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厌

    因着几日都是晴天,春寒仿佛已经退去,吹过的风越来越暖,隐隐有了初夏的感觉,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些烈了,晒得人心生燥热。

    林子满和莫叶声寻了处远离人群的树荫,一边啃着手里的鸡腿,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戏。

    林中被辟出一块空地,摆上了一座巨大的凉亭,雕梁画栋,华美无比。

    亭中放着各色美食,青瓷长案上的灵果与美酒几乎要堆不下。

    众人皆在亭中纳凉,正中心的位置坐着林芷,此时正对着秦扬大献殷勤。

    “秦师兄,你还想吃些什么吗?我让他们去做。”

    见秦扬微笑着摇头,又敛袖提起小玉壶,斟了满满一杯酒递到他面前,酒色清亮,宛如上好的琥珀。

    “秦师兄,尝尝这酒吧。这是自极北之地雪山上所采灵果酿成的,喝了不仅能增长修为,还能降燥清心,正适合今日这样的天气喝。”

    周围环绕着的那些贵公子牙都快咬碎了,一个个眼神凶狠地盯着秦扬,恨不得立刻拔剑砍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区区一个无名小卒,不过就是一张脸还能看,凭什么就能惹得林姑娘对他另眼相看?!

    呸!狐媚子作派!

    秦扬不着痕迹地避开林芷递到他嘴边的酒杯,伸手接过后轻啜一口,淡淡道:“味道不错。”

    林芷笑道:“师兄若喜欢,便多喝几杯,日后也可随我回上阳宗,尝尝我爹亲手酿的酒,他不仅于修行一途很有造诣,酿酒也是一把好手呢。”

    秦扬委婉地拒绝了:“在下不胜酒力,怕是尝不出林宗主酒中的奥妙,还是不白白浪费这样的佳酿了。”

    林芷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凝,若旁人能有这样的机会,怕是早就紧紧抓住了。

    这可不是一杯酒的事,而是与天下第一宗搭上关系的大好机会,即便林宗主酿的酒再难喝,也要当成琼浆玉液去喝,哪会有人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拒绝?

    呵,看来还不是个好拿下的。

    林芷并不气馁,她不信会有人能抵挡得了上阳宗的诱惑,他现在心高气傲只是因为见识的还不够多,待他知道上阳宗到底有多强大以后,林芷不信他不会心动。

    况且,她对自己也很有信心,看看周围那些个争风吃醋的男人,哪个不是身世显赫,从小便见多识广?还不是要拜倒在她裙下。

    而这个偏远小门派来的毛头小子,即便再怎么不近女色,要收拢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因此她放下酒壶,又去拿盘子里造型精致的糕点:“那不若尝尝这点心吧,甜而不腻,软糯可口,是我最爱吃的。”

    秦扬一边推拒一边对林子满投去求救的目光。

    林子满擦擦嘴角沾到的油,无奈地耸耸肩表示她也爱莫能助。

    她确实不知道林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就对秦扬这样殷勤。

    明明年纪修为地位都比秦扬高出一大截,一口一个师兄也叫的很顺口。

    即便秦扬长着一张她们都熟悉的脸,但这个世界不存在转世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即使长得再像,就算是一模一样,也只会是另一个人。

    所以林芷对秦扬如此特殊,不会是跟她同一个理由。

    那是为什么呢?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突然对另一个人与旁人不同呢?

    突然,林子满脑海划过一个想法。

    林芷不会……是喜欢上秦扬了吧?!

    ——不可能。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林子满排除了,她怎么会喜欢上秦扬?

    但实在想不到其他缘由,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秦扬虽然修为尚浅,但长相十分出众,与林芷现在那张脸不相上下,颜控是绝对拒绝不了这样一张脸的。

    难道事实就是如此简单?

    林子满心情复杂,伸手又拎过一个鸡腿,边啃边叹息,美色误人呐。

    自从被迫同行,三人一直在试图偷偷溜走。

    奈何林芷每日都跟在秦扬身边晃,她的追随者们又担心林姑娘会被这小子欺负,半步不肯离地当着护花使者,被围在中间的秦扬根本无法脱身。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护卫又会为了他们的安全,将周围守得水泄不通。

    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林子满已经放弃了:“就这样吧,跟他们在一起还安全些,晚上睡觉都不用担心会从哪里突然蹿出来头妖兽了。”

    反正林芷没有发现她的身份,也就不会无缘无故对她这么个陌生人下手。

    莫叶声附和道:“而且他们做的饭很好吃,我们都不用动手了。”

    秦扬冷笑一声:“你是在暗示我前些天说你做饭难吃吗?”

    莫叶声无辜极了,慌忙解释:“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行了行了,他跟你开玩笑呢。”林子满无奈打断他,看向秦扬,“反正我们现在也跑不掉,他们看起来又没什么恶意,既来之则安之,暂且先维持现状也不是不行,就是要委屈你多应付一下那位林姑娘了。”

    秦扬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让我去应付她?”

    “怎么个应付?吃她喂的东西?喝她喂的酒?跟那些人一样讨好她?她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怒火,说到后面又透出些委屈。

    林子满惊了,不就是让他应付一下林芷,别将气氛弄得太僵就行了吗?怎么说得她跟逼良为娼一样?

    “你就,就平时那样就行……”林子满难得结巴了一下,语气也跟着弱了弱。

    秦扬垂下眼看着地面,一语不发,整个人好像都在往外冒冷气。

    面对这样的局面,莫叶声无措地望向林子满,眼神里透着茫然。

    林子满也很无措,也很茫然啊!

    但身为一个师姐的威严不能丢,她给了莫叶声一个可靠的眼神,示意他离开一下,这里一切有她。

    莫叶声如蒙大赦,放轻脚步快速溜走,留下二人沉默不语。

    林子满手里不自觉捏着一截衣带,无意识缠绕起来,过了半晌,她斟酌着开口:“……你生气了?”

    自她将秦扬带回永凌山,至今已有十年,这十年间她从未见秦扬跟谁吵过架、红过脸。

    即便有些师兄弟眼红嫉妒,时不时找茬、使绊子,他也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笑一笑便当成没发生过。

    可如今却像是真的生气了。

    秦扬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师姐,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啊?”林子满被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问得卡了卡壳,随后下意识遵从事实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知道我长得好看,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开始教我怎样利用自己的美貌去获利。”

    秦扬悲凉地笑了笑:“我娘虽然长得很美,却并不得我爹的喜爱。我爹娶过很多女人,她们给我生了很多的兄弟姐妹,而我,并不是他们之中最出色的那个,也不是我爹最喜欢的那个,这让我娘的生活更加艰难。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只能利用我,而我唯一出众的地方,也只有这张脸。”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为什么要长这样一张脸?”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脸,“从小就要开始学习怎样去讨好别人,在那些肥头大耳的人面前娇柔做作,后来好不容易才逃出去,我努力修行,努力变强,就是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却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他轻声喃喃:“我真想毁了它。”

    林子满听得心惊,从前她不是没问过秦扬的身世,但每次都被他语焉不详地糊弄过去了。

    后来她也亲自去凡间查过,却什么也没查到。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秦扬说起自己的过去。

    虽然猜想过他以前应该过得不好,但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抱歉啊,我不知道……”

    “不怪你,你也是没办法。”秦扬自嘲地笑笑,“我只是恨自己不够强,如果我足够强,就不必担心他人的觊觎,不用与那些人虚与委蛇。”

    看着秦扬脸上勉强扯出的笑,林子满的心仿佛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痛漫上来。

    不,这一切都怪她。

    五百年前的他虽也出生于凡间,但身份尊贵,自是无人敢欺。后来拜入上阳宗,成为宗主爱徒,修炼速度惊人,一手剑术更是精妙绝伦。

    他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昳丽的外表只会让人感叹上天的偏爱,无人敢生出其他的心思。

    但现在的秦扬呢?

    从小便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孤身一人根本无法反抗,而她偏偏过了十年才将他找到。

    后来入了修行一途,他又生来灵根驳杂,虽经洗髓锻体,但还远远称不上天赋卓绝。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美丽只会带来厄运。

    他本可以不用经受这一切的,都是因为她的执念,他才会再次来到这个世界。

    “对不起。”林子满再次低声说了句。

    秦扬笑笑:“师姐,真的不怪你,这些事我从没跟别人提起过,因为我一直不愿意面对那段过去,今天说出来反倒好受些了,我该谢谢你才是。”

    看着故作坚强的秦扬,林子满勉强笑了一下:“都怪我修为不高,不然你也不必委屈自己。”

    “师姐你已经很厉害了,上次如果不是师姐,我早就没命了,那还是第一次有人挺身而出保护我呢,小时候我最渴望的事就是有个人能出现说他会保护我。”说着他又有些沮丧,“可惜没有谁会永远保护谁。”

    青年皎如玉树,俊美无俦,本该落拓不羁,此时却一身落寞,看着这样的秦扬,林子满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立马后悔了,如今顶着一个虚假的身份,做出这种承诺又有什么用呢?

    但秦扬已经眯眼笑起来,眼睛明亮似星辰:“说出来的话就要做到,师姐不准骗人喔。”

    看着那双璀璨的眼眸,她还是没忍心说出反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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