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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来没有名字。

    我是个弃婴，是班雅在洗衣服的时候从河沟边捡回来的。

    在草原上，人们相信每个孩子都是神赐予的礼物，但偶尔，因各种原因，这些礼物可能是累赘，诅咒，灾难——特别是残破的礼物。

    我的左眼瞎了，左耳萎缩着，左手是畸形的。

    班雅从不会喊我“亲爱的孩子”，她只是喊我“泊尔”，那是“被遗弃的”。

    我住在羊圈，和小羊一起抢着奶水，自我有记忆以来。

    有时候，羊圈外，班雅会带着不同的男人，时不时指着我笑。

    “你看，他又挂在母羊身上，跟只虱子一样。”

    “哈哈，你留着他做什么？”

    “养着呗，总有用处吧？”

    “你还真是个好心肠的女人！”

    男人一脸坏笑的夸奖，班雅谄媚地向他怀里撒娇。

    就这样，我长到了三岁。可我的个头太小，甚至连走路都费劲。我喜欢一动不动趴在母羊的背上，抓住蓬松的毛发，晒着太阳。

    后来，我像一只虱子一样被提了起来，然后又像臭虫一般丢在地上。

    是班雅，她的肚子大起来了。在她旁边是另外一个男人。

    “站起来！”

    男人扇了我一巴掌，我整个人仿佛都被铁锤敲打一般，身上火辣辣疼。

    男人将我强行扶正，我一旦倾斜一点 ，就又是一巴掌。

    “啪！”

    “啪！”

    疼痛，恐惧，我竟然站起来了。

    “你瞧，这不就行了？”

    男人转身向班雅炫耀。

    “过两天，他就能打水做饭了。”男人一脸自豪。

    班雅一脸微笑，“你真聪明。”

    男人踢给了我一个木桶，我忍着痛扶着木桶的边缘。

    班雅走了上前，“好了，既然可以，那就吃饭吧。”

    男人将我连同木桶都提了起来，从羊圈带回帐篷。

    帐篷里食物已经准备好了，是面皮和浓浓的肉沫汤。

    班雅先是为男人盛好了一切，最后，她走到我的面前，在我的面前也有一个小碗。

    本能地，我低头舔着那碗汤。

    “真是笨，用手！”

    “泊尔，用手吃吧！”

    班雅摸了摸我的脸，又举起我的右手，握住碗。她还一边将面皮捏碎成细小的小块，洒在其中。

    我却直接用手捞着汤水狼吞虎咽吮吸着。

    “哈哈哈！”

    “哈哈哈！”

    男人和班雅都笑了起来。

    我似乎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也消失，我大口大口吃着。

    之后，我依旧睡在羊圈。在羊圈的一角，男人为我堆满干草，类似小窝的地方。

    我躺在那对草堆里，闻着干草气味，没有母羊身上的温度，但却很暖和。那一刻，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刻。

    我开始干活。

    起初打水对我来说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我虽然三岁多，但个头可能只有一两岁那么大。好在汲水地方总有人会帮我，所以我就只能一点一点，多次的，跑动。

    我需要跑得很快，即便我只有一只手。

    如果不这样，男人会发脾气。有一次，他喝醉了，提着鞭子抽我，我躲进羊圈，他就抽着那些母羊，一直到母羊奄奄一息，发不出声音。

    再之后，羊圈里的羊越来越少，只剩下一头，最后连男人也不见了。

    男人跑了。带着所有的钱，男人将羊圈里的羊全都卖了，还有其他所有值钱的东西。

    班雅发疯找遍了一切地方，没有男人的踪迹。她甚至让我爬到高处去看，我却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班雅找到那根皮鞭，那是男人留下的，她抽打我，就像男人抽打着之前那头母羊一样。

    我只能抱着脑袋，躲在角落里。

    后来过了几个月，班雅就不再找男人的踪迹，她肚子太大了，连动都很难动。

    我却比之前长大了一圈，看起来三岁。

    我已经可以熟练打水，生火，做面饼粥。我虽然只有右手，但它的力气却越来越大，隔壁有认识我的人，都喊我“力气大的泊尔”。

    可我从不会自己出门，我只会一直依偎在班雅的床边。

    终于到了生产的那天。

    床上，班雅凄声喊叫着，她太痛了。那孩子如同寄生的肉球一般，始终躲在最里面，怎么都不出来。

    我感觉我的心随着班雅的哭喊声也一直一直猛烈敲动着，我始终守在一旁。

    孩子死了。

    班雅哭了很久，她将一切可以见到的东西都撕毁，她用剪刀把一切可以剪断的划成两半。

    我为她准备了肉沫汤，肉是有人送来的，我一点点小心划成碎片，然后用锅熬着。

    还有面皮，那是我做的，我也将它们一点点细心碎成小块。

    “吃饭了。”

    我端到她的面前。

    她一动不动，手中的剪刀停在半空，如同干枯的木桩。

    我鼓起勇气，将身体靠近了一些。

    “妈—妈，吃饭了。”

    她盯着我，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物，她的脸上开始扭曲，她疯了一般，直接将一切打翻，所有热汤砸在我的脸上，身上。

    “你不是我的孩子！不是！”

    “妈—妈，”我哭了起来，我的泪水涌得太快，我几乎看不清。

    我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

    “我是你的孩子，我是的，我是的！”

    她不肯听，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将我推到在地上，咒骂着我。

    “不是，你不是我的孩子，是你害死我的孩子！”

    第二天，她也死了，她最后还是选择用剪刀划破了自己。

    可即便死亡，她也没有带我一起。

    因为，我始终是泊尔，是个被遗弃的，没人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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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冷做了一个梦。

    一个铭心刻骨的梦，梦里的她仿佛又成了一个婴儿，这是截然不同于她的经历。

    她总觉得心口疼痛得厉害，她双眸满是泪水，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草地上，旁边是潺潺的流水，有风，不大，却令人觉得舒适。

    片刻，她回忆起狼群，老阿叔，李小暖……右腿！

    她抹干眼泪，没有感到疼痛，之前右骨断裂痛彻心扉，如今却只有微微酥麻的酸爽。

    她下意识低头查看破烂的右腿。那里血液已经结块，她尝试一抹掉，原本右腿撕裂之处，如今长出了新肉，里面的骨头似乎也完全好了。

    她尝试动了一下，毫不费力。

    在她的旁边，李小暖正如同一只小猫一般，右手牢牢握着李冷的手心，蜷缩趴在她的身旁，陷入沉睡。

    就在这时，忽然不远处响起一声佛偈。

    “阿弥陀佛，总算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