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春树，将至未至的浓黑笼罩皇城。
夜幕沧澜的无声下，是否会波涛翻涌？
江怀柔因着赶路疲倦，本想直接睡觉。
却听到外面的声音。
雕花木门被敲响，婢女在外温声提醒。
“江姑娘，姑娘来得匆忙还未曾用过晚膳，殿下特让奴婢前来给姑娘送些吃食。”
怀柔瞬间不困了，她急忙前去打开房门让外面的婢女进屋待着。
初春，虽不肖似寒冬腊月那般，但到底严寒将过，夜微风是带着冷意的。
并不刺骨却浅凉。
婢女绿柳将小吃食放在桌前，便立在旁边。
怀柔有所惑，“红酥那便也有同样的吃食吗？”
她是有点担心对方因为红酥的身份而苛责，毕竟红酥是陪着她来得，怀柔有义务照顾好。
婢女点了点头，“两位姑娘的用品都是一样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怀柔火急火燎地吃完后便把盘子递给她，方才那婢女站在旁边是规矩，其实便是等着怀柔吃完后好收碗。
她吃快一点，也许婢女能多休息一会儿？
她也不知道，无愧于心即可。
绿柳提醒说：“姑娘，路上风尘仆仆，还是先焚香沐浴，怡生养性的好。奴婢们已经备好热水，特前来等着姑娘。”
怀柔也是这样想，因吃的有些快了，额上沁出浅薄一层冷汗，身上竟也有些热。
“姑娘是惯用木桶还是清池？”绿柳妥帖地询问，满足客人需求。
怀柔想了想，“还是木桶吧。”
在古代洗澡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有许多沐浴方式，各有千秋。
室内氤氲水汽横生，雾朦胧般升腾的白气隐隐绰绰。朵朵花瓣漂浮，香炉中焚烧着的香宜室宜人。
怀柔泡在水里，明明应该是最放松的时刻，她却在想着明日见到姜玫应该说什么。
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我是江宁，字怀柔。”
“我叫江怀柔，来自永州，现居住于东州丹德。”
莫名尴尬，怀柔甩了甩湿答答的头发，莫名有一种学生时代初入学时自我介绍的感觉。
要不还是先入为主？
还是算了吧，万一姜玫是个不喜欢别人过于强势的人呢。
罢了罢了，明日再想这些紧张事。
现下还是舒舒服服泡个澡才好！
*
姜珩在外边散步，心中忧愁金州的事情应该如何作为。
他沿着花园，寻觅着月色缓步前行。
隐秘的丛林中，一柄长剑利刃闪着寒光，在朦胧月色中遮盖，剑出鞘的那一刻，刺啦一声划破寂静的长空。
姜珩眼眸翻滚，侧身闪躲。
黑衣男子身形一顿，随即调转剑头直冲姜珩心脏位置刺去。
姜珩翻身夺过，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是想要速战速决，他左手干净的手捏住质地粗糙的剑，隐隐有鲜血流出。
侧身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右手抵住那人喉结。
徒然发力，黑衣男子的脸色渐渐红浮然后是苍白，他呜呜咽咽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直至长剑掉落在地，姜珩方才松手。
左右暗沉的血液顺着手侧往下流，他也不疼。右手将掉落的剑柄抬起，“怎么，你是谁派来的？”
他边走边说，“这么着急吗？让我猜猜看皇姐究竟是因为什么非要在今天、在现在置我于死地呢？”
侧脸在月色中轮廓凌冽，说出来的话冰冷至极。
“真的是可惜，我甚至都没必要留你活口，因为我早就知是谁派你来的。”
说话见，他将那个曾准备用来刺向他胸口的剑插入黑衣男子的心口。
穿破血肉、穿过骨头的身音响起。
确认人死亡后，姜珩整张脸隐于黑暗，看不清神色，薄唇轻启：“收拾了吧。”
暗卫看着自家殿下顷刻间解决了刺客，暗叹自己没用。
他想起来还有那两个从东州特意赶来的女子，想起殿下对二人关心的神情与态度不死作假。
“殿下，我们需要派人去保护江小姐吗？”
毕竟往日的东宫严丝合缝，明卫暗卫把整座宫殿保护的严严实实，根本不会有心怀不轨之人进来。
略带凉薄的声音响起，好像刺骨的寒霜。
“不必，这张牌最后的价值就在于这次。”
“可是您不是明日要带她去见开国公主，而且永安王朝内部香路文化也是靠她带起来的。”
暗卫也算是一点一滴见证着二人把香从落魄扶持到如今这般田地，他不理解姜珩的做法。
突然他有一种可怕的想法……
姜珩跨过脚下并不冰凉的尸体，鲜血流出却没有沾上他的衣襟。月色余晖，照在花园一处开的正曼妙的花朵。
这是姜珩往常最喜欢的花，下人们打理的十分仔细。
他修长的手指摘下一朵放在手心揉碎，洒向空中后无法将全部的花碎接住。
良久，他有些咬字不清地说：“本宫好像有点喜欢她了。”
姜珩童年的经历使得他并不认为喜欢是一件好事，甚至可能是夺命刀、催死曲。
他不知为何开始回想和江怀柔的点点滴滴。
历历在目，好似昨日。
少女张扬，“我愿以女子之身在这个满是男子的朝代建功立业，愿以无心照盛世，昭然若揭。”
他不能理解，起初的姜珩以为怀柔就是随口一说，哪里会真的做出一番名堂。
没想到，在他并不擅长的领域，她真的在发光。
吸引到了他。
只可惜，姜珩眉眼淡淡，却不愿多想。
暗卫并不理解，他诘问。
“为什么喜欢不能在一起呢？”
“本来看在她为本宫效力的分上，我原本是想留她一命的，只可惜现在她必须死了。”
姜珩看着满地碎花，眸中闪过不忍。
转身离去。
*
江怀柔洗完澡后，穿好衣物随着婢女回院落。婢女将她送至门前便自行离去，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不知为何今日比往常要困些……
她伸了个懒腰继续往前走，唯有一处引起她的警觉。
原本在屋门前是有几支花的，还是红酥专门从花园中寻来放在屋门口的。
红酥当时说：“就让鲜花陪着小姐安然如梦，我要去其他地方睡觉了。”
怀柔眯了眯眼，看着那被踩碎的花枝。
一手打开屋门，一手暗藏玄机。
就在她走进去之后，从上至下劈头盖脸的一刀寻常人是躲不过的。
她微微一笑，单脚点地身体向后仰，借着劲力与刺客拉开一段距离。
“谁派你来的？”怀柔冷声质问。
对方并不回答。
怀柔心叹，这刺客素质还挺高。还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就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她说。
行吧，你不说？
江怀柔迅速闪身至其身后，一柄短刀抵在对方脖颈，眸中寒光四射。
“真不打算说吗？”
“我给你三秒，如果你不说的话，这柄刀会立刻刺穿你的喉咙。”怀柔的语气冰凉，威胁意味十足。
“一、二……三”
对方才恍然惊觉立马开口，声音颤抖又紧张，“我说我说。”
怀柔轻笑，如魔鬼降临。
“不必了，我可以送你去见阎王了。”
“不要，不要。”那人喉结滚动害怕后面的短刃，怀柔揪出一袋香粉迅速洒在周围。
贼人晕倒了。
这是她随身携带的香粉，本来是准备用来在古代防色狼的，没想到今日还能有这般用处。
怀柔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济怀的竹林和百香客居来回跑，时常个人独行，济怀就教给了她这种香粉的研制方式。
告诉她用途的同时并告诫。
“此香可在短时间内使人昏迷，但有一点你要记住。”
怀柔点头。
“人有好坏，香也是；但香不同，香会因使用者的品行秉性而分好坏，所以做人需有底线。”
说着济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人呐，一旦突破了底线，那将变得毫无下限。届时人非人哉！”
怀柔记得清楚，她所掌握的香品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用途，但能传给普罗大众都是精挑细选后的。
就像江宁在前世，防狼喷雾本是女性的福音，可以让众多独居的女孩子有所保障。
可不乏会有男人买一些防狼喷雾去伤害女生。
这不是说物品有好坏属性，而是买它的人是否有将其用在正规途径。
那时的怀柔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底线是什么，在这里、在飘渺的笼中，她被动地接受尊卑，被动地看着人命草芥。
如果有一天，她成为侩子手。
那么，她又应该怎么办呢？
过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譬如现在。
看见黑衣男子倒下后，她捂住口鼻迅速离开。
月色朦胧，女子的身影逐渐拉长，在阴影处轮廓线清晰。
她跑到红酥屋外敲门，待红酥来后。
怀柔拉起红酥的手就跑。
红酥想张嘴问什么，冰冷的晚风吹如口中只能闭嘴。她会永远跟在怀柔身边，不论如何她始终相信她。
怀柔心下已经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这座东宫，恐会成为二人的坟墓。
怀柔自己实际上倒无所谓，两世一生也活了很久，但红酥还没真正活出彩多久。
她才刚找到人生目标，如果因自己身陷其中。
无论是江怀柔还是江宁都会后悔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