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之际，一张小纸条无知无觉地落在余温桌上。
前排的郑九盈扭过头，意有所指地冲她眨眨眼睛。
余温打开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高冷男神攻略指南。
余温动作一顿，继续往下看去。
第一、主动制造话题（像温温你这样从早到晚和他不说一句话指定是不行的，你要主动和他聊你们的兴趣爱好或者共同话题）；
第二、在他面前展示你的擅长领域（追江落的美女不在少数他却没什么反应，说明他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甚至还有可能是个智性恋，温温你要找机会在他面前好好露一手）；
第三、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让他熟悉你的存在（也能是一些代表你特质的东西，让他看见后就能联想到你）；
第四、……
以上几条指南建议背诵并反复默写。
余温都不知道她都是从哪里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把“擅长领域”这四个字圈写出来：【会弹钢琴算吗？】
小纸条很快地被掷回来：【算是算的，不过只能在一些特殊场合用上它。】
余温：【那怎么办？】
郑九盈：【没事没事，我有办法。】
写完这句话后，她就从课桌里掏出一支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早读课接近尾声时，江落提着罐冰咖啡回来了。
咖啡搁在桌面的右上角，余温的斜前方。
余温心中默念郑九盈写的第一条指南，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江落，你的咖啡是在哪里买的？”
两双眼睛在初秋的早晨相遇。
一双是冷清而黑白分明的，一双是明媚而微泄慌张的。
余温坚持不了看他很久，垂下眼睛戳戳咖啡罐子，“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也想买一罐提神。”
私有物被陌生人触碰的感觉让江路稍感不适，他寥寥回复了句，“超市。”
余温追问：“它会很苦吗，我一般都喝全糖的咖啡。”
“还行。”
余温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么让话题进行下去。
咖啡才从冰柜里取出，金属罐身遇热冷凝结了一层小水珠，余温的指尖放在上边，恍觉有些刺痛感。
郑九盈在这时候转过身，同时在余温面前摆了本习题册，“温温，你知不知道这道题目怎么做呀？”
余温感激涕零。
呜呜呜呜呜幸好盈盈来救她场子了。
她怀着感激的心情看向题目。
郑九盈有意拔高这道题的地位，“这道题可是老师专门出给重点班学生的压轴题，年级数学前十的学霸里能做出来都没几个呢。上次老王留给我们当作锻炼数学思维的，反正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温温你看看会不会。”
余温有点傻眼了。
她爸妈在老王面前说她“理科方面比较薄弱”属实是有点抬举她了，她的数理化学得可谓是不堪入目一塌糊涂。
余温欲哭无泪地对上郑九盈闪闪发光的眼睛。
郑九盈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指了指练习册的旁边。
上边赫然是这道题的解题步骤。
余温长长吁出一口气，佯装思考了一会儿，一板一眼地复述解题思路，“设两元素x，y，则x+y=x·y，即可取{-1，1/2}满足……”
她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声若蚊蝇。
郑九盈“哇噻”一声，“温温你也太厉害了！我们班上能解出这道题目的人也只有江落了！”
被cue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余温默默把脸颊埋入课本里，说不上是害羞还是没脸见人。
早读课下课后，余温照例拉着郑九盈到走廊放风。
她小口咬着凉掉的鸡蛋汉堡，手里还拿着一盒脱脂牛奶。
那是张余扔给她的，他嫌她早饭吃得磕碜，丢了他这个大哥的脸。
余温带着欲言又止的心情接受了他的好意。
郑九盈支着下巴，一脸得意，“温温，早读课时我的配合打得不错吧？”
余温心有余悸，“会不会牛皮吹大了呀，我数学真的不行。”
郑九盈和余温面面相觑。
她不知道余温数学不行。
“你平时数学考几分？”
“保守估计……六、六七十？”
郑九盈愣住了，“呃——早知道我问你物理题了。”
余温的回复很扎心，“我物理也不及格。”
“那你——”
余温小小声，“我之前的学校是双语教学，我英语还行。”
“对不起温温，是我考虑不当了……因为我找不到语法很难的英语题，手边刚好有道大难度的数学题，所以就……”
余温笑笑，“没事的啦，反正我刚转过来大家都不知道我的底子，没准江落还在心里觉得我很厉害呢。”
郑九盈煞有其事地点头，“嗯嗯，离下次月考还有二十多天，我相信你一定能弯道超车的！”
预备铃声很快打响，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座位。
老王阔步走进教室，严肃道：“大家都安静一点，今天讲解习题册上的作业，大家把册子翻到第23页。”
那是三天前布置下来的作业，余温还没来得及写。
老王俯撑在讲台上，手指漫不经心往下一指，“那就开火车吧，每个人讲解一道题目。林雨萱，就从你这里开始吧。”
余温大脑宕机片刻。
按照顺序，再轮四名同学就要轮到她了。
余温看了一遍题目。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拼在一起就是看不懂。
时间像是被人摁了加速键，没一会儿余温听到老王喊到了她的名字。
王景林和颜悦色，“下面这道题目是函数的基础题，余温，你来讲讲你的解题思路吧。”
余温硬着头皮站起来，“……选C。”
答案还是从江落那里偷瞄来的。
王景林循循善诱，“答案是对的，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余温沉默半晌，硬着头皮开口道：“因为f(x)=|x+1|-|x-1|是偶函数……”
王景林微笑，“不对呀，它怎么可能是偶函数呢，你再好好想想。”
余温立马改口，“它是奇函数。”
王景林在心里边叹了一声气。
他本想借着这道题目探探余温的底子，这么一看，他这位学生的数学底子确实不行。
王景林慈眉善目，周身仿佛有一圈圣光，“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水平。余温同学，你是不是刚转来还没适应学校的学习进度？”
余温点点头。
她的脸颊烫得像是要炸掉。
王景林道：“江落的数学还是可以的，不会的题目你可以问他，或者来办公室问我。”
余温只能应下：“谢谢老师。”
王景林挥挥手示意余温坐下，余温恹恹地靠在椅背上。
好社死。
早读课她还在和盈盈信口开河呢，这会儿连道最基础的数学题都解不出。
江落会怎么看她啊。
会不会在心里嘲笑她。
会不会觉得她不懂装懂、似是而非。
搁在桌面上的镜子倒映着头顶的天花板和呼啦啦转动的风扇。
余温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它。
镜子里的小世界随着角度的切换而颠倒、旋转。
窗外哗然摇曳的树影、南墙上绿意流动的爬山虎、天空中奇特而柔软的白云倏然逝过，最终定格于少年的一截衣领。
余温心里的小鹿开始砰砰乱撞。
镜面稍稍倾斜，镜中画面随之往上一跃。
江落没在听课，而是低头写着英语作业。
大抵是碰上了个晦涩的英文单词，他的唇微动，连带着皮肤下的喉结滚动。
余温忍不住继续调整镜面。
窗外烈阳当空，光线经过折射变得格外刺眼。
他似有察觉，在抬眼的刹那间，余温仓皇地将镜子倒扣在桌面。
余温当然不敢承认她是在偷看他。
她只装作若无其事地翻了一页书，以压下片刻前心上降落的一场飓风。
-
余温在度秒如年中熬到了放学。
郑九盈是住校生，正赶着去食堂抢饭吃，匆匆和她打了个招呼就消失了。
班里零零散散就剩下几个不参加夜自修的走读生。
余温偷偷往座位旁觑了眼。
江落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搭也准备走。
余温瞥了眼他的背影，慌慌张张往书包里塞了本书跟着出了教室。
她不远不近地跟住他。
少年校服灌风，迈出去的步伐余温小跑着才能跟上。
她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干脆心下一横，跑到他面前截住他，“江落！”
江落停住了脚步，垂眼，眼中情绪淡薄。
余温平复着紊乱的气息，仰头看着他，“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余温慢吞吞说出自己编排了一整天的话，道：“关于那辆宾利车的事情……张余说你看到了车子的主人，那么你早上的时候一定看到了我从宾利车上下来吧。所以我想和你解释一下，那辆车子其实不是我的，是我邻居的，他今天出门办事路过学校，就顺便载了我一程。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也千万不要觉得我们两个不是一路人。”
他个子可真高，以至于余温讲话的时候仰头看着他，甚至不自觉地踮起脚尖。
余温干巴巴道：“还有我的数学，我的数学确实不算拔尖……但是我英语特别厉害的！我拿过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一等奖、外研社全国英语演讲二等奖、写作大赛一等奖……还有我的钢琴……”
余温身高1米58。
小时候家里长辈对她过度纵爱，顺着她的喜好给她喂了不少甜点糖果。
她年幼的时候没有胖瘦美丑的概念，姑姑阿姨之类的女性长辈看她生得白白胖胖，总爱亲亲抱抱她，喊她“sweetie”、“babe”，她信以为真以为自己漂亮得不得了。
一直长到小学被班里男同学起了绰号才明白自己体重超重，这才下定决心减肥。
可惜体重是减下去了，身高却没再往上涨过。
家里的男性长辈或熟识的朋友都很照顾余温，听她讲话都会塌个肩或弯个腰什么的。
故而在江落面前说话，她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因为踮脚的缘故，余温毛茸茸的脑袋一晃一晃的，“虽然我是业余选手，但是我拿过很多钢琴比赛的奖项……”
她仰着脑袋，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有种浑然的天真、不加矫饰的可爱。
江落目光微暗。
本该是正常的社交距离，但因为余温的踮脚，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由得拉近了。
“余温。”
余温愣了一下，这是江落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你不用踮脚，我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