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

    颜如缺对那位千岁的记忆少的可怜,除了临死前的那一面,便是隐隐约约从其他人的口中听说过。

    一把绣春刀,倘若出鞘,那是必须带着血收回来的。东厂是父皇和皇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他们不顾惜身家性命,也不服从于世家。可以说是皇家的一批死侍,只不过这些死侍要更能上得了台面,倘若真有什么治世之才,即便是登入朝堂,官拜丞相也是有可能的。

    印象中的千岁,心狠手辣,性格阴郁暴戾,不仅可止小儿夜啼,甚至提起来这位千岁,诸人都是噤若寒蝉的。就连什么吃人肉,喝人血等等的传闻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前世的自己宛如一张纯洁白纸,同东厂接触的少之又少,对于这位千岁,自然也不熟稔。印象也堪堪停在了别人的诉说里,即便已经过了这样久,她还是很难将眼前的少年和上一辈子的千岁联系在一起。

    眼前的少年干净温柔,即便总是木着一张脸,颜如缺也总能从中窥见他羞涩的红,或是急切和担忧。这么好的少年郎,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甚至上一辈子,为了她,甘愿落得那样一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颜如缺还在尤自出神,而颜浊的心里却被投入了惊天的波澜,他甚至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究竟听到了什么。

    刚才公主说,不是谣言。

    什么不是谣言。

    颜浊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他愣愣的回想了一遍,听进耳朵的每一句话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倘若要是把那些话汇聚在一起,颜浊就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愣在原地的黑衣少年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他颜浊,打小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苟延残喘着活下来的弃婴,同这世界上最最尊贵的公主之间的关系,是不清不白的。

    这件事情,不是谣言。?

    公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是自己听错了。可金枝贵人说出口的话,自己哪里舍得错过遗漏下半个字。如珠玉落盘,字字句句都落入心田,宁肯让一颗干瘪流离的心都开始随着那句话开始颤动。

    颜浊的眼珠漆黑,他克制几番之后,才勉强冷淡着嗓音对她讲话。“殿下金枝玉叶,万不能……”不能轻贱自己,将她和他放在一起说出口,脏了公主的耳朵吗?

    这种自轻自贱的话,颜浊说不出口,倘若要认下这桩不清不白的“罪名”,他又是真的不想给公主带去任何的麻烦。

    颜浊几乎是狼狈的扭开脸,躲避着颜如缺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心,那样软那样温柔的触感,天底下不会有比被她触碰更加令人神往的事情了。可这双未曾经过风霜的手,应当是另一个翩翩举世无双的佳公子握住,而不是自己,最起码……不是自己这样的人。

    颜如缺见他躲避,并未强留,而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搓了搓指尖。在上头好似还留着,刚才触碰颜浊脸颊,留下来的余温。她微微眯着眼睛,抬手挡了挡窗外泄进来的阳光,有只蝴蝶跌跌撞撞的飞在秋日里。

    倘若三月前,它也不过是一条毛毛虫。

    “颜浊,我信你。”

    “你现在虽然生于蓬蒿之中,但有来日,也还不能翱翔于天。”

    颜如缺轻轻一笑,即便是繁花似锦,也当自愧弗如。更何况,她说的那样斩钉截铁,好像颜浊,当真是足矣被人信任的,是站在顶高顶高位置上的大人物。

    这几句温柔的话,当是颜浊从小到大所听过的,最最让他感到温暖的。不仅仅是温暖,就像是微末黑暗里,突然烧起来了火种,足矣点亮他整个暗淡的人生。

    可那位好似神女下凡的女菩萨,给了他这些还不够,还有更为甜蜜让人心醉的东西在等着他。那位女菩萨开口了,说的是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不是自己能听,配听的话。

    “过几日便是春朝日,秋夕月,理当是随父王母后祭拜月神的日子,但……今年不同往日,我想同你一起去赏月,你可愿意?”公主的语气中有忐忑,有期盼,有紧张,唯独没有轻视。

    颜浊眼睫轻轻一颤,无端想起来三年前的秋夕月,他只记得当年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一只银盘挂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很。

    快马轻剑,踏过江南,走过海北,终于还是抵达了京城。师父留下来的任务又一次艰难完成,颜浊是命悬一线,想着一定要在月圆之前完成任务,这样就能……有机会见到她了。颜浊带着满身的伤,和淋漓的血,小心翼翼的藏在人群中。

    颜浊因为行的匆忙,脸上的血迹都未曾来得及清理,肮脏又不堪,即便是路人瞧见他这副样子,也会皱着眉头躲开。颜浊知道,倘若有机会见她……自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最起码应该洗干净身上的血腥味,换一套新衣裳。

    可惜,时间真的赶不及了。

    冰凉的长刀割破了任务目标的喉咙,血管骤然破裂的那一瞬间,迸溅了太多太多的血。尽管颜浊已经是小心再小心了,但还是依旧被沾染上许多。

    他赶来京城的时候,祭拜月神的朝会已经开始了。皇上皇后居于最前,太子次之,而太子身后的那位小姑娘,便是颜浊朝思暮想的人。她红裙如火,眉心点上嫣红梅花,更衬得肤若凝脂,貌美如天仙落入凡尘。

    ——这些颜浊都看不见,尽然是他从旁人的描述之中,幻想出来的画面。

    想要一睹皇家颜的人那样多,颜浊来的又迟,他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最最遥远的外围,根据周遭儿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言论,一点点的幻想着。那位公主初见时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如今过了几年,应当模样出落的更为漂亮。

    想着想着,颜浊不由得笑出声来。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即便只是藏在心里头想一想,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开心。

    他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是第二次,他距离她,是那样的近,近到可以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起欣赏天上的月亮。尽管,那位贵人并不知道世间的某个角落,会有自己这样的人存在,卑微又落魄的讲她放在心里。不需要触碰到,不需要面见,只是因为想一想她,就开心得要命。

    运气最好不过的时候,颜浊也不过是立于街头闹市之中,远远的将那服饰繁华的公主瞧上一眼。

    如今,那么遥远的月亮,竟然距离他如此之近,甚至……她还开口说,中秋佳节,会和自己共度。其实有她在的话,哪里管什么节日不节日,月亮不月亮的呢。

    颜如缺的杏眼很大,又漂亮,对于颜浊来说,其实未必需要赏月,因为月亮就藏在她的眼中。最最重要的是,那样的日子,她肯开口,带上他。

    同公主殿下一起赏月,他是不配的,可这个诱惑又是那样的大,大到明明知道自己不配,却还是忍不住期盼的想要去奢求。

    “我……愿意的。”颜浊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真的很像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

    可能因为他有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睛吧,现在还好,颜如缺还能克制想要欺负他的心情。可……还是想多逗逗他,又怕真的把人吓跑了,也罢也罢,只好改天再逗,最起码,等他不是那么怕自己的时候。

    中秋佳节,按理说是同亲人一起过的,上一辈子父皇早逝,母后皇兄在她的眼前被杀。颜如缺即便说了要带上颜浊,也不是不去祭拜月神的朝会。

    这等重要的场合,想要带上颜浊,还是要跟母后讲一讲的。

    百鸟朝凤的地方,便是皇后的宫殿,重生回来后,颜如缺往母后跑的次数并不少。一般情况下都是和阿贝同去的,有时候颜浊也会随着来,可今儿一大早,侍卫丫鬟什么的,颜如缺谁也没带。她像小时候那样,自己去了母后的朝凤宫。

    颜如缺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就不爱居住在特意给皇子公主们建造的宫殿,只要奶娘一抱她走,便会哇哇的哭。非要拉着母亲的手,谁哄也不管用。皇后疼爱女儿,便是将颜如缺放在身边养大的。只是上一辈子,颜如缺满心扑在沈路上,为他哭,为他笑。后来嫁给了沈路,搬出皇宫,和母后也渐渐的不如儿时那般亲密了。

    “母后。”颜如缺半跪在软榻上,侧卧在母亲膝头,娇软着嗓音撒娇。

    大楚的皇后名谢芸,同皇帝是少时相遇相知相爱,为了嫁入皇族,已经脱离了世家,不算世家的女儿了。世家出身的郎君小娘子们,大都和同等份量的世家联姻,倘若一步迈错,整个家族都会因为某个人而牵连。

    倘若有人想要和皇家扯上关系,那更是险之又险的事情。一朝天子一朝臣,千年世家名不虚传,他们从不看眼前利益,观的是家族的源源不断,连绵不绝的传承。

    当时谢芸嫁给颜如缺的父亲颜令深的时候,也是耗光的母家的耐心,不惜以死相逼来换取嫁给颜令深的机会。谢家这等庞然大物,自然不会吝惜一个女儿的死活,哪怕是嫡出的女儿。只是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谢芸母亲同出身于大世家的秦家,两家暗中操作了一番,给其余三家送去不少赠礼,还打了不少包票,才堪堪留下了谢芸一条命。

    只是谢芸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母家了。

    当时的颜如缺并不懂得这些,也看不懂母亲为什么有时候会独自垂泪,这些事情被瞒的紧,少有人知道大楚的皇后姓甚名谁。即便是知道,也不会想得到那人,竟然是谢家嫡出的女儿。

    这些事情……是后来宫变时,颜如缺才意识到的。为什么谢家会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了遗失的东厂令,偷偷的交给了兄长。

    颜如缺心疼母后,如今能够重活一世,便自然要做她贴心的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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