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刚刚入冬，但天气还是冷的。冬雪裹着斗篷和玉生烟聊了半晌的天，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玉生烟见状笑了笑，伸手拉过冬雪冰凉的爪子道：“光顾着和你聊天了，挨了冻也不吭声，进山主殿里待着吧！”
山主殿里温暖明亮，殿中香炉里燃着提神醒脑的香料，林惜瑶一身青白带毛边的锦衣端坐在书案之后。
“大师父！”冬雪抖了抖身子，乖巧的喊了一声。
玉生烟方出去不久，跟在冬雪身后行了个半礼便悄无声息地又下去了。
林惜瑶抬手叫冬雪上来，先塞了一颗丹药进她嘴里，道：“刚出关就在外面挨冻，也不怕得了风寒。”
那丹药入口即化，是带着清香的甜味。冬雪“唔”了一声，把丹药吞下去道：“就是因为刚出关，一下子没感觉出天气变化，这才在外面晒了会儿太阳。”
说完，冬雪熟练地贴着林惜瑶的椅子坐到了地上，伸手够桌面上放着的文书看。
“凤鸣少君劫期难过，于……”冬雪随手翻开一本面上绘着金色凤纹的册子，被里面的内容吓了一跳，“于群萃城外秘境涅槃！”
“大师父！”
冬雪拿着文书，抬眼看向林惜瑶，只见她脸色不变，似乎是早就知晓此事，垂手拿过了那本文书。
“凤鸣少君涅槃赶不上你的及笄礼，这才发了封信函来告罪，随信附送了不少法器做赔礼。”
“大师父，这是重点吗？少君…少，夏师姐她怎么就涅槃了啊，不，不会出事吗？”冬雪慌里慌张地扒拉着林惜瑶的衣摆，问道。
林惜瑶抬手把她拉了起来，翻开文书解释道：“通过涅槃强度劫期是真凤一族常有的手段，如今凤鸣还有心思发信函出来就说明此事是预料之中，想来这会儿凤鸣凤君也已经出关主持政事了。”
冬雪虽然受宠，但毕竟只是药宗之徒，她的及笄礼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凤鸣少君还在的时候，少君亲至及笄礼算是对昆仑山的重视以及两家关系紧密，但凤鸣凤君亲至就有些小题大做，砸人场子的嫌疑了。
冬雪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拍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来：“吓死我了！”
林惜瑶好笑的摇了摇头，随后便赶冬雪出去自己玩去，莫要打扰她处理公务。
出了山主殿，冬雪想起玉长老同自己说的白惜子已经进入书院就读，转头回来自己的梨花苑来更衣洗漱。
换了身看着就明艳富贵的大红宫裙，发间带着金红发簪和精致宫花，一副人间盛世公主的打扮。她原是不爱这般繁复的打扮的，但先前在凤鸣认识了永远满身钗环玉石，身着拖摆华服的夏离怨，便唤人给自己也置办了几套这般华贵的衣裙首饰。只可惜她回来后就立马闭了关，这衣裙这会儿才拿了出来。
收拾打扮完冬雪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满意地一点头，捞起不远处软垫里睡到翻肚皮的小雪就出了门。
这会儿已经是午后了，冬雪先去了主峰的食堂拿了笼米糕，这才往书院所在的桃李山上走去。
桃李山算是温向竹的地盘，他主管弟子事务，又修教习之道，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桃李山上待着。这会儿书院还在上课，桃李山上称得上是安静，冬雪沿着石板路直接进来书院里面。
这会儿有一个班正在习武台上练剑，看见珠光宝气的冬雪纷纷停下了动作。刚下过雪的天地皆是一片素白，冬雪一身艳红实在显眼。一位掌教瞧见她，越过趁机偷懒的小弟子们走了过来，道：“不知是哪位前辈来此？”
冬雪一手抱猫，一手拿出自己的弟子令牌来，说道：“不必管我，我就是来转转看看。”
那掌教看见令牌上冬雪两字，笑着道：“那小师姐请自行参观，小心不要打扰弟子们上课便是了。”
冬雪点了点头，越过那掌教往书声琅琅的内院走去，背后那掌教厉声训斥弟子的声音穿插其中，她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快走了几步。
接下来的路，冬雪挑着没什么人能看见她的地方走着，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打量。一连越过数间课室，便听到一阵伴随着呵斥声的哄笑。
她上前几步透过花窗看向那传来声响的课室。正是白惜子，似乎是她被掌教点了起来回答问题，大抵是没答上来惹了同窗的嬉笑声和掌教恨铁不成钢的呵斥。她比别人晚了数月入学不说，来此前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哪里跟得上进度，学那些诗词经文，天文地理？
她涨红着脸和掌教道歉，眼睛中水波粼粼的，似乎下一秒便要落下泪来。那掌教不吃她这套，皱着眉叫她出去把文章背熟了再进来。
冬雪看了一会儿热闹，靠着花窗和抱着书被赶出来的白惜子遇上了。
白惜子果然穿了一身红，但大抵是银钱不够，她那身衣服的布料款式皆一般，也不适合她，看着有那么三分艳俗之气。冬雪身上这身却是在群萃城时大价钱量身定做，所用材料皆是最好，所选款式纹样皆是最新，穿在她身上是浮华盛世集于一身的明艳。
冬雪抱着猫，瞧着白惜子的狼狈，只觉得连心境都开阔了三分，眉眼间不由得多了三分笑意来。
“小师姐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那白惜子眼眶湿红，满脸倔强不甘的问道。
冬雪一点头，理直气壮地回道：“的确是这样的。”
小雪在她的臂弯里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少女带着金镯和护甲的手轻轻搭在它身上。冬雪看着面前这个曾经作为梦魇出现在她的恶梦深处的人如今满身狼狈，和梦里那个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在白惜子的怒视下，她补充道：“你不适合红色，这般艳丽的颜色你那清汤寡水的长相暂时撑不起来。”
说罢冬雪理了理衣摆，缓步越过了白惜子。她身上还带着些许清冷苦涩的药香，和那身张扬华丽的锦裙一配，让她多了三分天上神仙般不问世俗的冷傲来。
白惜子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的手死死攥成拳头，连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冬雪不知道，也不在乎白惜子的感受，沿着长廊悠闲自在地走了许久。
“小冬雪？”
楼阁之上，一抹水红锦带自窗沿垂落，玉生烟鬓发微乱的靠坐在窗边，神色懒散地同冬雪打了个招呼。
冬雪正觉得无所事事，瞧见她后便干脆进了楼里。
这处三层小楼是温向竹平日办公之地，临湖而建，秀丽非常。这会儿温向竹不在，玉生烟独自在二楼窗边煮酒看雪，见冬雪上来，又拿了一壶清茶来放到炉子上煮着。
“怎么跑这来了？”
冬雪也不见外，一边笑嘻嘻地挤上玉生烟坐着的软榻，一边道：“山上待着无聊，便来这找点乐子看。”
看着她这一身打扮，找的什么乐子也就不用问了。玉生烟隔空点了点她的额头，抬手替她倒了一盏温茶来：“这茶是你温长老的私藏，尝尝。”
冬雪接过茶浅尝一口，只觉得口舌生津，香气逼人，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道：“的确是好茶，比我大师父那的还好上三分！”
林惜瑶不算爱茶，喝茶对她来说都是些消磨时间的活动，重要的是过程和同伴而非茶叶本身。
“药宗只是不把好茶拿给你喝，温长老这茶平日里也是喝不到的，今日运气好我偷拿了一些罢了。”玉生烟笑吟吟地说道。
她歪靠着软榻，看着冬雪发间轻晃的玉石流苏，忽然轻声说道：“你说，我今天打扮的不好看吗？温向竹为什么不能好好看看我呢……”
冬雪端茶的手一顿，下意识看向了炉上放着的酒壶。玉长老在她来之前不知道喝了多少，这会儿大抵是有些醉意的。
冬雪识趣的没搭话，只是替玉生烟也倒了一盏茶。
玉生烟接过茶来，继续说道：“是因为我不够像人吗？我还不够像人吗？”
她的声音低沉模糊，带着不解和难过。
冬雪不擅长安慰旁人，更不用说是一个喝多了的人，思来想去只好把没什么精神的小雪塞了过去。
玉生烟一手抱着猫，一手遮住了眼睛，低低笑了两声：“你看这猫，我在温向竹心里和它们这些小兽大抵是没什么区别的，都是非人之物，是心怀异心的异种……”
“女为悦己者容，可我再好看他也不会看到眼里……”
冬雪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在长老待着，但就这么走了好像也不太好。
正当她慌里慌张手忙脚乱之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冬雪连忙从窗边看下去，看到一片青竹纹的一角，是温向竹回来了。
“温长老！”冬雪眼睛一亮，连忙喊道，“玉长老好像喝多啦，你快些上来看看！”
温向竹和玉生烟之间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大半个昆仑山都知道他们中间那些爱恨情仇。但冬雪之前的确不知道什么，她年纪小，大家都是不会在她面前说这些闲话。
以至于这会儿她毫无防备的把温向竹喊了上来，然后便看到原本懒洋洋靠坐在那处的玉生烟脸色一变，抬手攻了上去。
“诶！”
小雪被吓的惨叫一声扑进冬雪怀里，伸出的爪子勾坏了她胸口繁复精致的刺绣。但冬雪顾不上它，只是看着玉生烟一言不发和温向竹打了起来。
温向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几个来回趁玉生烟不备制住了她，半拥半抱着拍了拍她的后背。
“抱歉，吓到你了吧？”温向竹看向窗边抱着猫满脸懵的冬雪，带着三分歉意说道。
冬雪摇了摇头，大脑一片空白的出了小楼，回了主峰。
“大师父！”
好大一口瓜，她要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