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上本住着白头黄毛爷俩。

    黄毛是个大刺头，这一天玩火差点烧了半座伏牛山。

    白头黑脸的爷爷脸又黑了一层，提起竹竿对着黄毛小子就是一顿打，打累骂了一句，“你真有出息，怎么不下山混个名声？”

    这黄毛当场炸了毛，偷偷从屋后挑了把黑剑，下山了。

    这一下山，还没到山脚，便遇到了硬茬。

    挡路的约莫是个将军，银甲锦袍，利剑蓝絮，英姿飒飒，好似一座战神。

    黄毛小子，脸皮稚嫩，顶着黄毛，手中黑剑黢黑黢黑，似个烧火棍。

    有人挡路，难道这才一下山就吃瘪回去？黄毛自然不愿意，话都未怼两句，见对面不愿意让路，该打还是得打。

    这一打就不得了。

    黄毛使的是家传武学，他也有修为。按他白头爷爷的说法，这修为四境，他勉强入了第一境的门槛。可即便就这一门槛便足矣超过许多人。

    只见他手中黑剑虽黑但金轻力巧，打的是一个诡，变，乱，一时间劲气横飞，变幻莫测。

    银甲将军却是干净利落，一劈，一挡，偶尔才会挪动一下身形。

    这一比，高下立判，别看黄毛身形诡谲，宛若灵猴跳脱，可实际却被这将军一步一步压得苟延喘息，竟然离山脚越来越远。

    银甲将军一个横扫，黄毛只觉得手臂发麻，翻身后退数步，拉开了距离。他大口喘着粗气，几乎又回到了原点。

    他气鼓鼓道：“好狗不挡道，挡道的不是好狗！”

    却见那银甲将军猛地一瞪。忽然起了一阵风，不知道哪里来得，似刀，挂在黄毛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疼。

    他疼得哭天喊地，捂着脸直呼气。

    他深知着了道，话也不敢多说，只能苦着皮，捂着脸，退回山上去。

    黄毛孙子一回来，白头黑脸爷爷就看出了端倪。

    “怎么了？”

    黄毛好面子，自然不会说自己被打回来了。他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掉坑里的话，又偷偷进了屋，拿出兽胶白草膏往脸上抹，消痛止肿。

    屋外，白头黑脸的爷爷一脸黢黑。他在屋外哼了口气，便提着另一把黑剑也下了山。

    半个时辰不到，白头黑脸的爷爷老老实实呆在屋里，黄毛在边上细心为他抹起了药膏。

    “要不是我这一把年纪了，三十年前，不，十年前，我一招就能叫他屁滚尿流！嘶！轻点，轻点！”

    黄毛抹着药，心里嘟囔着，顺口问了句：“那铁皮是谁？怎么老是堵我们？”

    白头爷爷又骂了好几句，这才回道：“谁晓得叫啥，都是大唐神将，这些人穿着神甲带个头盔，谁知道谁是谁。”

    黄毛好奇问：“大唐神将是什么？”

    “都是些瞎吹牛的名号，在大唐谁还不认识个神将，烂大街的东西。”

    黄毛若有所思，“再烂大街，既称神将，听着也颇厉害。我们没个名号嘛？”

    “你想要？你瞧你头上这黄毛，取个‘黄毛小狗’正合适。”

    黄毛小子不服气了，“我怎么就不能有个响亮名号？再说，我黄毛不也就一撮嘛，其他都是黑的。”

    白头爷爷笑着说：“还不是靠你娘，你娘是黑头发。”

    黄毛小子不说话了，他都没见他亲生的娘亲。

    黄毛试探问：“怎么只有我和我爹的头发是黄色的？”

    “这本正常，天大地大，头发颜色算不了什么。那些异族遗族，便是三眼四眼都有。”

    黄毛恍然大悟，“有道理，爷爷你脸这么黑，倒也算印证。”

    白头黑脸的爷爷一下反应过来，他忍不住敲了一个脑瓜蹦，“皮痒了，敢调戏你爷爷！”

    “你莫要牵扯那些异族遗族。你我皆是唐人，不是什么异族遗族。你若不小心犯他们忌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语重心长手腕，最后还补充一句，“我这脸是晒黑的。”

    “………………”

    黄毛小子搓了搓脑袋，又问：“我们也是唐人？”

    “我们这一类人，是唐人，只是如今皆被称为‘荒人’。”

    “头发颜色不一样就叫‘荒人’？”

    “那自然不仅如此，还是因为神通，我们能够觉醒天赋神通，这才是最本质的区别。”

    “我还没觉醒神通呢，而且我也没见爷爷你用过，这神通是个什么玩意？很厉害吗？”

    “那自然。天赋神通是一等一的厉害，比什么术法符法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我觉醒了神通，能打得过山下那个铁皮嘛？”

    白头黑脸的爷爷脸色更黑了，“能吧，那虽然是个神将，但只是银甲，你好歹也是个大荒血脉……”

    “啥玩意？”

    “说了你也不懂，等过段时间吧。你别着急，明天开始，你便好好给我练功，你不过第一境的实力，等那天神通大成，我让你好好会会山下那小子！”

    黄毛此刻脸色大喜，一时间，连山间都充满欢快的气息。

    第二日，天微蒙蒙亮，黄毛谢封就起身，准备学习家传绝学，可却发现黑脸爷爷一脸憔悴，看着似乎一夜没睡。

    “小子收拾东西，准备去长安。”

    黄毛脸色一下愣住，“啥？”

    黑脸爷爷踢了一脚，“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黄毛就这样被一脚踢下了伏牛山。

    伏牛山下，只有三座军帐。

    第一座，空的，里面只有不灭的火盆。

    第二座，有醇厚酒香，一进帐内就扑面而来的酒香。仔细看才发现，军帐一侧竟是用酒桶堆叠起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酒墙。

    第三座，则是显得空旷的多，一桌一床一书柜，卧榻之下，还有一本半开的书。

    无人守卫。

    黄毛原以为那银甲神将会来阻他，和昨日一样，可什么都没有，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出了伏牛山，寻了一个方向，又搭了几次便车，辗转好几天，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边。

    他没问路，就顺着感觉又走了不知道多久，或许是十几天或者是几十天，终于来到一座巨大的城镇。

    这城镇繁华热闹，和他之前路过的一些小村小镇不同。城墙雄伟厚重，墙高数丈，从这头到那头，他都看不见边。不仅如此，光是城门便有四五个，有些队伍已经排成长龙。

    这是长安吗？

    不知道，进去看看先。他这样想着，便找了一个城门队伍排了起来。

    城门队伍熙熙攘攘，村民商贩排队入次，一一分发门牌，挑担的，买卖的，牵马的，攥驴的，各有分配，按号入场。

    忽然有一胖胖圆圆的胖和尚径直走到大门一旁的小门面前，与守城的将领攀谈。

    这下，不少平民百姓都开始低声讨论起什么，大多是什么“世外高人”“神僧”之类的词语，竟有不少人对其参拜，露出恭敬感恩的表情。

    黄毛不明所以，他并不关心那个和尚，他的目光一直在胖和尚身后的姑娘上。

    那姑娘其实并不美艳。她衣着淡色衣衫，长相清秀，唯一令人称赞的或许是那双剑眉，凭添一股英气。她若笑起来，或许会更好看一点，可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脸上一直是冷的，就像一块冰。

    但，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黄毛这样想着。

    “不如我去问问？”

    他走出队伍，动作极快，直接挡住女孩的视线，指着大门问道：“你好呀，这里是长安吗？”

    黄毛挡着的，正是从荒城而来的李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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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冷望着这座暗色的城墙。那城墙雄厚方正，巍然耸立，坚固如铁。几乎没有什么破损的角落，连边缘的凹陷都反射出骇人的冷色。

    七日前，她在草原与那头黑首小狼舍命战斗。七日后，她便被飞舟日夜兼程护送到了洛阳城。

    救兵赶到，她除了有些脱力并无大碍，可李小暖始终昏迷不醒。最终，灭世之子李小暖被德高望重的老法师护送去了佛山，她不能跟随。

    之后她想留在草原寻找老阿叔，老阿叔当时去寻药找人，后面狼群出现，他生死不明。可她却被告知必须立刻离开草原，似乎牵扯到与黑狼主的承诺，没有片刻休憩她便被直接请上了飞舟。

    好在静远道长承诺帮忙，愿留在草原尽力寻找，反倒是觉圆胖和尚，他并没有一同回佛山，而选择跟着李冷。

    “你无需担心，有方丈法师和老法师在，你弟弟肯定无事，日后若能成功掌控那力量，便能成为大唐的一大助力。”

    至于助力什么，胖和尚却未多言。

    她想留着草原之外的西北边境，这样她可以等老阿叔的消息。

    可静远道长却道：“不如去洛阳，我师兄静惑师兄身处洛阳，可以请他一卦。这样你的亲人生死便知。”

    “对，这样再好不过。”胖和尚也赞同。

    她便被金甲神将“护送”出了草原，乘上了去洛阳的飞舟。

    飞舟日行千里，七日时间，她也已经完全清楚事情由来。

    天下大赦，南海黑龙残魂破阵而出，觉圆胖和尚和静远道长作为道佛两教的天下行走四处寻找着黑龙残魂。最终在卜算之下，他们一路北上，找到了李小暖，几经挫折，倒也顺利护送回佛山。而那白无泽也被送回长安，自有人照顾。

    一路上，她还得知一个消息，即便天下大赦，罪人也是不允许去长安的。

    那是天下大赦唯一的例外。

    她想到了老阿叔的脸庞，又想起了荒城的暗黄的黄沙，总觉得和城墙的厚重有些不同。

    就在她冷冷地望着城门之时，一张脸挡在她面前。

    这是一张极为温柔的笑脸。

    细碎的短发之上有着一缕金黄色的呆毛，耀眼日光之下遮不住那双明亮而清澈的双眸。他笑起又带着浅浅的酒窝，好似一朵梨花。

    “你好呀，这里是长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