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姜云殊把包裹放在床头,脱了鞋子坐到床上,从书架子里抽出一本书,借着昏黄的蜡烛,低着头读了起来。

    白日里裴舟被赵肖阑背着跟着那个泼辣女子去了一处竹篓,那个泼辣女子剁碎草药,混着汁水敷在了裴舟被蛇咬伤的脚腕处。

    裴舟本就因为受伤而体型变小,此刻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更是显得弱不禁风。

    赵肖阑就一直守在裴舟床边,一言不发地抽着旱烟,最后是许孟音劝他说——二手烟不利于裴舟养病。赵肖阑才把烟磕灭,生硬地嚼着烟叶子。

    姜云殊见裴舟嘴唇有了血色,知道那里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先行离开了。

    她虽是在看书,但读了几行下来,根本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于是她倒扣着这本书,吹灭了床头的蜡烛,和衣而眠。

    只是,一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就像是宋霖。

    ——宋霖:幼时——

    姜云殊第一次见到宋霖,宋霖正被他爹宋老太爷摁着头逼他叫姜云殊姑姑。

    宋霖黑着一张圆圆的小脸,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他瘪着嘴,先是朝姜云殊拱了拱手,然后低声喊了她:“姜云殊。”

    “没大没小。”宋老太爷不轻不重地在宋霖头上敲了一下,宋霖揉着脑袋,却是嘴硬的很,怎么也不肯叫出那一声姑姑。他不愿以长辈称呼姜云殊。

    “没事啦!”姜云殊穿着绛紫色的高领无袖旗袍,披着白色的羊绒披肩,她放下手中提着的皮箱,踩着黑色的高跟圆头皮鞋走向宋霖,蹲下来,揉着宋霖刚刚被他爹敲的地方,道,“宋霖只是个小孩子呀!”

    宋霖罕见地没有抵触别人的触碰,反而把脸贴近了姜云殊的手。

    姜云殊吃了一惊,随即修长的手摸上了宋霖白白嫩嫩的脸蛋。

    这是姜云殊第一次见宋霖,但不是宋霖第一次见姜云殊。

    还在宋霖是个丑陋的山魈的时候,他就见过姜云殊,见过穿着明制圆领长袄的姜云殊。

    那天是深秋后一场雪,山魈宋霖四肢着地,他叼着一只从镇上农户院子里偷出来的鸡,飞快地在雪地上奔跑,鲜血随着他的跑动,淅淅沥沥洒了一路。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农夫与猎户,他们提着叉子或者长矛,追在山魈身后。

    其实一只鸡并没什么,只是这个冬天太冷了,什么吃的也没有,山魈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铤而走险来村子里偷鸡。

    此时他才醒来没多久,身体关节仍然有些僵硬,此刻跑在雪地里,脚掌手心都是血泡,他鼻子里喘着粗气,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了。

    “站住!”后面的人类跟的更紧了,他们身上的热气几乎喷在了山魈的脊背上。他晃了晃脑袋,努力看清前面的路。

    “我不吃了。”山魈心道,“我不吃了,还给你们。”他把嘴里已经咬死的鸡朝着身后一甩,砸在了跑在最前面,把身后人远远甩开一大截的猎户身上。

    但是山魈的放弃没有换来他们的心慈手软,猎户掷出手里的长矛,直愣愣地插在了山魈背上,山魈一个踉跄,在雪地里滚了几圈,他抬了抬前掌,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被追来的猎户一脚踩在背上。

    “这畜生也是命大。”猎户灌了一口烧酒,喘着粗气跟后面落下了好远的跟来的人喊,“还活着呢!”猎户踢了山魈一脚,啐了一口唾沫。这雪下的太大了,猎户的喊声被凌冽的北风吹得七零八落,也不知道后面的人听见了没。

    看着奄奄一息的山魈,他心下畅快极了,不等后面的人追来,他就迫不及待地伸手要去抓山魈的后腿。山魈瞪着惊恐的眼,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住手。”猎户的动作生生停住,他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漫天飞雪里,一个女子缓缓从风雪中走出,猎户揉了揉眼,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直到那女子走到猎户面前,他才恍然——还真是个小姑娘。

    “嘿!”猎户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他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脸,低着头半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见她年纪不大又穿的不便宜的样子,猎户心下有了成算,这约莫是哪家小千金跑出来玩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了。

    于是猎户趁着他们没到,眼珠子一转,心下有了成算。

    “咳咳。”他咳嗽了几声,先是抱怨了几句风雪太大,粮食少,家家户户难熬,然后才对目前的女子说,“这山魈。他顿了顿,啧了一声,“祸害人命啊!”

    “你想要多少钱。”面前的女子一眼看穿了这猎户心里的盘算,故而爽快开口问道。

    猎户被她这么直接一呛,风灌进嘴里,狠狠咳嗽了几声,然后伸出了五根手指,他露出发黄的牙,笑道:“五两。”

    猎户说完之后斜着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看见她从腰间解开荷包,猎户的眼亮了亮,女子从荷包里掏出五两银子抛给猎户,猎户笑着把脚从山魈背上挪了下去,然后招呼着刚追上来的村民们回去。

    “走走走,这玩意儿都死得不能再死了。”猎户张开手拦住了要跑去看的年轻人。

    年轻人伸长了脖子,扫了眼浑身是血的山魈,把目光投向站在风雪中的女子,问猎户:“这谁?”

    “抓妖怪的,咱们就别多事了,免得麻烦,走走走,都去我家吃酒。”猎户强行掰过年轻人的肩膀,手搭在他的肩上,二人边说边走,很快,一行人就消失在了身后女子的视线里。

    山魈半睁着被砸的血肉模糊的眼,看着俯身盯着它的女子,视线落在女子怀里捧着的那一本黑皮册子上,他认得那五个字——山海伏妖录。

    女子正细细看山魈的伤势,就听见山魈的呼吸声急促起来,她俯下身去,侧耳听它在说些上面。

    “小心——”山魈,“后面。”山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后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那女子这才分辨出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山魈撑起上肢想爬起来,却有种种栽倒在地。

    猎户举着一把锄头,就要向女子头上砸来。

    那锄头眼瞅着就要砸在女子头上了,却见女子闪身一躲,凌空转身,一脚踹在了猎户胸上,猎户被踹了个踉跄,他后退几部,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贪念太重。”女子惋惜地摇了摇头,手里举着那本厚重的册子,做势就要砸在猎户头上。猎户吓得扔了锄头抱着头嚎。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袭来,猎户倒是先吓得尿了裤子,连声求饶。

    女子没有再去理会猎户,她放在山魈的额头,手中传来丝丝缕缕的暖意,金光翻涌。山魈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最后山魈亦步亦趋地跟在远行的女子身后,二人一同走进风雪后,山魈便再也跟不上她了。

    “我们会再见面的。”山魈嗅风中女子残留的馨香。

    百年后的今天,它以宋霖的人类身份站到了女子的面前,执拗地不肯喊她一声姑姑。

    “你叫姜云殊么?”小宋霖抬着头去看姜云殊,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光。

    宋老太爷轻踹了宋霖一脚,然后和姜云殊道歉:“犬子不懂事,姜姑娘见笑了。”然后转头呵斥宋霖,“平日里读书都读狗肚子了?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怎么能直接喊长辈的名字?”

    宋霖听着宋老太爷把长幼有序的长字读成了“常”,嘴角抽了抽。姜云殊不在意宋霖怎么喊她,只是一个称呼罢了,随他怎么叫都行。

    于是姜云殊拦着了还想接着揍宋霖的宋老太爷。

    姜云殊递了台阶,宋老太爷忙不迭地接了。

    宋霖从这份记忆里抽出身来,他再扒着方才挪开的瓦片,俯身看向灯光昏黄的屋内,床上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

    “你是什么人?”女子清冽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宋霖身形一顿,很快反应过来,躲开了女子飞来的那一片柳叶。但那柳叶带来的疾风,把他斗笠上的面纱给削掉了一半,露出来他疤痕狰狞的下半张左脸。

    宋霖把自己重金买来的情蛊塞进侧腰的袋子里,浑身肌肉紧绷,看着面前身形消瘦的女子。

    她又瘦了,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

    姜云殊见对面的人不说话,还是戒备地站在屋檐边缘。宋霖借着月光,看见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绳,把他围在这里。

    “姜云殊。”宋霖的嗓子也有些哑了,他认为姜云殊听不出来他的声音,其实听出来也没有关系。

    姜云殊身子晃了晃,手中攥着的红绳松了,不等她再说什么,脚下传来轻微的声响,姜云殊侧身一闪,她脚下的瓦片被一根法杖砸成了碎屑。透过破碎的房檐,姜云殊俯身看到了先前在黔州见过的那个和尚。

    “小施主,许久不见。”和尚把法杖拔出来,喃喃一声阿弥陀佛,就迅速再次出手,那根法杖冲着姜云殊站着的地方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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