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上已经早早等在宿舍楼下了。
他心情很不错——他真的撒了谎。
兰赛尔根本不过生日，陈真真是在为他庆生。
他特意将今天一天都空了出来，光脑设置为了勿扰离线模式，为的就是无人打扰地和陈真真一起度过。
这次机会是他拿水箱担保人的人情换来的。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厚道，但是柳星上心里清楚，自己没有时间了。
在最近几天，他发现自己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其他地方。
其中有一次更夸张，他缓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和艾力克打电话。那头的艾力克苦口婆心，劝他将助教证书再考高一级水平。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没信号吗？不应该啊。”
他拿不准兰赛尔的态度是什么样的，支支吾吾地混了过去，让艾力克开学再打来。转头看见兰赛尔在桌面上贴的各种便签，其中有一张甚至是在询问他是谁。
柳星上的内心越发焦虑。
他想，他的“梦”，应该是快要醒了。
这穿越居然是一次性的，还附带免费提醒到期服务。
他扮成兰赛尔几乎没有任何困难，连精神力的掌控也是立马上手，仿佛被训练了多次，顺利到……他一度觉得自己就应该是兰赛尔。
大概是小时候的梦做多了。
柳星上觉得有些可笑。
既然还要他回去的话，那把他叫过来又算什么？
特意交换一□□验不同人生吗？
他梦见原本世界的父母哥哥，梦见在那个世界替代自己的兰赛尔，他逐渐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而他的亲人们虽说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究，反而看着愈发沉稳的小儿子一脸欣慰。
他们说；柳星上之前就是这样的性子，只不过七岁的时候撞到了脑袋，因此性格大变。
在柳星上的意识彻底回到原本的世界之前，他希望可以和陈真真坦白。
他想让她记住他，作为柳星上，而不是“兰赛尔”。
他不希望他的消失和他替代了兰赛尔一样，无人发觉、无人在意。
又或者，对于陈真真来说，他到底是“柳星上”还是“兰赛尔”，根本不重要。
这位学姐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他。
不过这样也好。
柳星上想，这样他就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不过兰赛尔那厮真的得感谢他，毕竟他之前只敢暗恋不敢表白，而柳星上不仅在陈真真面前混了个脸熟，还直接给他创造了一天的约会经历。
陈真真缓步下楼。
“学姐。”柳星上扬起笑脸迎上去，“你好早啊。”
“不早了。”陈真真低头查看光脑时间，“正好九点。”
“你不懂。”他故作严肃道，“约会迟到十五分钟，是女生特权。”
陈真真皱眉：“不是约会。”
“好好好，不是不是。”
柳星上余光瞟了眼陈真真今日的打扮。
主要不是很敢光明正大打量。
今天陈真真的形象与以往很不一样。
特意化了妆不说，还穿了一条裁剪得体的绿色连衣裙。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盛夏时节池塘中的荷叶一般。
不突出，但无法忽视。
陈真真察觉到柳星上的视线，微微皱眉。
妆是凯希娅帮她画的、连衣裙是凯希娅帮忙挑的，就连她头上的发卡，都是凯希娅亲手给她别上的。
陈真真非常别扭，但是无可奈何。
凯希娅很坚持，说出去约会就是要好好打扮。
陈真真再三解释这不是约会，她还是一脸八卦，并且当面把八卦分享给莉莉安娜。
柳星上急忙收回视线，转移话题保命，“走吧，我们去哪里？”
“跟我来。”
陈真真把早就计划好的日程表发给他。
……
陈真真的计划表其实和普通的情侣约会没什么区别。
这一路，柳星上一直乖乖跟在陈真真身侧，偶尔承担一下付款机器和包包支架。
二人的外貌都很突出，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出来约会的情侣。
“学姐学姐，你看，那家店里的衣服很适合你，”柳星上指着商店展示柜里模特身上的装扮，道。
“我不是说，你跟着我就好了吗？”陈真真警告道。
柳星上的思维跳脱，性格随性，经常想一出是一出。这一点陈真真在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有了深刻印象。陈真真反复强调要他乖乖跟在自己身后，目的就是为了让柳星上老实一些，不要总做一些让社恐感到害怕的事。
她对打扮自己这件事没什么兴趣，敷衍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瞟了一眼，就又匆匆忙忙拽着柳星上的衣袖，带他拐到了一个人少的小巷里。
“好嘛，我就是说说而已。”柳星上眯起眼睛回头又看了眼那件裙子，对比了下学姐现在身上的这一身。
如果有个簪子就更合适了。
于是他又开始左顾右盼，寻找哪里卖簪子。
陈真真带着柳星上进入了一家位置较为偏僻的小剧院。
每隔一段时间，人鱼们都会在这里组织一次文化交流的演出活动。
活动内容多种多样，有人鱼星传统的歌舞，也有人鱼们根据星球历史自制的单元剧。
剧院的老板是一条有着黑色鱼尾的女性人鱼，叫做艾玛。
她在几年前被陈真真和凯希娅在海盗手里救出。在修养好身体之后，凯希娅便资助她在首都星建立了这个小剧院。
人鱼公会早期没有单独的办公楼，就是在这里建立、组织会议的。为了纪念这段历史，剧场内至今还保留着凯希娅他们使用的会议室，墙壁上挂满了当时的文件和照片，供人们参观。
如今，人鱼公会的名声逐渐壮大，不少人慕名而来，给这个首都星偏僻角落的小剧院增添了不少活力。
“真真！你来啦！”艾玛此时正好在剧院门口——她想在剧院门口增加一座刻着人鱼形象的石雕喷泉，此时正在和工作人员讨论雕像体积。
“艾玛。”陈真真打招呼，“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得很。就是不能过度劳累。”
艾玛回答，长达几年的颠沛流离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不过好在剧院的待遇很好。能为同胞们做一些事，我也很开心。”
她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鱼，多亏了陈真真和凯希娅，她才能在首都星定居，能为人鱼们工作、帮助他们，甚至能够组建自己的家庭，她已经很知足了。
“这是柳星上。”陈真真道，“艾玛。”
柳星上此时正到处乱看，企图看出来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骤然听见陈真真点名，他立马站直，摆出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和她握手打招呼。
男生的反应被艾玛尽收眼底，她偷笑。
“快进去吧。你们来得很巧，今天的演出节目很丰富。每个场次我都给你们留了位置。到时候直接刷光脑入场就好。”
剧场内的工作人员都是陈真真曾经帮助过的人鱼，见到陈真真领着一个男生进来，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陈真真一律无视。
柳星上此时正沉浸在学姐终于叫我名字了的喜悦中，压根没注意到这些视线。
陈真真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怕柳星上来问。
如果他知道这间剧场的详细情况，估计怕是又要胡乱脑补一番。
她也是经过多重考虑，才决定带兰赛尔来这里。
这个展览馆里时不时会有人鱼举办演出，有时候是唱歌有时候是舞蹈。但是不管哪种，都给人以无与伦比的美的震撼。一票难
求。
不过有熟人倒是好办事了。
陈真真带着柳星上来到播放着今日剧目的电子荧幕前，让兰赛尔自己挑。
……
“学姐，你这个礼物好贵重啊。”
走出剧场，柳星上意犹未尽。
他没有评价错，这个世界真的超好玩。
“谢谢学姐带我来这里了。我很喜欢。”
陈真真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安慰他：“你不想笑就可以不笑的。”
想了想又说：“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不用顾及我。下次可以换一个别的。”
“不不不，我是真的很喜欢。”柳星上和她解释，“只是在为故事里的人伤心。”
陈真真惊讶：“你还记得剧情？”
大多数第一次来看演出的人，注意力都只会被人鱼吸引，他们从剧场出来之后，大部分都只会感叹人鱼的美丽，而不会去讨论表演内容是什么。
“是啊。”柳星上点头：“刚刚他们不是在唱，在古地球时期的一个人，曾经在梦中来过人鱼星，对一个人鱼一见钟情吗？”
陈真真点头：“嗯，是的。”
这是一个人鱼族内部比较出名的小故事了。
在故事里，古地球时期的一个人因为意外脑部受伤，导致他获得了可以在梦中看见未来的能力。
这人在梦里来到了未来的人鱼星，对深海中的一条人鱼一见钟情。
可令人难过的是，梦境是短暂的，终有醒过来的一天。男人在醒过来之后，便再也回不去波拉里斯星、遇不到那条让他一见倾心的人鱼。男人用各种方法强迫自己入睡，穿越在时间长河中，苦苦寻找。人鱼却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
故事的最后，男人郁郁而终。
“所以我是在为这个剧情伤心。”
“这有什么。”陈真真笑，“我们又不止看了这一场。况且故事都是人写出来的，现实里根本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嗯，你说得对。”
“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柳星上毫不在意，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转移话题。
“学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走吧，我们再去一个地方。”
陈真真拉着柳星上走出剧院时，天已经黑了。
她本打算看完一场之后再到附近的商场转转的，后来看柳星上真的蛮享受剧院的氛围，于是就放弃了后续的计划。不知不觉和他在里面待了一天。
不得不说，柳星上今日的表现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还因为演出时间太长，柳星上可能会坐不住暗自担心过。
不过好在，今天过得很尽兴。连带着平时没什么情绪波动的陈真真也有些开心起来。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大概是推荐某种东西被成功接住的喜悦。
陈真真将他带到一片空旷的草坪。
“学姐，这里黑咕隆咚的，有什么啊？”
“你不是和我说，想过一个传统的格伦星生日？”
“抬头。”
“看见那个很亮的星团旁边的恒星了吗？那是格伦星的太阳。”
“在我们的传说中，有一个开天辟地的巨人，在支撑起天地之后，他的双眼化作了太阳和月亮。太阳就是这颗恒星了。”
柳星上挑眉：“这倒是和我听说过的某个故事有点像。”
陈真真打开光脑，按了几下。
灿烂夺目的烟花骤然在半空中炸开，像是盛开在夜空中的美丽花朵。繁星耀眼，烟花更甚。星星点点的火光倒影在陈真真眼中，此消彼长。柳星上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在一片烟花绽放声中，陈真真的话异常清晰。
“格伦星有个重要传统，那就是生日当天，必放烟花。而且烟花越灿烂、持续的时间越久，就越代表着希望对方长命百岁、今后顺顺利利。”
“好了，趁着烟花还没放完，快闭眼许个生日愿望吧。”
虽然说这次陪他过生日是为了还人情，陈真真还是左思右想，把这场烟花秀加了进去。
毕竟21岁的生日这辈子仅此一次。
为了这场烟花秀，她特意提前蹲点，预购了全首都星最好的烟花店，提前布置好最佳观赏位置，痛失半个月生活费。
算了算了，这都是为了感谢他主动担保，让凯希娅能够用上水箱。
陈真真安慰自己。
也不知道是被这绚烂的烟花震撼，还是被格伦星独特的生日习俗惊到，柳星上的眼睛一眨不眨，仰头看着烟花绽放在夜空中，直至结束。
“学姐。”终于，烟花秀结束。
柳星上低头闭眼，缓解眼部的疲劳。
“生日愿望真的会实现吗？”
“会的吧。”
那太好了。
柳星上想，
因为他许的生日愿望，是想留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