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尽管赵破奴过去对苏念奴也算有求必应,但最终还是拒绝了她此次的要求。

    虽说把人绑起来是最好的法子,可赵破奴哪里舍得。

    那颈脖处紫青的指痕已经足够动魄惊心了,若再拿绳子捆着,只怕她身上伤痕更多。

    他是个武人,也最懂如何用劲把人困住而不伤人。

    因此他不仅把人亲自送回了小院,还一直把人固在怀中,任由她药效发作地扭了好几回。

    神智清明些的时候,就让她饮些凉水;神智若是迷糊时,就使些力气不让她胡乱动作。循环往复,虎口已被她咬的血肉模糊。

    直到夜色浓郁发沉,赴宴归来的一行人听闻了此事赶到她的小院时,苏念奴才勉强入了梦。

    赵破奴见她燥红的面色总算平息了热气,猜测药性应当是散尽了,才把人重新放置到床上。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摇雨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打了一盘热水想为她擦拭清洁,却被赵破奴夺过了热巾。

    他的动作很仔细,也很轻柔,生怕把人惊醒。

    就在擦拭的时候,紧闭的门外传来了别样的声音。

    摇雨赶忙跑去看,才知是顾净言等人回来了。阿炎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摇雨不过刚打开门,就见他如风般掠过面前,大跨步入了内间。跟在后头的顾净言和陈漾也直接走了进去,只有李沐停在了门前,没有入内。

    他比阿炎年长,知道男女大防。

    但他只是静默站了一会儿,就见阿炎已经沉着凶戾的脸,提剑往外而去。

    他猛地一惊,把人拉住:“做什么去?!”

    “我去剐了他。”阿炎浑身煞气,短短五字说得咬牙切齿,让李沐微微一怔。

    此时顾净言已经跟着跑了出来,一同扯着他劝道:“你别着急,谢少卿说了会好好审问的。况且我已经与高贵妃狠狠教训过一顿了。”

    阿炎回眸看她,磨着牙问:“把人伤成这般模样,仅仅教训一顿便够了?!”

    李沐不愿听他们二人吵,往侧面走了几步,透过打开的雕窗窥见躺在里头的苏念奴,不禁眉头一跳。

    那个一向端庄泠然的女人,此刻静静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惨白不止,颈上那紫青的淤痕更是刺目。任是他这个心中怀恨的人都只觉不忍。

    跪坐在床榻旁的赵破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眼与他对视。李沐忙撇过脸,又回了阿炎与顾净言争执之地。

    此时陈漾也在其中,两人正一起劝他。

    “行了,郡主,夜深寒重,我先送你回府。”李沐轻轻瞥了眼阿炎,“你冷静些,别给将军惹事。”

    阿炎被他喝住,心有不忿却也闭上了嘴。

    陈漾本是听了此事顺道来看一看,如今得知人无大碍也不便久留,跟着李沐一同走了。

    顾净言协助谢珩钰忙碌了小半夜,明日又被安排易装到谢府执行任务,如今也不愿久留,待了一会儿也回去睡了。

    小院子一下子清净下来,阿炎乍起的怒气被北风吹散,手磨着剑柄处紧缠的黑绳,下意识抬头要寻月。

    繁星漫天,今夜偏偏无月。

    阿炎揉了揉左胸,感觉心口处有些闷痛,说不出为何。他坐在廊檐下,手下意识摸向腰间,扑空后才想起今夜入宫,他不曾带着水。

    赵破奴在里屋吩咐摇雨照看好苏念奴,人便退了出来。脚还不曾踏出去,就见阿炎精瘦的背影。

    他轻声掩门,陪着阿炎坐在了廊檐下。

    “她可还好?”他才刚坐下,就听见阿炎问。

    “受了些伤,仔细养,会好的。”赵破奴如实道,“今夜我走后,宫里可有其他事发生?”

    阿炎摇了摇头,过了一阵又道:“我今后负责保护她,今夜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了。”

    赵破奴先是看了他一眼,缓缓答道:“你到军中挑两个人,与你一同行值。”

    说罢又补充道:“今夜之事,纯属偶然。后宫争斗,事涉前朝,你切莫轻举妄动,我会处理。”

    有赵破奴这句话,阿炎自然放心。

    “将军,我与她相处了一段时日,她不似叛国之徒。今夜她被......”他有些说不下去,遂轻吐出一口热气才续道,“这并非她所愿,你不能怪罪她。”

    寒风把阿炎的脸被吹得有些凉,难得肃穆。

    赵破奴听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却久久不答。他垂着脸,晦暗微弱的光没能照在他面上,难以看清他的神色。

    马车上之事全然是他小人行径,明日待她醒来,如何面对她责备的眼神尚未可知,又何来资格怪罪她?

    赵破奴极其轻微的淡笑了一瞬,自嘲地想:或许自己永远都是如此肮脏的低贱之人吧。

    “你在这守着,我先回去。”赵破奴拍了拍阿炎的肩,起身走了。

    阿炎本想唤住人,却在抬眸时看见了他孤高挺拔的背影。他双手伏背,在浓重的夜色之中显得有几分萧索与佝偻,似乎心事重重。

    阿炎不明所以,但知趣地闭上了嘴。

    他跳上了枯树假寐,手掏入怀内取出了醉酒那日自苏念奴头上摘下的醉东珠。

    云引之送到苏念奴手上的首饰一贯上乘,东珠硕大润亮,如明月握怀,令人爱不释手。

    他认真地抚摸了一阵后才重新把簪子揣回怀里,留心听着屋内的动静。

    。

    翌日顾净言早早收拾妥当,趁着天色微亮,按着自己摸索过舆图的方向,一路飞檐走壁,不多时就无声落在了谢珩钰的府邸里。

    她轻功要比赵破奴要好,人落在主屋的院子里不仅没惊扰一个人,甚至没惹起一丝的风。

    她先是欣赏了一阵这小桥水榭般雅致的庭院,摸着下巴寻思谢珩钰平日都在哪儿练武。

    昨夜她是亲自看着谢珩钰踹的那歹徒,自然是看出了他会功夫,甚至不在她之下。

    独自呆了一会儿,在西北粗野惯的人没能品出什么精心布局的味道来,只能索然无味地到谢珩钰房门前敲了敲。

    “进。”屋内传来淡漠的回应,让顾净言有些发愣。但她行事向来直白,不曾多想就推开了门大步跨了进去。

    “谢少卿,我遵兄长吩咐来配合你......”话才开了头,就见一个男子身穿白衣,半露胸膛站在自己面前。

    顾净言下意识闭了嘴,干脆利落地转了个身,入定般站在了原地。

    屋外天光乍亮,她的眼眸盯着屋外结了冰面的小池,脑子里却全是方才一眼掠过所见的冷白色肌肤。她心躁地抿了抿唇,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这谢少卿的肌肤,怎么比她的还要白。

    谢珩钰本以为来的是随侍怀谷,谁知眸一抬就撞上了那双潋滟生光的眼眸。他还来不及惊讶,就见她如此行云流水地转过身,不由无奈地勾起唇角。

    他先是低头重新整理好里衣,才抱着要穿戴的衣物入里屋。见顾净言还发愣地站在门前,只好温声致歉道:“是我失仪,顾姑娘见谅。烦请稍候,我整理好便来。”

    “喔。”顾净言温吞地应了声,人却没动。

    直至怀谷端着洗漱之物与顾净言碰个正着,她才反应过来,人走出了门外。

    又等了一阵,听见谢珩钰已经佯作无事一般唤她,顾净言方眨眨眼,大步入内。

    此时谢珩钰已经在煮茶,见她穿着一身简洁衣裙,便笑了笑:“我让人为姑娘准备一身随侍的衣物,且委屈姑娘一些时日。”

    顾净言盯着他的脸与颈脖,并没有认真听他的话,只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的神情太过认真,反倒让谢珩钰有些不安,正欲问可是自己哪儿失仪,就听见她突然道:“谢少卿,你平日都吃什么?”

    谢珩钰一愣,有些不解。

    “你的肌肤,和旁人不一样。”顾净言思索了一阵,似乎有些疑惑,“像雪一样,看起来很冷。”

    谢珩钰失笑,心中想着在边关长大的姑娘果真性情直爽,但还是答道:“你昨日见过韩王殿下,难道不曾注意他也如此?”

    顾净言摇摇头:“不一样。他面容苍白,神色靡靡,像是生病了。不仅是他,昨日宴席上,很多大人与公子,都像是生病了......说起韩王殿下,我有一事要多谢谢少卿。”

    “昨日若非少卿为我解围,我想必就被陛下指婚旁人了。就是......”她仔细回忆昨日殿前众人的对话,语气犹豫:“那个养鸟的鲁王,是何人?”

    她对殿前的谈话只听懂了少半,大底是知道谢珩钰为自己说了话,却并未理解其中深意。

    谢珩钰并未意外她对庄子一窍不通,倒是意外她竟如此好问。

    “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他缓声解释着典故,“鲁王以己心养鸟,非鸟所愿,故三日而亡。殿前举此例,是为劝服陛下,姑娘心志高远,在军中颇有建树,还是需顾你的意愿赐婚。”

    顾净言想了一阵,认可地点点头:“此典甚好。我也不喜这什么鲁王,海鸟高翱于四海,怎可被他所囚。少卿说得有理。”

    她眉目笑意盈盈地赞许谢珩钰,语气直白得令自幼听惯人赞赏的谢珩钰感到无所适从。

    不过随意用的典故,他当不起这夸耀。

    他不愿再继续此话题,微赧地咳了声,转而问道:“夫人可还好?”

    “没什么大碍,就是她身子不太好,怕是又要病一通。”顾净言皱起眉,“大人可有审出背后指使之人了?”

    “不急,先查查此人身份再说。”谢珩钰沉稳地回道,想了一阵又问,“将军,可还好?”

    “他?”顾净言接过谢珩钰递来的茶,“估摸着是气极了,大人还是早日审讯了那人,把人送到兄长手里。”

    谢珩钰倒也明白他为何气愤,任是哪个男人见自己女人受了欺辱,都会如此。他只是有些忧心赵破奴心中嫌弃苏念奴不洁。

    可他不便直言,只好不断旁敲侧击:“此人虽辱没了夫人,但到底没成事,将军倒也不必如此介怀。”

    “大人你说的什么话?”顾净言瞪大了眼,红色小痣显然染了怒,连腰肢都挺得笔直,满脸难以置信,“我们若是晚到半步,说不准人就咽气了。兄长是忍了多大的怒才留了那混账一命,怎能不介怀!若是换了阿炎在,此人现下恐怕孟婆汤都喝完了。”

    谢珩钰惊讶于她如此气愤,更被她如此生动的形容而有些无奈。难以自禁地摸了摸鼻子,他才缓声解释道:“是我词不达意,惹姑娘误会。我只是担心夫人会被将军所弃。”

    顾净言皱眉,显然不曾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本不应插足姑娘家事,只是苏公生前曾托付她于我,而我未能尽责,心中实在惭愧,故不敢直言。”谢珩钰说起此事,如今仍有愧疚之情,“姑娘不必介怀,我日后也不再提。”

    顾净言听着他的解释,面容有些一言难尽。她苦思了一阵,干巴巴地问道:“你是认为我兄长会因为此事而嫌弃她?”

    她撑着脑袋,有些犹豫地含糊道:“此事你不必担忧,我家兄长不是这种人。”

    喝光了一杯热茶,她又补充道:“我上回说我兄长在平陵不待见姑娘,并不是指他对谁都如此。谢少卿莫误会了,他是极好的人。”

    谢珩钰见她双眸清澈,嘴上不停维护赵破奴,只是笑而不语,又为她续了杯茶。

    顾净言是个心思纯净之人,对他这个态度颇有些不满。但到底不是身边亲近之人,只好咬着内唇肉磨了两下,便搁置了话题。

    “我陪你到刑部,该做什么?”

    谢珩钰放下茶盏,见她不愿再闲谈,用被她发现白得赛雪的手取过一张舆图,指了指其中一处,道:“此处,正是放着镇国公叛国案宗之地。今日只是先带你去看看,日后再寻机会进去查看案宗封蜡,若姑娘能仿造出一样的封蜡,便能偷梁换柱。”

    顾净言被他的话全然吸引了去,头凑近仔细把舆图记熟于心,心中有些不解,问道:“这种事,我趁夜一人去不是更好?何必劳烦大人。”

    她说着,下意识抬眸,迎面撞上近在咫尺的谢珩钰的眼。此时两人靠的颇近,几乎能让她数清谢珩钰眼睫有多少根。

    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袭来,似乎在很久以前,她也这样近地撞上过他的目光。

    谢珩钰虽因她的动作发怔了一瞬,但他极快退开,与人保持了距离。

    “刑部机要之地,比不得我这小院,此几处,防守之人甚多,不可冒险。”语气中仍带着淡淡的笑意,清冽双眸也染了化水的春风,让人感觉和煦,与平日的模样大不相同。

    怀谷站在门前,见自家主子虽指着舆图在说话,而双眸却驻足在姑娘娇俏的脸上。

    日升微光,透过窗照入屋内,曜着姑娘眼下殷红欲滴的小痣,一时让怀谷难以分辨主子此刻的开怀与惬意是单纯因为这姑娘,还是因为那颗被他记挂梦中多年相似的红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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