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真真查看了人鱼历法。
倒是确实有这么一个节日，不算很重大，属于没有安排在人鱼历法里假日的那种。
她弯起嘴角。
陈真真：好呀，我很乐意捧场。你想听哪方面的故事？需要我带去什么东西吗？
王年年：不用啦，阿姨你就这样过来吧。舰队里也有一些人鱼，他们也对公会很好奇，想多了解一下。
陈真真：好的，我马上到。
主舰队二楼，人鱼族举办的活动正在进行中。舰队里来自不同星球、有着不同样貌特征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大厅内，庆祝舰队顺利登陆波拉里斯星。
在这一片觥筹交错的某个角落里，人类形象是黑发的小人鱼侧头，眨巴着一双橙红色的眼睛，好不可爱。
她侧过头对着坐在一旁的男人道：
“真真阿姨说她一会儿就来。”
男人抬起手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脑袋。
“我去下洗手间。”
随后，男人站起身来，朝着某个方向匆匆走去。
从王年年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男人起身后克制隐忍的表情，以及微微颤抖的双手。
年年歪头，有些不解。
安琪在一旁幸灾乐祸，拉过兰玉在角落里一起偷偷八卦。
“你看到老大的表情没？我都快等不及看他面对真真吃瘪了。”
相较于安琪，明显兰玉比较善良，想得也比她多得多。
“他们两个应该是之前有过什么误会吧？毕竟看老大的样子，真的蛮紧张的。我来舰队都三年了，整天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第一次见他打扮得这么帅，可见他内心还是紧张的，希望能给真真留下个好印象。”
“确实，老大打扮一番还是挺人模狗样的。不知道去洗手间多少次了，那几根毛摆弄来摆弄去，也分不清有啥区别。”安琪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啊对了，真真的光脑不是暂时刷不了卡吗？我们用不用去接她？”
陈真真确实需要。
她面无表情看着大厅内部觥筹交错的人鱼族聚会，有些无语。
怎么说呢，现在的感觉就像明明到家了却忽然发现门锁被家长换了一样，只能看不能进。
她打开光脑，准备摇个人来帮她开门。
门忽然自己开了。
陈真真抬头，撞进一双呈满她影子的眼眸中。
系统在她脑海中疯狂呐喊。
【啊！宿宿宿宿宿主！是男主啊！是男主！他主动来找你了！！！！我没做梦吧啊啊啊啊！我好激动！我们终于见到男主了啊啊啊！呜呜呜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相比于八年前，面前的人变得成熟又稳重。
“学姐，好久不见。”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军装，站得笔直，正垂眸看向陈真真。他的五官英俊硬朗，少年气消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从无数战场厮杀归来后的肃杀气息，不怒自威。
男人灰发绿眸，是奥斯特罗星人的外貌特征。其中，左眼眼角下多出来的一道伤疤，似乎在向陈真真无声展示他这几年来的经历。
从没有危害只知道撒娇的小豹子，长成了一个知道主动出击打猎的成年猎豹了。
陈真真评价。
【宿主，你快说点什么呀！男主都和你主动打招呼了！】
不是怎么很想搭理这个住在她脑海里没什么出息的系统。
还没忘记这厮是怎么把她列入黑名单，不让她在舰队里买饭的，陈真真直接无视给她开门的柳星上，径直走向大厅内部，寻找王年年。
柳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系统情商忽然上线，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识相地闭了嘴。
王年年此时正愉快地被老王投喂，吃着零食。
周边的人鱼们嘻嘻哈哈，正在一旁的水箱内开开心心聚在一起聊天。
自从登陆波拉里斯星后，舰队上的人鱼都异常兴奋。
即使他们的身体状况很弱，没办法离开星舰、潜入深海去看一看家乡。但是在星舰内部透过窗户目睹这片曾经孕育祖先的海洋，也算是了却了父母辈的一桩心愿。
也因此，即使今天是人鱼族历法中一个很小的节日，对这些重回故土的人鱼们来说，也有很大的意义。
看见陈真真走过来，年年给陈真真递了包零食。
“真真阿姨好。”
陈真真没忍住，抬起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我们年年怎么这么可爱。你想听什么故事？告诉阿姨。”
“我想知道，舰队里的这些人鱼，如果想定居在别的星球的话，会受到公会的庇护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陈真真一愣。
【倒是很少有小孩子会考虑到这方面。】
【而且，你之前不是和我说，红色鱼尾的人鱼脾气都很暴躁吗？我看年年根本不是这样。是不是你那些花大价钱买来的资料出错了？】
而恰好，人鱼们为了庆祝节日，此时正在准备舞蹈，他们笑着对陈真真打招呼，欢迎这个刚到舰队的新人。
“她叫陈真真，是我的阿姨。”年年一脸认真向人鱼们介绍，“你们要尊重她。”
“公主殿下，已经都准备好了。”一条绿色鱼尾的人鱼钻出水面，对王年年说道。
“真真阿姨，我先过去一下。之后我们再说吧。”年年面容平静，非常有礼貌。
“不用管我，你先去吧。”
老王将女儿抱起来，对准水箱的水面，将她向上一抛。
伴随着“扑通”一声，大厅的灯光骤然暗了下来。水箱内的人鱼们手捧深海珍珠登场，照亮了水箱内部。
年年钻入水中，恢复了人鱼样貌。
与此同时，水箱底部的一条蓝尾人鱼轻声吟唱，宣布演出开始。
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大厅内参加聚会的人都聚集到水箱周围，带着单纯的欣赏与好奇，一睹人鱼族在水中的美丽身姿。
陈真真想到刚刚那些人鱼对年年的称呼，有些惊讶。
她竟然是人鱼星的公主吗？
陈真真想到关在深海监牢里的那条金色人鱼，被年年称作“父亲”的男人，感觉整个故事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
柳星上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杯子，里边装着饮料，递给陈真真。
“学弟真是年轻有为。”
陈真真接过杯子，另一只手垂下，摩挲着手指，看着水箱内打扮华丽、轻缓游动的人鱼，寒暄客套。
“这才毕业几年，就有能力组织起来这么大的舰队。我该说，不愧是S级精神力吗？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我们这种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事。”
而比起她言语间的疏离，柳星上的反应则是仰头，将杯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是我该给学姐赔罪。”
说着，他拿起旁边桌子上的酒瓶，又倒了一杯。
“我自罚三杯。”
大概是柳星上提前打过招呼，也可能是舰队内的人有意给二人留出空间，他们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人来打扰。
在深海珍珠光芒的照耀下，陈真真终于侧头，直视柳星上的脸。
“当时的那个人不是你，我猜的对吗？”
柳星上喉结微微滚动：“是我。”
“但是，”他神情有些着急，“当时兰赛尔他……”
“那你要自罚八杯。”陈真真打断他：“三杯不够。”
柳星上愣住。
“慢慢喝，没人和你抢。”
“毕竟我还蛮好奇，你是从哪里收到这么多的人鱼的。都快赶上四分之一个公会的人鱼数量了。”
“你可以先从年年开始讲，毕竟她是最主要的。”
陈真真觉得站着有些累，便朝旁边挪了几步，坐到单人沙发上。
完全反客为主，示意柳星上站在一旁和她说。
【哇，宿主，你好拽。】系统崇拜。
【这可是男主啊，S级精神力，海盗舰队的队长，你就这么让他站着和你讲话。我开始有些佩服你了。】
相比较系统的不可思议，柳星上看着陈真真的动作笑了笑，多年战场历练出的肃杀气质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陈真真熟悉的、看向她时总是眼眸亮晶晶叫着学姐的少年。
“好。”
伴随着人鱼们优雅动听的歌声与醉人的舞姿，柳星上用他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向陈真真缓缓陈述他的经历。
“她是我在科技星附近捡到的。”
确切来说，柳星上是捡到了老王。
兽人星只是星球的外号，真正名字叫做丽神星。
丽神星之所以在星际中那么出名，除了星球上的人部分基因与动物成功融合外，还得益于他们星球赖以生存的方式。
星际雇佣兵。
这便是老王的职业。
据联邦的官方历史记载，在对抗虫族战争时期，虫族攻占太阳系、人类被迫撤离古地球时，大总司令为了保存古地球上的生物基因，曾经下令建立基因库。
基因库被保留在人类迁徙在宇宙间寻找新家园的队伍里，在走到某个偏僻的黑暗区时，这支队伍不幸被虫族偷袭，全军覆没。
就这样，装载着地球生物的基因飞船不幸在战争中丢失，机缘巧合下，被丽神星的引力捕获。
像是潘多拉的魔盒终于被打开一般，当时还处于原始时期的丽神星原住民的部分基因成功与古地球时期动物的基因融合。由此，诞生了一个全新的种族——兽人族。
随着人类和虫族的战争结束，宇宙再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发生，得益于这场基因融合的意外，兽人星直接跨过了单个星球发展的时期，建立了与整个宇宙的联系，加入了星际联邦。
在星际联邦中，有专门的联邦军队，他们负责管理联邦秩序，防止大规模的星际战争发生。一些独立程度比较高的星球，在联邦允许的规模内，也可以养一些小型私军。
而那些没有足够财力养军队的小星球，既要靠军队维持星球内部的秩序，又要防范星球外部星际海盗的侵扰，由此，诞生了一个新的职业——星际雇佣兵。
生活在丽神星的兽人族，便凭借着与动物结合了基因的优势，占据了这个职业的大多数。
而前几年，丽神星接纳了大批的星际移民，他们大量开采星球上的矿物，导致星球环境逐渐恶化。与此同时，联邦边远地区海盗泛滥，一些小型星球对雇佣兵的需求激增。
老王离开了家乡，凭借着融合了猛兽类的基因以及A级精神力，辗转于各个星球之间。
眼看着钱包越来越鼓，本来就不喜欢这份职业的他，打算再接最后一个任务便告老还乡、陪伴家人。
哪成想，就是这最后一个任务，让他被禁止踏入丽神星，永远不能再回去。
记忆里火光冲天，他在完全失控之下烧光了雇主家的房屋，等回过神来时，发现在地下室的角落里藏着一个小女孩。
那便是年年。
那时的年年才两三岁左右，蹲在墙角不哭不闹，像是没有目睹这可怕的场景一般，眼神平静地抬起头与他对视。
她被一个女人护在身后，女人有着如火一般的长发，腰部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死去多时。
在母女二人的周围躺着许多烧焦的尸体。可以看出，女人是为了保护女孩而死。
女孩橙红色的双眼如同周围的环境一般，迅速唤醒了老王的理智。
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看女孩有着不符合星球的外貌特征，猜测她可能是无辜的。他朝她伸出手。
小女孩便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歪歪扭扭朝他走过去。
于是他便从此有了一个女儿，他给女儿取名为“年年”。
老王独自带着年年在宇宙中流浪，经过相处，他知道了年年是一条人鱼，母星已经被判定为死星，身上坠着的那颗珍珠大概率是星球传承的容器。那个红发女人是年年的生母，是为了保护年年和容器不被海盗掠夺而死。
老王虽然不知道怎么建立星球传承，但是好歹也有A级精神力，这些年在各个星系中穿梭，也算是见多识广。
他将容器收起来，保护好，想要等到年年长大一些再交还给她。
然而意外总是比计划先一步到来。
年年病得厉害。
幼年的人鱼身体娇弱，更何况年年的体质特殊，身体比普通的人鱼更要虚弱。
老王迅速将目的地改为离他们最近的科技星，希望这颗星球上的先进技术可以帮助年年养好身体。
眼看着离科技星越来越近，老王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们的飞船便被星际海盗拦住了。
为首的那个男人傲慢至极，金色的眼眸眯起，似是在打量老王。他注意到他和年年相似的五官，迅速反应过来——对方也是一条人鱼，并且可能与年年有血缘关系。
他说，他论辈分，算是年年的叔叔，说老王卑贱至极，怎么配养皇族的后代。
他还说，只要老王交出星球传承，他可以饶他一命。
看在老王是A级精神力的份上，还可以考虑收编入他的海盗舰队。
老王询问年年今后会怎么样。
男人面露鄙夷，说来自深海的孽种怎么配继续活在世间。
说起来也巧，柳星上率领的海盗舰队恰好在此时出现，可能是单纯看不顺眼，他们计划袭击了安尔维斯的队伍。
老王便带着年年趁乱跑了出来。
正巧，柳星上成功偷袭安尔维斯的队伍的一个小飞船，此时正带着战利品慢悠悠往回撤。
看见老王驾驶着快要报废的飞船匆匆从那边的舰队跑出来，出于好奇，柳星上便跟了过去。
他将老王和年年带回了自己的舰队，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年年的身体情况逐渐稳定下来。
老王被柳星上收编，成了加勒小队的一份子。
柳星上本以为就这样了，他获得了一个A级精神力的大将，顺带照顾了一下他的女儿，并没有多想。
直到，某一天，完全恢复健康的年年单独找上了他。
对待小孩子，柳星上还是比较有耐心的。更何况年年聪明懂事，长得又可爱，舰队里的所有人都很喜欢她。
年年将波拉里斯星的容器主动送给他，并向他详细讲述了她的身世。她知道柳星上一直辗转于死星之间，也知道安尔维斯和柳星上的仇怨。作为传承的交换，她希望可以回到自己的星球，去看一看亲生父亲，并且要求柳星上拯救更多的人鱼。
柳星上本打算拒绝小人鱼的星球传承。
年年说，她年纪太小，守不住传承。而老王是一个没有野心的普通人，不能够与安尔维斯为敌。因此她主动将传承送给柳星上，目的是为了让他能杀死安尔维斯，因为他派来抢夺传承的队伍逼死了她的母亲。
柳星上摸了摸下巴，同意了。
……
“这就是全部了。至于年年变成人类之后，头发为什么是黑色。她说那是为了隐藏身份，她的生父给她的人鱼祝福。不过我一直不是很明白，年年为什么现在才七岁。”
“按人鱼星灭绝的时间来讲，她应该已经几十岁了。”
“年年说，她出生后便随着生母东躲西藏，母女俩平时聊的大多都是关于生存，所以她对人鱼星的习俗知之甚少，因此对人鱼族也不是很了解。我查看了人鱼星传承下来的记忆，也没有解释。”
陈真真沉思片刻，她在人鱼公会中帮过忙，见过一些特殊情况。
“人鱼是卵生的动物。在极特殊的情况下，人鱼产卵之后，如果当时的环境不能够支持小人鱼的顺利成长，那有精神力的人鱼就会选择将后代强制休眠，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孵化。”
“如果那个红发的女人真的是年年生母的话，年年的生父为什么会被关在监牢内，倒是能够解释了。”
深海人鱼被其他种类的人鱼蔑视、驱逐。
安尔维斯的弟弟，大概就是犯了族群中的忌讳。
——与来自深海的纯种红色人鱼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