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贝贝开车，一路上跟着徐强的车，进了科技园，宁竹同时也记下了摄像头的点位，利于下一步的侦查。

    宁竹在车上的时候，抽空拿出手机查看未读信息，这才发现孟宴臣发来的微信消息。

    她弯着唇角，眼中的紧绷消散了些许，回到，“不好意思，刚刚没看手机，你别担心，我们只是来前期侦查，不会有什么事的。”

    孟宴臣跟唐景逸聊完了工作上的事宜，正处于闲聊阶段。感受到手机振动，孟宴臣礼貌地跟唐景逸表示自己要看一下手机。

    唐景逸心中想到孟宴臣隐晦地承认自己有一个意中人，想来是“她”发来的信息，开口说到，“请便”。

    孟宴臣见她回复了微信，语气倒也淡定，应该没事，于是回到，“好的，注意安全，还在楼上？”

    竹杖芒鞋轻胜马：“没有，我们在去科技园的路上了，那边是他们的直播中心。”

    孟宴臣看到这条消息，舒缓的眉头又凝拢了些，简单地回复了一个“好的。”

    按熄手机屏幕，收进大衣口袋里，喝尽了杯中的茶，带着歉意跟唐景逸道别，“唐总，不好意思，有点急事，今天我就先走了，下次请唐总到我那喝茶。”

    唐景逸温声到，“好，孟总慢走。”

    孟宴臣起身快步离开，身后的唐景逸依旧慢条斯理的烹茶，笑着摇了摇头。

    *

    下午三点。

    宁竹和李贝贝跟着徐强的车来到了美心传媒的直播中心。

    这是栋独立的三层楼房，科技园划分为好几个区，这边是D区，多是独栋小楼，小型的工作室或者公司会选择租用。

    将车停在小楼旁的停车位，宁竹和李贝贝跟着徐强进了小楼的院子，三人边走边聊，徐强才想起来问宁竹和李贝贝的名字，两人如实回答。

    一楼二楼都是直播场地，三楼是休息室。直播场地被隔成很多个隔间，只能从门上的玻璃窗口望到里面的场景。

    此时，正有几个主播在直播。

    宁竹缓缓地走着，边走边探头去看，没看到像何敏静的。

    宁竹状若无意地问到，声音放得轻柔，“徐哥，我们报名的话一般都是通过你吗？还有其他经纪人吗？”，装作只是好奇地眨了眨眼。

    “哎对，要不我是经纪人呢？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自己来报名的，一种是我去招来的，都得通过我。”

    徐强像是有意在宁竹面前树立威信，又说到，“燕城中心城区的经纪人就是我，其他经纪人不负责那一块。”

    “不用你们黄总审核吗？”宁竹看着直播的人，问了一句。

    “那当然要了，我是初审，让他们填好报名表，再统一递给黄总审核。”徐强见宁竹一直盯着那些网红看，便语调得意地问她，“怎么样美女，我们工作环境不错吧，你看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公司呀？”

    “是还不错，不过我妈不同意我做这行，所以我带我妹妹来看看，回去好劝劝我妈。”宁竹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演出一点期许，好像真的是家里不同意，自己却又很想来，又说到，“要不徐哥你给我张报名表，我回去再填。”

    宁竹心里对这些情况有所了解，便想打个电话给胡教汇报，看看下一步是否要把徐强带回去。

    徐强看着宁竹像是真的对这行饶有兴趣，也没催她当下就填报名表了，“行，你回去尽快填，填了拍照发过来，我好发给黄总审核，他审得快了，你就可以快点上岗。”

    “黄总不是出差了吗？”

    “哎呀，出差嘛，手机审核也可以的。”

    “那行，我们先走了。”

    宁竹和李贝贝依旧保持着表面上的礼貌，心下却生出了焦急，因为这里也没看到跟何敏静有关的信息。

    “好，尽快联系我啊！”徐强现下倒是没了之前的谄媚，反倒脸上生了些傲气，或许觉得宁竹才是有求于他的那个。

    宁竹心里偷偷呸了一声。

    回到车上，宁竹开车，没开出园区，只在C区找了个远离直播中心的车位停下，给胡涛打去电话。

    “胡教，我们在美心传媒公司和直播中心都查看了一圈，没有发现跟何敏静有关的线索。你们那边看监控有结果吗？”

    胡教沉稳的声音传来，“赵齐找到了她出校园乘坐的车，一开始坐的是网约车，到市中心一家饭店吃饭，因为门口摄像头坏了，所以没有捕捉到她的身影。吃完后，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开车载着她去了科技园，两个小时后离开，车辆应该是往高速去了，车辆的轨迹还在进一步追踪。”

    “收到，胡教，那结合这个来看，我觉得能让何敏静这么信任的，应该是前期接触过她的人，并且应该跟这个公司也有关系。

    “我在探查的过程中，在徐强那里得知一般报名表都需要他们黄总审核，不过他这两天好像不在公司。但是不知道面试何敏静的，到底是徐强还是那个黄总？我想，那个带着墨镜的男人是不是可以跟黄总比对一下？”

    宁竹顿了顿，又问胡教，“您看，要把徐强带回去吗？”

    “你探探他的口风，有必要就带回来，我们比对一下墨镜男人和美心传媒的黄总是不是一个人。”

    “收到。”

    *

    宁竹跟李贝贝说了通话内容之后，马上又开车回了直播中心楼下。

    看到徐强走出来，两人就在路边停了车，急忙下车。

    宁竹站在车边，招呼徐强，“徐哥！还有点事问你。”

    “怎么了美女？”徐强看她招手，走了过去。

    “就是……”宁竹装得欲言又止，而后放低声音，“你之前不是说认识贷款的人吗？我想贷款，能不能找你？”

    所谓的贷款公司其实不是正规公司，是民间借贷，几个人凑在一起就说是公司了，背地里走的根本不是合法程序。

    徐强瞄了瞄周围，说到，“要不咱们进院子说？”

    宁竹本想让他上车，但车内空间不大，三个人在后座显得刻意，宁竹要是在副驾驶的话，徐强容易跑，于是宁竹点了点头，说到，“行。”

    三人进了院子，院子里摆放着几张小圆桌，宁竹找了靠围墙边的一张，三人坐了下来。

    旁边的停车场此刻又来了一辆墨蓝色的SUV，车上下来的人面带急色，眉头微皱，身上的深灰色大衣因为急速的步伐而衣角翻飞，但那矜贵的气质不落半分。

    孟宴臣在看到院子的三人却是停住了步伐，因为他看到宁竹和她身边的女生，拿出了警官证。

    许是为了办案方便行动，宁竹穿着一身黑色，黑色的运动款轻薄羽绒服，黑色的工装裤，脚上穿着黑色的运动鞋，倒是显得她肤色越发白皙，那坚定的眼神盯着前面的人，气势逼人。

    “徐强，这是我们的证件，你看一下。”

    对面人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好好的网红直播苗子怎么突然变成警察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见到宁竹的时候，她一句一句地问他问题，当时看着她似乎真有疑问的样子，现在想来好似一道陷阱，原来那种感觉像是在接受警察问话。

    他要是早能反应过来，怎么也不会招惹她。

    宁竹利落地把证件收进了口袋，并没有给他时间细想，“我们这次来呢，还有另一件事。”

    “我……不是，你、你们怎么是警察啊。”徐强这才把第一反应说出口来，或许是宁竹气场太过强大，说那两句话的时候，徐强只顾着愣怔点头了。

    宁竹没理他，警官证都看过了还要怎么证明她们俩是警察？

    “行了，既然我们来找你，那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我问你，你见过这个女生吗？”

    宁竹接着拿出何敏静的照片，照片是胡教刚刚发来的，是身份证系统里的，与真人比较接近。

    “好像见、见过。”徐强乖乖回答起问题来。

    “好好想想，在哪里见过？她也是你招来做主播的？”

    “我想想，我记不住她名字了，警官，你们也知道，现在想做网红主播的小姑娘挺多的，所以来报名的也多。我不是每个人都记得住，你让我想想……”

    徐强喉头滚动了几下，眼睛往上瞟，是在思考，又拿出手机翻了翻。

    过了会儿，他说到，“大概有点印象了，她啊，应该也是我之前在燕城大学外面的广场上遇到的，她长得可爱娇小，很漂亮，挺适合做这行，我就问她愿不愿意来，她先是答应了，还填了报名表的，不过报名表递到黄总那里，他没通过，我就没通知她来面试。”

    宁竹觉得奇怪，报名没通过，那是谁通知她来面试的？她和李贝贝心照不宣，对视了一眼，周五通知何敏静面试的人肯定不是徐强。

    但是徐强知道的相关信息一定很多，所以宁竹还是决定把他带回单位。

    “徐强，根据相关法律规定，我们带你去公安机关做笔录，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不是吧，警官，我刚刚说得很清楚了，我没做坏事啊！怎么……怎么还要去公安局？她、她、她到底怎么了啊？”

    徐强站了起来，微微欠着身，作势想跑。

    宁竹立马站起身来，李贝贝反应也快，站起来，迅速到了徐强身后。

    “你也知道我们是来找何敏静的，如果你跟她没有关系，去公安机关讲清楚就没你事了，但要是你不配合的话，出了事，后果你自己承担。”宁竹撑着桌子，语调沉冷。

    徐强抬眼看到院子门走进来的孟宴臣，身形高大，面色凛然，盯着他的眼睛泼澜不惊却又带着震慑，不怒自威。

    徐强不敢再动。

    宁竹感觉到有人靠近，转头，这才看到孟宴臣。

    只诧异了一秒，职业素养让她立刻回了神，只看着徐强。

    她对徐强说：“走吧？”

    徐强看看她，又看看孟宴臣。

    顺从地点了点头，又问，“但是宁警官，你不会拷我吧？”

    “我拷你干嘛？说了只是调查，你等一下。”宁竹眼神示意小李看着点徐强。

    然后转头对孟宴臣说：“你怎么来了？”

    “看你微信说来科技园，也就过来了。”

    孟宴臣看她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要说是担心她出事，反倒像是杞人忧天了。却还是问到，“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宁竹对徐强还是不放心，她要开车，后座只有李贝贝和徐强两个人。

    她想，要是孟宴臣能帮个忙也好，大队人手也不够，再调人过来恐怕得天黑了。

    她靠近孟宴臣，“那你等下坐我的车走？小李和徐强两个人在后面，我不放心，要不你帮个忙，在后面看着他点？”

    宁竹靠近到时候，孟宴臣闻到一阵清新干燥的香气，有些像在阳光下晒干的毯子，混合着来自春天的花香，或许是她用的香水味道。

    他点了点头。

    三人上了车，宁竹开车，孟宴臣、李贝贝和徐强三人在后座，徐强坐在中间。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车子开进市区的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期，城市里的车子纷纷上路，排列在马路上，犹如长龙，密密麻麻的红灯亮着。

    冬天天黑得早，车里的人都在等待中急切地想着归家。

    车上四人沉默一路，半个小时左右，路况通畅了起来。

    徐强这时倒安稳了下来，许是觉得自己不会有事，找人聊起天来。

    “宁警官，那个姓何的美女出什么事了？”

    “你不用问那么多，到了公安局，我们问什么，你如实答什么就行。”宁竹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淡淡地看了徐强一眼。

    “好吧，不过我肯定没做坏事啊！”徐强的眼神在三人间转了一圈，咽了咽口水，低头盯着自己的十指交叉的双手。

    宁竹收回视线的时候，却在略过孟宴臣时停留了一瞬，他正转头看着窗外，侧脸轮廓分明，镜片反射着城市的霓虹光线，神色清冽。

    她转而看着前方的路况，开车这件事对于宁竹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到像操作键盘鼠标一样，所以想象不由自主地游离。

    想起第一次见到孟宴臣时，他的模样。他坐在肖亦骁的车里，那股破碎感仿佛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冷漠的、疏离的，跟周围生出一道结界，划着圈把自己封闭。

    而现在，矜贵冷冽还是他气质里与生俱来、不可磨灭的颜色，只是他更多地透露出了本性里温柔的、善良的底色。

    好多了，宁竹觉得他看起来好多了，她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他的温和，否则宁竹都要考虑，是不是该把自己以前的心理医生介绍给他了。

    *

    车子稳稳的开到了刑侦一队。

    三人下了车，把徐强带进了单位里，找个地方给他坐着，李贝贝和另一名辅警杨大哥守着他。

    宁竹表示要先去跟孟宴臣说两句，稍后就来。

    孟宴臣正在门口站着，她走到孟宴臣旁边，说到，“谢谢你，热心市民孟先生，下次请你吃饭，好好感谢你。”

    “都是热心市民了，应该的。”孟宴臣嘴角勾着，眼睛里透着温和的光，“而且热心市民先请你吃个饭，不过分吧？”

    他手上拎着几个纸袋，宁竹只是进去了一下，不知道他哪里变出来的外卖。

    宁竹璨然一笑，“看来你不仅是热心市民，还是会魔术的热心市民。对了，你要是打车去科技园拿车，我给你报销车费。”

    孟宴臣把纸袋子递给她，温声说道，“车子的问题你不用担心，进去吧，先吃饭，再好好工作。”

    “谢谢。”宁竹回望他。

    偏生她带着笑意的眼睛更是莹亮，像投在池塘里的月光，又像俏丽的小鹿眼，这两样事物本身没有联系，却在他脑海里忽闪出现。

    孟宴臣看得心跳一滞。

    知道她眼睛好看，但这似乎是第一次，他清醒地认真看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眼睛里的诚挚和欣喜。

    “那我走了。”他保持面色如常，跟她道别。

    “好，再见。”宁竹挥挥手。

    路边有车正在等他，孟宴臣边走，边克制他涨幅过快的心跳，拉开车门，上了车，车辆还驶离太远，他透过车玻璃看着宁竹走进单位大门，便收回了目光。

    车子开远了，他拿下金丝眼镜，骨节分明的手按着太阳穴。

    自顾自的勾起嘴角，想着今天自己那些抑制不住的种种行为，是因为什么他自然明了，也只能笑着摇了摇头，笑自己变得像个少年，遇到她的事便失去了平日的沉稳。

    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孟宴臣心跳渐稳，但却有些别的什么，在逐渐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