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沈路赴任的县实在太过于偏僻,行到荒野,方圆十里也不见一个客栈,他们三人只能在马车上将就着休息一晚。

    又是一夜梦魇。

    沈路总想在梦里看清楚少女脸上的表情,在梦里触碰她的喜怒哀乐。可沈路总也看不清,他就是知道,那个人是长安公主颜如缺。

    “不,不要,不要走。”沈路无意识的梦语惊醒了同车入睡的小书童阿宝。

    “沈大人,沈大人,您醒醒。”小书童怕沈路魇住了,连忙将他推醒。小书童是沈路邻居家的,同是父母双亡的可怜人,沈路怜惜他年纪小,就将阿宝收在身边做了书童,好歹跟着他能吃上一口饭,也是一条去路。

    正是夜里,窗外的月光被云彩遮去大半,沈路醒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车厢里,他在黑暗里静默了一会才出声询问。“阿宝,几时了?”

    阿宝也分辨不出来时辰,但见着窗外的天如此的黑,便想着时间还早。“时辰还早呢,大人再睡一会吧。”

    沈路本想着自己高中状元郎,阿宝日子会好过一些,缺不曾想到头来还要跟着自己去穷乡僻壤的江宁县,只得愧疚的叹息一声。“阿宝跟着我,实在是受苦了。”

    阿宝一听这话,连忙摆手,可车厢太暗,他这才想起来沈路未必看得见。阿宝没有读过书,也不善言辞,他磕磕巴巴了半天,才真心实意的说。“沈大人,要不是您,我早就饿死了,能跟着您去江宁县,是阿宝本身就开心的事。”

    沈路默然。

    “江宁县就在不远处了,我们明日再走上半天就能赶到了。”

    阿宝没来得及回沈路,主仆两人还没来的及再说几句话,就被呼啸而过的剑光惊吓到。沈路擅文,并不会武,他和阿宝跌跌撞撞的走出马车才发现车夫早就被割断了喉咙仄歪在一旁。

    天空已经露出来了鱼肚白,只是刚才车窗被人用深色帷幕遮住,他们才不知时辰。

    来的人到底是谁,为何只杀车夫,不杀自己和阿宝?刚才的剑光不像是为了杀人,倒像是为了警示。

    沈路来不及细想,就被身后的马蹄声打断思绪,对方来者不善。他们一行三人中,唯有自己因为《寒门读书论》得罪了太多人,但是阿宝和车夫都是无辜的,现在车夫已经死了,那些厌恶自己的人估计也犯不上针对一个没有仇家的孩子。想到这里,沈路把阿宝推到旁边的树丛里,让阿宝躲好,自己则是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朗风明月的昔日状元郎形容狼狈,正值雨后,所以沈路鸦青色的官袍沾满泥泞。他的脸颊也被路过的树枝划过一道血痕,尽管这样,还是无损沈路的貌美,反而因为这种病态而更加昳丽。

    蒙面黑衣人追至悬崖边停住了脚步,拿着刀一步步的逼近沈路。

    沈路步步后退到无路可走,他镇定又理智的发问,唯有捏白的指骨才显露出其实他也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然。“是世家让你们来的吗?不,不对,世家如今和我势同水火,簪缨世族之家还是要面子的,必然不会派出人来杀我。”其实这句话是一句试探,沈路只有九成的把握来的人不是五大世家派出来的。但来的人是不是一些不出名的小家族派来的,沈路就不敢确定了。毕竟还是一些小世家既没有本事又甘于做五大世家的狗腿子,他们自以为揣度了五大世家的心思,想要替五大世家除去自己这么个障碍来当做献给五大世家的功绩。

    果然,那几个蒙面刺客听到世家不会派人来杀他这句话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打算,他们目光狠戾,像是丝毫不在意沈路说的话。也是,到时候出手的人看看世家的态度就行了,若是五大世家大发雷霆,他们就不会认下这桩刺杀当朝状元郎这种不体面的事,若是做的正好迎合的五大世家的意思,他们也正好邀功。

    沈路退无可退,身后是不见底的悬崖,他踩落一颗石子,长长的叹息。他本心有凌云志,想要为寒门弟子谋求一个光明的未来,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太平,可惜天不遂人愿,竟然让有志之人命绝于此。

    临到死前,他反而从容,甚至还带着笑。“我这一生,无愧青天,无愧百姓,唯独愧对自己,寒窗十年还是不能完成心愿。”沈路自悬崖坠落,风吹动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噗通——”惊起来一滩水花。

    沈路奇异的发现,耳边又响起来了那串银铃般的笑声,是长安公主颜如缺的声音。

    倘若人都有前世今生,那他和她的前世,是否相识呢?

    颜如缺的前世,是从一场琼林宴开始的。

    琼林宴看状元郎。

    早在殿试之前,颜如缺就听说今年的科举格外不同。往年里都是五大世家占据着前三元的名次,从无例外,但是今年大家看好的状元郎人选竟然不是出身于五大世家。

    颜如缺开心的很。

    能让世家不开心的事,能让她开心,世家不喜欢的人,她颜如缺喜欢!

    倘若要说同世家的结仇渊源,那可真是没完没了,且不说整日里派人偷听她和哥哥讲话的这种卑劣小事,就连那些女郎们的待人处事,颜如缺都不喜欢。

    女孩子年满八岁就能参加簪花宴。这对于女孩子来说,可是一件大事,谁不想结识同龄的小姑娘们,有个闺中密友,凑在一起说个悄悄话。颜如缺太孤单了,皇宫里虽然有父皇母后和哥哥,但她还想有个自己的朋友。阿贝虽然对颜如缺很好,但她总是战战兢兢的,每当颜如缺淘气的时候,就会苦着一张脸。“殿下,这样不行的,要是宋嬷嬷知道,阿贝要受罚的。”

    至于迎春,迎春每次都趁她溜出去玩的时候偷偷的告状。父皇和母后知道还会夸赞迎春,然后再狠狠地训斥颜如缺一顿。

    真的很过分呐。

    颜如缺小时候像一只脱缰的野马,一个顽皮的从花果山蹦出来的猴儿,她嫌阿贝总是阻碍她,所以总是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玩。一个人呐,总是孤单。早就听说簪花宴上都是和她同龄的世家小姑娘们,或许她运气好,可以收获一个相伴一生的挚友呢?

    所以第一次去簪花宴,颜如缺格外重视,早在一个月前便催促着尚衣局送来各式各样的衣裳。粉的太嫩,红的太艳,紫的太俗,白的太淡,她挑了许久许久。不仅如此,颜如缺还缠着宋嬷嬷给她梳眼下最时兴的丸子头,配上她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可可爱了。

    那么可爱,颜如缺不信会有人不喜欢她!

    哼,颜如缺美滋滋的想,到时候一堆小女郎围在她身边,挣着抢着要做她的好朋友,这可是难为颜如缺了。到时候那么多人呢,她要选哪一个呢。

    算咯,到时候她拉过一个长的最好看的小女郎当朋友,然后呢,等把那个小女郎哄得开心了,再去找其他小女郎,到时候她嘴甜一些。哄的所有的小女郎都是她的好朋友!

    临到簪花宴那天,颜如缺特意天不亮就起床收拾了,像平常往日里,她是最会耍赖皮不起床的。

    “诶呦,我的公主,你怎么这么早起来啦?给你梳头的阿贝都还没醒呢。”有轮值的嬷嬷瞧见她起床了,赶忙过来哄着公主让她继续入睡。

    “不要不要,我满八岁啦,今天要宋嬷嬷给我梳头,我要去簪花宴。”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帖,宋嬷嬷也给她梳了头之后,颜如缺对着镜子转了好几圈才开开心心的出门了。她今天这样的漂亮,和画本上的小娃娃一样,一定有很多的小女郎喜欢她吧。

    可是事与愿违。

    簪花宴上有很多的小女郎们,颜如缺是年纪最小的一个,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女郎们不知道在牛气什么,不仅没有夸赞过颜如缺,还觉得她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都坐在离她很远的位置上。

    本来一众小女郎在一起荡秋千,等颜如缺凑过来想加入她们的时候,便会像鸟兽般哄笑而散,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一个孤零零的颜如缺。

    回来后的颜如缺兴致缺缺,一个人关在房门里哭了很久,最后才擦干眼泪,一双眼睛红肿如兔子。她呆呆地坐在母后为她开采的温泉旁边,晃悠着嫩白的脚丫,问阿贝。“阿贝,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呢,是我穿的衣服不漂亮嘛,还是宋嬷嬷给我扎的小辫子歪啦。”

    阿贝心疼的看着颜如缺,用臂膀将她搂住,轻轻的拍了拍。“我们公主,衣服很漂亮,小辫子也很好看。”阿贝气愤的想要掉眼泪。“公主最招人喜欢啦,是她们的问题,不是你的错。”

    颜如缺擦干眼泪,故作没心没肺的和阿贝一起去凤池吟采花,任谁也瞧不出她丁点难过。只是从此以后,颜如缺再也不爱参加簪花宴了,连带着也讨厌世家的那些小女郎们。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压住世家风头的准状元郎出现,颜如缺简直乐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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