次就行,就当调剂。你没空,不是还有我吗?”

    林瑜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上就上吧。

    沐休完,林瑜也开始忙了,主要是县试的事。以前的林瑜负责考,现在角色换了,才知这里面门道也很多。

    县试定在农历二月十二,前一日,他们这几个朝廷命官就要进入考棚待命,吃睡都在棚里。

    其次就是报名,五人起报,若有一人作弊,就要连坐。

    林瑜还好奇呢,这古代没身份证,他们到时靠什么辨明身份,顶替怎么办?

    后来他想通了,这每一个考子的身份记录都在黄册户籍上录着呢,轮到他就是他。就算不看黄册,也有五人连坐在那顶着。以及最重要的,这大魏律法相当严苛,对于冒滥入试此等行为,官员监察不力的话,罚俸一年。

    得知这消息后,林瑜“……”眼就瞪得铜铃一样,这官儿也不好当啊。他们作弊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所幸,也不止他一个人战战兢兢的。

    这府里、省里的儒学提举司,都来了监察官员。人一多,林瑜的心就彻底放下了,这懒劲儿就出来了,“要死一块死”,嘿嘿。

    只是他是快乐了,弄得各大官员都自危得不行,这林簿记走到哪儿,他们就能听到一句“要死一块死”,“谁不认真谁就死”。搞到后面,几位官员只能苦着脸让越知县派林瑜去外头巡逻去,这尊大神别在考棚里瞎逛了。

    林瑜也挺无奈的。他正干劲十足,头一次不想摆烂呢。

    但知县命令,他也没办法。准备到门口迎接学子们入场。

    原本,学子们从外面进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知县大人坐堂上,现在换了林瑜,他变吉祥物了。

    就这样到了二月十二日那天,平明时分,大约凌晨三四点,钟鼓夫在考棚外鸣起第一发号炮,提醒考生们做好准备。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放第二炮,意味着考生可以准备赶赴考场了。

    大约天微亮,第三炮放响,门夫等打开考场大门,放等在门外的考生进来。

    等门开后,林瑜先看到的是分列在两派的隶兵,然后才是乌压压全是人头的考生群。

    跟现代一样,不少考生身边亦有人陪同。

    娘子、老母亲,或者爹爹……他们衣着朴素,满脸风尘,但脸上的关怀之色都是一样的。

    林瑜亲眼看到一个老母亲送儿子到指定的考位,走时还依依不舍,反复叮嘱,儿子倒是挺不耐,催促着母亲快快离开。林瑜感慨,古今相同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空荡荡的考棚不断地填满,林瑜知道自己也算是有孩子的人。他刚想去找自己的儿子,那边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霍蕴。

    这小子跟林思泽是结保人,他还挺不放心——霍蕴看着挺像是会作弊的。后来想,不对,他想岔了。他敢,他爹都不敢啊。越是高官,越要举止谨慎。

    “你爹呢?”林瑜问。

    霍蕴装着可怜兮兮,嘟嘟嘴,“伯父……我爹没来。”

    林瑜的同情心一下子就有点儿泛滥,好吧好吧,可怜样儿,“那伯父看好你,加油!”

    “谢谢伯父。”霍蕴笑了笑。他早习惯爹娘不在身边了,听到林瑜这样说,还是挺高兴的。但说实话,他没什么底气。本来有的,但一开考,看到这么多人,那一个个好似在家天天悬梁刺股过来的,他就挺慌张。

    原本他爹把他送平县,是想着,这县比较穷,读书也没那么厉害……可霍蕴想,嗯,还是不够穷,要去更穷的县才行。

    “思泽呢,没跟你一道来?”

    “不知道啊。”

    说人人就来了。林思泽进了考场就看到爹爹,两人关系缓和了不知道多少,去岁还是谁也不理谁呢,今日就他爹就跟他笑眯眯打招呼了。

    林思泽今早出门,大娘,二娘,还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出来送他,还祝他考试顺利。江入年和齐氏送他到考场,但她们没陪他进来。许是知道林瑜在里面。

    这样全程有人关怀,消解了他的紧张情绪。

    这压力是陡然增加的,昨日还想着,区区一个县试,今日就不是这样想了。要把笔墨纸砚和食盒放考篮的时候,昨晚还查了两遍,等出门便把东西给忘了。

    “爹……”

    林瑜道:“别紧张,爹相信你。”这话可是诚心实意的。考试嘛,林瑜绝对能感同身受。

    这个时候,孩子最需要鼓励了。

    林思泽点点头,“谢谢爹。”

    那边教渝喊着知县要准备点名了,无关人员就要离场。林瑜赶忙也过去了。点名本也有他的事,但因为他有孩子参考,为了避嫌,接下来他不参与任何监考工作,只能到后院休息了。

    发完卷子,林瑜见越知县亲自前往锁大门,并加以封印,接着就是公布试题。一公布,底下有窃窃私语,很快就停止了。

    悬崖的后院有个休息的台阁,林瑜头一次监考就休息,怪不好意思的。但看到桌上摆了几盘吃食,一盘鸭子肉,一盒乳皮酥饼,一碟子干果胡桃,几个当季的风橘。

    林瑜:“……”他一个不干活的还能有这待遇?

    可把林瑜给美坏了,坐下就拿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橘的橘子吃了,一拨开,放了一块到嘴中,甜的他哟,当即哼起了小曲。

    他的同事在前面累死累活,正监考呢。他却在这里晒晒太阳,吃吃橘子,这生活要不要这么美好啊。嘤嘤嘤。

    刚这么得意着呢,只听身后有对话传来。

    “巡按大人,这边请。不知您突然到来,实在没准备,只能委屈您在此稍等。”

    “不必,我问些情况就走。林瑜呢?”

    “是是是,林主簿就在后院。”

    林瑜一回头,天啊,这不是那个梁巡按吗?他怎么来了?他立马把橘子咽下,立在一旁准备叩拜,但看到桌子上的橘子皮……林瑜两眼一黑,算了,已经够之不及。

    就先给梁束跪下了。心中吐槽,他们年纪也差不多,可他一见他就要下跪。

    梁束今日穿的是常服,七品青袍,绶带乃练鹊三色,补子上绣着一种像鸳鸯的鸂鶒,腰带是素银色的,没戴官帽,但已经官威振振。

    这品级差距在服饰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林瑜的九品跟人家七品的一比,颜色就不及,他的一团绿,绿得丑兮兮的,补子是蓝雀,腰带则是乌角。

    梁束看着林簿记吓得乌纱帽都带不稳了,也不为难,让人起来了。

    瞥了眼桌上的橘子皮,问:“林簿记,吃橘子呢。”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还带了点调侃。按道理,这样一问完,底下人该更紧张了。

    但脑回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的林瑜:“……”他明知道,还问我,这是……他也想吃?

    答案一出,一旁的李县丞擦擦额头的汗,这林主簿啊,笨起来是真笨,亏他想得出。

    梁束被林瑜这么一搅合,倒不知该如何出招了,他是想刁难一下子的。

    算了,谈公事吧。

    “商扶楹商老板,你认识?”

    林瑜嗯了一声,他怎么了?与他无关,他没做,他没有,“不熟。”

    梁束:“……”这林瑜胆子也就比鸡的大一点点。

    他都听说了,商扶楹在平县倒跟林瑜交往亲密。事情就这样巧,他怀疑两浙都转盐运使沈毓贪污行贿,商扶楹就是帮凶。但商扶楹是大盐商了,认识的人极多,背景后台极硬,官府轻易不敢动他。

    最关键的是,他每年交的税可以让半个大魏吃到饱,他要查的也不是他,而是沈毓。

    但沈毓同样关系网复杂,很难有突破口。他就想从商扶楹这下手。

    这是他从京师到浙江来的原因之一。

    梁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以后他有什么事找你,你来信单独复我。”

    林瑜虽然不知是何事,但也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

    “是,巡按大人。”

    梁束交代了事,便转身走了。林瑜看他走了,立即放松下来,妈呀吓死人了。而梁束绕过那曲桥,走到一半,回过身道:“林瑜。”

    林瑜刚打算起来的腿又软下去了,“……下官在。”

    “想吃就吃吧。”说着,梁束嘴角弯弯,跟李县丞走了。

    林瑜还没反应过来,想吃就吃?他颓然地起来,再坐下,那还用他说啊,他肯定会吃的。

    他又抓了个乳皮酥饼放嘴里,吃了一个,再一个,再配点茶喝喝。过了一会儿,一小吏把考题拿过来给他看了。题目出自孟子,要求考生阐释,字数大概在五百字上下,不超过一千。

    第一道:“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第二道,“惟德动天,无远弗届。”出自五经之一《尚书》

    还要赋诗一首,五言八韵,得“奇”字。

    看得林瑜啧啧称奇,不会,这也太难了。弄得他一个现代学生像只弱鸡,也不知林思泽他们考得如何。

    一转眼一天过去,傍晚时分,第一声暮鼓声传来。林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县试第一场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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