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锦州城素有花重的美名,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满城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恰逢锦州城的花市,锦州城的老百姓大概是生怕有人赶不上,这花市足足要开月余,开地满城飘香,缤纷的落英不停。

    一直从最上头的树梢,飘到冷漠的八方门门主头顶上。

    真是好大胆。

    祝福赏了会儿‘一朵海棠压娇娇’图,出门迎客的店小二瞥见徐如生脑袋上的花瓣,这时节在锦州城里最常见不过了,见怪不怪地提醒道:“哎呦客官,您鸿运正当头啊。”

    徐如生顿了顿,了然地伸手从头上取下花瓣,摸出一锭碎银递给小伙计。

    “多谢。”

    这锭碎银可抵得上半月工钱了,小伙计喜得眉开眼笑。

    “多谢客官,您几位里边请。”

    祝福对小伙计的口才叹为观止。

    身侧的南门菁笑道:“锦州城向来以百花为傲,恨不能一日三餐都食花饮露,也是想讨个好彩头,客官心情好,他们这生意也好做。”

    祝福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看了一圈八方门的人。

    所以大家都看见了徐如生头顶的那片花瓣了是吗?

    毕竟那么殷红。

    到房间收拾好后,祝福下楼吃饭,看了一圈发现徐如生和南门菁都不在。

    八方门的人主动解释,“门主和副门主有事要办出去了。”

    祝福“哦”了一声,内心毫无波动坐下就开始吃饭。

    八方门的人追问,“你不好奇吗?”

    祝福看着问话的人,咽下嘴里的肉,“你会告诉我吗?”

    对面的人扭捏道:“我不知道门主同不同意告诉你。”

    祝福奇怪:“那你还问我好不好奇。”

    八方门的人顿了顿,把没说完的话补全:“不过如果你愿意花一两银子的话,我可以把消息卖给你。”

    旁边的人插嘴,“友情价。”

    “童叟无欺。”

    “机不可失。”

    祝福惊呆了,连门主都卖,真是好市侩的生意人。

    “不必了。”

    祝福摇了摇头,一个铜板的生意也不想跟你们做。

    况且我还欠着你们门主一个活蹦乱跳的闻人馥。

    八方门的人有点遗憾,都这么便宜了竟然还不愿意买,可见门主的消息毫不值钱。不如去兜售秦淮夜泊楼漂亮姐姐的风流史,听说东方门主就是这么发家的。

    在锦州城好不容易没有乱七八糟的事,祝福琢磨着一时半会也见不着舅舅和外公,不如她自己先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娘亲的线索。

    八方门的人一看祝福要出门,一拥蜂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好奇。

    甚至试图用一个铜板买消息。

    向来只做无本生意的八方门众人可心疼坏了。

    祝福刚吃了三碗饭精神正好,面带微笑地抚了抚像腰带一样系在身上的软剑。

    八方门的人“刷”地一下散开了。

    惊鸿沾了血不好擦,就别抽出来了吧。

    *

    南门菁亲自驾着马车一路穿过锦州城最繁花锦簇的地段,停到了城边一户平常的人家院门口。

    开门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壮小伙,看见来人先是憨憨笑了笑,然后赶紧招呼人进来。

    徐如生微微敛了敛眸子,压下沉甸甸的思绪,跟着进了屋。

    南门菁自觉守在外边。

    这屋并不是会客的正厅,是间卧房。

    床上半坐着一位年过不惑的老妇人,听见声音偏过头来,眼里是一片混沌。

    “强子啊,是谁来啦?”

    名叫强子的小伙子笑了笑,“娘,是徐家的少爷,长白徐氏。”

    床上的老妇人闻言猛地怔了怔,“徐氏,长白徐氏……是阿雪少爷吗……”

    老妇人话音未落两行清泪先流了下来。

    强子知道长白徐氏是他娘以前当丫鬟时的人家,料想两人有些话要说,就先出去了。

    徐如生听到“阿雪少爷”这个名字难得愣神,走到老妇人床前,语气竟不似平常般冷淡。

    “花姨,阿雪少爷是我爹,我是如字辈,如生。”

    “如字辈?”

    叫花姨的老妇人没有听清楚,“……如是小少爷?”

    花姨原是徐家的家生子,也是徐如生的姑姑、当年徐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说是丫鬟却是同少爷小姐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后来喜欢上了一位卖花郎,徐家大小姐虽舍不得但还是出了嫁妆把人风光嫁了出去。

    当年花姨出嫁时徐如生还没有出生,徐家只有一位小少爷俆如是。

    徐如生脑海一闪而过那张同父亲有五分相似,总是言笑晏晏的面孔。

    徐如生狠狠闭了闭眼,轻声应下了这个名字:“……是。”

    花姨眼泪流地更凶了。

    “小少爷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徐如生眸子里的痛色翻涌上来。

    “花姨……”

    声音微哑。

    “我姑姑,大小姐有没有来找过你?”

    花姨摇了摇头,眼泪止都止不住。

    “没有……从那之后,徐家,徐家再没有消息了……”

    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她的家人亲族所在的地方,把她当妹妹一样对待的,少爷和小姐的家,一夜间什么都没了。

    昔日的长白徐氏,如今已颓垣断壁。

    徐如生站在哭得不能自抑的花姨身侧,只觉得一股腥甜涌到喉咙,难以咽回。

    站在门外的强子听见母亲的哭声赶紧跑进来安抚,徐如生顺势出去,站在小院里。

    南门菁看了一眼徐如生的脸色就知道这一趟又是毫无收获,甚至还被迫又将堪堪结痂的伤口强硬撕开,生生再痛了一次。

    半晌,里头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强子走出来勉强笑了笑。

    “小少爷您别难过,娘亲见着您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当年……”

    强子人虽憨了些但不是没脑子,顿了顿把那些话带过。

    “娘亲听见消息后便哭得日夜不停,生生把一双眼睛哭瞎了。如今知道您还好好的,心里头不知多高兴。”

    徐如生看着卧房的方向。

    “我也很欢喜。”

    这世上还能有除了他以外的人,记得埋葬在冰冷雪山下的那些人。

    “叫人守好花姨一家。”

    徐如生吩咐了这么一句,上了马车后再没有说话。

    南门菁应了声“是”,当即便叫跟在暗处的几个人先守在了小院附近。

    他们和鬼教你死我活地磕了这么多年,鬼教弄不死他们,但按其卑鄙程度,完全有可能从和他们有交际的人身上下手,实在是不能不防。

    马车里的徐如生静坐半晌,咽喉处的血腥味迟迟不能散尽,用手按了按眉心,脑袋里针扎般的痛意也没有半点好转。

    当年徐家满门被灭,除了侥幸活下来的他,还有至今都生死不明的姑姑,这些年来凡是能和姑姑有关的线索他全部都亲自查证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也许早就……

    徐如生心头的恨意绝望地疯长。

    与其继续拖着这副身子苟延残喘下去,不如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迟早杀尽鬼教。

    *

    祝福出了门后,踩着一路花瓣漫无目的地满城溜达。

    她原是打算先去天下山庄,从外公和舅舅那里入手找一找和娘亲有关的线索。

    毕竟还不能排除向来看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祝丞相不顺眼的外公从中作梗,故意帮娘亲藏起来的可能。

    托老大不小还没成亲的舅舅的福,孙辈的地位在老庄主面前水涨船高。

    尤其是祝福这个与她娘亲像极了的,武学天赋更了得的小外孙女,简直让老庄主稀罕的不行,若是她出马八成能得个真话。

    奈何小祝福找妈妈出师未捷先欠债,只好自己先摸索着看了。

    上官玥虽然是生在江湖长在江湖的江湖女侠,但并不妨碍她喜欢看百般红紫斗芳菲。

    但看也要看个高兴。

    锦州城除了观花赏花卖花以外,花落在头上要说个鸿运当头,花踩在脚下要念句步步高升。

    祝福当即判断娘亲不可能在锦州城。

    毕竟满腹经纶的祝丞相在她娘面前都得把“翩若轻云出岫,携佳人兮步迟迟腰肢袅娜似弱柳”,换成“玥娘美甚”。

    祝福花看也看了,闻也闻了,一杯花茶下肚满口也芬芳了,正准备打道回府,就听不远处一阵敲锣打鼓,方才还清雅的花市一下子乡土了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今年的花神这么快就选出来了?”

    “听说今年选的是牡丹花神。”

    “哎呦,那还是李家小姐当选?”

    “当然不是。往年是因为选出来的花不是玉兰就是水仙,那李家小姐气质相符自然当选花神。今年可是要选国色天香的牡丹花神,李家小姐哪里压得住。”

    祝福听得有趣,朝那处走的时候,还擦肩而过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逆着人流哭地五官都花了。

    祝福:……

    很快那阵敲锣打鼓就走到了跟前。

    前后各有数十位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男的敲锣女的撒花,队伍中间有一乘八个壮汉才能抬起来的流苏乱颤、华盖飘香的大轿。

    轿子四周用细纱围拢却又松松挑起,好让人能一睹里头的花神,却又不叫你看个真切。

    轿子刚好行到祝福这的时候,花神突然抬了抬手,游行的队伍停了下来。

    花神起身站了起来,红衣加身委委佗佗,不妆铅华却眉眼艳绝,真如牡丹化人一般天下无双,独占人间了第一香。

    祝福“哇”的一声顺利淹没在周围百姓的“啊啊啊”里。

    花神挑眉,素手轻抬,竟然凭空散出好些牡丹花。

    祝福周围的人一拥而上。

    “啊啊啊花神散福了!”

    “天女散花!这才是真的天女散花啊!”

    “我拿到了花神的祝福了哈哈!”

    “我也拿到了!我也得到祝福了!”

    “我有两个祝福!”

    真·祝福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不,你没有,你们都没有。

    真正的祝福只有一个。

    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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