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超贤问：“小虞律师毕业于哪儿啊？”
“庆南大学。”
“嚯。”陈超贤一脸惊喜。
他对周钟言说：“那就是咱们的小师妹啊。庆南大学的学生不管考学还是工作，最爱留在靖海本地，毕竟人脉资源丰富。要么呢，就北上。天资差点的，就留洋镀金。总之，愿意来双辛发展的，少之又少啊。”
他笑得意味深长：“你挖到宝了。”
周钟言并非全然认同，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玩笑道：“她不经夸，要飘。”
关于陈超贤的事，周钟言听闻过。
陈超贤大学毕业时，女朋友撇下他去留学，没过几年便全家移民，不再回来。他心眼小，又记仇，年近五十还在耿耿于怀。
但凡多喝点酒，总要在桌上对着有留学背景的律师，阴阳怪气。陈旸就没少被他磋磨，大呼这人难相处。
今天，却被虞湘三言两语哄得乐呵。
周钟言想，也许，他真捡到宝了。
入座后，陈超贤方才引出约见周钟言的真实原因，地信集团即将面临股东变更。
虞湘心知，这种话题不是她一个小实习生能自作聪明去插话的。
全程，她只负责三件事情，倾听、微笑和点头。
谈话接近尾声，周钟言举起茶杯的瞬间，状似不经意地瞥了虞湘一眼。
她立刻心领神会，找了个借口，离开雅间，去前台买单。
等到他们出来，陈超贤佯装要去买单，得知已经结过后，好似带着三分遗憾三分责怪地说：“我组的局，被你们师徒给抢了先。”
他又转头对身后的助理数落：“跟我这么久，还没人家刚毕业的小孩儿有眼力见儿。”
助理：“是是是，对对对。”
周钟言：“下次。”
虞湘配合着连连摆手。
好不容易送走陈超贤和他助理后，他们一起回到停车的地方。
车门解锁，周钟言还没坐上驾驶座，虞湘径直钻进后座，“老大，外面等我一下。”
周钟言关上车门，好脾气得在外等着，又忽然反应过来：
到底谁是老板？
不到两分钟，虞湘蹦着下车，走到周钟言面前，向前探出脚，朝他摇了摇自己脚上的运动鞋，很是炫耀。
周钟言：“哪来的？”
虞湘：“花了五百块，拜托服务员出去帮我买的。比老大你来回油费加起来，还贵上几百倍呢。”
她仰着头，佯装谄媚：“就为了让您能拥有一个舒舒服服心情愉悦的下午。”
说完，她看着周钟言嘴角带笑还算受用的样子，试探着暴露自己的真实企图，贼兮兮地问：
“怎么样？我这个徒弟还算贴心吧。”
听，“徒弟”二字，字正腔圆的咬字。多么堂而皇之想给自己正身份的意图。
虽然大婷姐的话不会有假，但她怎么就觉得跟做梦一样，嘭得一声，她就成了周钟言的徒弟呢？
望进清澈眼底，那赤裸裸的期许，周钟言停顿许久，像是故意吊足她的胃口。在阳光烤得皮肤灼热之际，他笑着，微不可见地点头。
而后，他绕到副驾驶门后，说了句：“勉勉强强吧。”
……
过了高峰时段，路上行车不多。虞湘不喜欢开慢车，车速几乎卡着最高限速开。
高楼林立的景色在窗外飞速闪过，车内尚残存着暴晒过后的闷热感，冷气开到最大，也没立刻消散。
趁着红绿灯，虞湘又一次看向旁边的周钟言，他已经将座椅调整到舒适的角度，惬意地倚着，手中拿着刚刚地信集团送来的材料，仔细研读。
从容得体的样子，完全不同于来时憋气到炸毛的模样。
周钟言慢悠悠开口：“想问什么就问。”
五分钟里看向他四次。
虞湘：“你为什么亲自带我？”
周钟言眼睛都没从纸上离开：“那你又为什么来天成？”
虞湘皱眉：“你让我问，又不答。”
周钟言：“我只说让你问，没说我会答。”
虞湘气噎，有意激他：“师父，看来你对天成没什么信心呐？”
周钟言云淡风轻：“徒儿，你对自己的信心也不是很足啊。”
虞湘：“呵，我信心十足十好不好！在这批实习生里，我当然是你最优最正确的选择。”她略显激动，“我只是些微有那么一点点万分之一的担心。”
“担心什么？”
她直白：“你是为了卖我爸的面子。”
周钟言想了两秒，“与其说是这个，不如说是因为我不放心你。”
“啊？什么意思？”
周钟言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怕你哪天辞职，把你的带教律师一起挖走。我的员工，个个价值连城。”
虞湘心里默默翻了白眼……
连她都知道执业多年的律师不出大问题，基本不会选择换个城市重新开始。
等等，他这算什么，自己以身犯险？
“师父，你难道不觉得，要是我把你拐走，更危险吗？”虞湘笑得狡诈。
周钟言愣住，一句话差点儿把他大脑干宕机。
他的眼睛终于从文件挪开，转头看向虞湘，恰好对上她直视而来的目光。
周钟言冲前方抬了抬下巴：“看路。”
她转回头后，周钟言唇角笑意渐深。
“我拭目以待。”
虞湘：“……”
晚上八点，双辛市火车站人满为患。
虞湘的车停在接站口，她靠着车门，心虚地蹭了蹭鼻头。
加班了一个月的人，晋升为老大徒弟的第一个晚上，就早早溜了，多少有点得势便猖狂的小人行径。
可当她看着站内背着大包小包，艰难拖着行李，行色匆匆的旅人。
算了，工作哪有姐妹重要。
人潮拥挤，夜晚的风也沾满燥热，蔫巴巴糊在皮肤上，透不过气。
“抱歉，在等男朋友。”
今晚，第六个。
虞湘被骚扰得不胜其烦。
就在此时，通道里跑出来一个拖着行李箱，齐耳短发短衣长裤的女生，大大的熊抱将虞湘抱了个满怀。
“长得美是好，嘿嘿，一眼就能找到你。”
旁边，方才搭讪的男人正用无法言明的眼神看向她们，连连退后。
出来的真是时候啊！虞湘无奈，用手半掩住脸。
这是她的大学舍友，张岚，今年成功保研到双辛大学。一到寒暑假，张岚要打好几份工去挣下一学年的生活费和学费。
双辛市的收入水平普遍较高，又能住在她家省下笔住宿费。
她好说歹说，软磨硬泡让张岚早些过来。
俩人合力把大行李箱抬进车子后备箱。
“你是装了一箱子书嘛？死沉死沉的。”虞湘转着手腕，吐槽道。
张岚：“拜托，我是来求学的。”说着，她八卦的眼睛蹭地亮了，鬼头鬼脑，“不像你，追爱追得家都搬过来。”
虞湘：“庸——俗！狭——隘！”
张岚偷笑，一开她和周钟言的玩笑，她就会化身炸毛的布偶猫，可爱死了。
“好好好，我不提了。不是说有个好消息等我吗？”
虞湘做作地撩了把长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实习律师。”她骄傲地仰头，“而是周钟言本人钦点的徒弟！”
她点头致意：“掌声，谢谢！”
一抬头，是张岚平静的脸。
虞湘：“没劲。”
张岚夹着嗓子，无比夸张：“哇哦！名校毕业，双商在线，简历漂亮的超级大美女，周钟言居然知道留在自己身边当助理，他竟然不瞎耶！好神奇好出乎意料哦～”
虞湘：“……”
不知怎么，张岚脑海里忍不住浮现，虞湘和周钟言单独相处的种种场景，虞湘跟在他身后娇滴滴喊师父。
张岚挑眉，喃喃自语：“师徒什么的，最暧昧了。”
虞湘握着方向盘的手，再次收紧，狠狠斜了她一眼。
张岚立刻噤声。
半晌，在她们漫无目的琐碎无序的对话里，虞湘突如其来地说：“等有一天，你遇到过激荡自己灵魂的人，才会明白，爱情是难以衡量和承载某种……情感的。”
张岚默不作声。
她第一次知道周钟言，是在大一圣诞节的前一周。
那天，虞湘在法学院公告栏前，驻足停留了十多分钟。张岚好奇凑过去，一眼注意到那张堪比艺术照的讲座宣传海报。
海报正中间，辩护席上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抬头，目光如炬，坚毅而沉稳。四周一片漆黑，更显他熠熠生辉，彷佛世间专有一束光为他而来。
张岚眯着眼，仔细端详他的脸，剑眉星目，五官优越，骨相满分，最重要的是，一脸正气，一看就像是从小奖状贴满墙的“别人家孩子”。
海报下方写着：法学院优秀毕业生周钟言——律师实务专题讲座。
“哪届的学长啊？这种级别的帅哥，那届学姐有福气呀！”张岚啧啧，“现在男生的质量，真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
她找了下讲座时间：“圣诞节？那天不是你生日嘛，可惜了。”
张岚说了半响，虞湘都没回应，她转头去看，虞湘正牢牢注视着海报，不偏移毫分，眼中温柔似水。张岚拿手肘撞了下虞湘，“咋啦？认识？”
虞湘眉尾轻挑，回过神，转身对着她，笑意自她嘴角一步步蔓延，直达眼底眼尾，以及每一寸肌理。
“我们，去听讲座吧。”
十二月午后阳光，透过寒冷刺骨的窗，落在虞湘身后，浓密的眼睫毛在她脸上投出好看的阴影。她太过兴奋，白皙脸颊不由自主升起红晕，犹如一碧如洗的天空，渐渐被夕阳染红了晚霞，昭示着灿烂的美好，和少女的娇羞。
张岚将满腹疑惑和推辞，果断吞回肚子里，顺从地点头。
只不过，她好像，发现了一个，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