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吧？”马达犹豫，他心想高甜管的事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还要去学生宿舍搜查，这种事说得好听叫班主任负责任，说的不好听叫侵犯隐私。何况他是个男教师，别再被有心人报告他骚扰女学生吧。

    “嗨，”高甜大大方方的，“你怕什么哦？宿舍楼下不是贴了通告，要求班主任这个月去学生宿舍抽查违禁电器嘛，我们两个班主任怕什么？走，找宿管。”

    “不……好……吧。”

    马达被她拽着往学生宿舍走去，不知怎么，自从杨一一离校那事开始，就感觉高甜性格变得有些不一样，自己也总是被她推着引着去管一些原来不太想管的事。好像潜意识中，就觉得自己该去插手，虽然面上，还是有些为难。

    宿管阿姨看到两位班主任过来要求查房，马上交了宿舍钥匙到高甜手上，絮叨道，“这群小姑娘是该认真查，上个周也不知道三楼哪个宿舍能在里头架个电饭锅，整条线路都跳的了。我们去收缴，还互相包庇，我看还是要你们老师来抓抓管管！”

    高甜笑笑，“您辛苦，我们上去看看。”

    打开302的宿舍门，三张床铺整整齐齐地码好了被子枕头，床上空空荡荡的，看着清爽又干净。而剩下的一张床铺则是另一番景象，床上被子窝成一团，还散落着没吃完的小零食卫生棉之类，与整个宿舍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高甜在宿舍里转了一圈，见宿舍柜门上了锁，再扫一眼书桌，几乎每个女孩子都在书桌上摆了收纳柜，收纳柜都没有上锁。她想了想，踱到门边，想关上门翻动女孩们的收纳柜查查线索，被马达阻止了，“不要关门。走廊上都有摄像头，房间里没有，你关上门，宿舍里要是少什么东西，不好说。”

    “……那你看着门，我去翻翻。”

    其实这时候学生们都在上课，宿舍楼里应该不会有人走动，但保险起见，高甜还是这么叮嘱了马达一句。马达有点不耐烦，他刚当班主任一个月，还是不习惯到女生宿舍查寝，回道：“知道了，你快点翻翻有没有违禁电器就行了。”

    只是翻翻有没有违禁电器可不行，他们来宿舍的初衷可是要翻找线索的，但高甜也不去纠正他，上前一步掀开那床乱七八糟的被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

    “怎了？”马达走过来，也愣住了，被子下的床单几乎湿透，湿痕直浸入床单下的棉花里，就是现在把被子抱到太阳下暴晒，今晚也不一定能干透，看来这张床的主人今晚是无法睡个安生觉了。

    两人先后看了一下床头上的名牌——杨一一。

    嘶，马达也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说先前自己的问询调研都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果来，眼前的这一幕可以百分百地证实这个孩子在遭受校园暴力了吧？

    两人对视了一下，心情都有点沉重。

    高甜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快步在宿舍绕了一圈，根据床头名牌找到了赵星星的床铺，猛推开码得好好的被子，拍打两下。还好，赵星星的床铺是干净的，没被人泼水扔垃圾。

    马达见高甜眸里怒色渐深，安慰道：“你不要急，要不我们一会就去跟校长申请给小孩换宿舍，换单间吧。”说着也走近赵星星的床铺，又将被子码好了。

    高甜唔了一声，心里憋火的感觉，她绕着书桌，将四个女孩的收纳柜都打开，查到莫羽收纳柜时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又怎了？”马达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急忙走过来。

    高甜推了他一把，“你别来。”迅速地从收纳柜里取出一叠照片一样的东西。

    马达见这回，高甜眼里简直如欲喷火了，他看不到那叠照片的内容，只能着急问，“怎了？是什么？”

    高甜将照片按在胸前，深吸一口气，“裸√照。”

    马达懵了一秒，也火了。这帮孩子，是怎么回事儿？要说贴吧里乱写乱说，还能归于年少无知，这在人床上泼水，拍人裸√照是怎么个意思？怎么一个个平时看起来天真活泼，私底下是这么个样子？真当未成年人做错了事不用付出代价还是怎地？

    “是杨一一的？”马达试探地问。

    照片里的人没有露脸，但是那么瘦弱的身材，定是杨一一无疑了，高甜表情凝重，点了点头。

    太恶劣了！拍了人家的裸√照不说，还洗出来。这种事，难道说去跟校长要求一下给杨一一调换宿舍就解决了？谁知道裸√照的原片在哪里？有没有私下散播？

    高甜回忆上午赵星星说过的话——“她们十一点以后还不睡觉，打扰我学习。”

    敢情这帮女孩十一点以后还不睡觉净忙着欺负杨一一了？还把胆小的赵星星吓得不能好好休息也不能好好学习？

    “你看看你们班的学生……”高甜大脑当机了一秒，冲了马达一句。

    马达很无辜，苦笑地道：“这是你们班孩子欺负我们班的孩子啊，你得管啊。”

    “我没在管吗？”高甜横了他一眼，“这个事就简简单单帮小孩调个宿舍肯定不行，马达，你要把你们班小孩手机都收上来，拿给我检查一下这照片底片在哪？这个性质太恶劣了，要不行就报警。”

    马达犹豫了一下，觉得她说的这两条都有点扯。且不说学生愿不愿意上交手机，就是收缴顺利，现在的学生用的多是智能手机，几乎人人设置了开机密码，他总不能收了学生手机以后，再一个个去问密码吧？至于报警，更是下下之策，他们身处小城市，对于这种事，不说孩子自己怎么想，学校怎么想，一般孩子的家长都是要大事化小的，免得影响了女孩子的名声，更是毁了她一生。

    “高甜，你听我讲，现在收学生手机没得用，个个都设置开机密码，什么都查不出来，你就去找这个莫羽问清楚怎么回事，必要的时候跟这小孩讲学校打算报警。但你要注意沟通的艺术，学生心智都不成熟，逼得太紧，做出过激的事，又是不能挽回的悲剧。”他感到高甜的目光里含着不满，但并不退缩，接着道，“这个事，先报给校长，我们不要忙着报警，先给小孩换宿舍。”

    “你这和稀泥的本事这么强，学生还能有好吗？”

    “你冷静哎，不要被情绪带着走，这些十七八岁的小孩报警有没有用我们另说，但是这种裸√照事件，性质太特殊，一旦传出去，未必是对小孩好。以前隔壁学校也有类似的事情，报警，最后满城风雨，家长到学校闹，说他们想私了的，哪个叫老师报的警？最后老师被闹得要自杀，小孩子也被指指点点，也去自杀……两三年前的事情，你就忘了？保护别人之前你先保护你自己，还有你那个方式是不是对小孩真的好，你都要思量。”

    高甜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马达的提议是对的。让警方介入的代价或许是毁了小女孩在这个小城市的名声，要她举家搬走，她自己，还有她家人，是怎么想都未可知。她就是再热血，也不能直接代替小女孩全家将这个决定做了。

    “你去找杨一一，让她放学了来我宿舍找我，我跟她谈。”高甜还是决定在宿舍找杨一一谈话。

    这回马达没再建议她什么，也是脸色凝重地点点头。高甜收了那沓照片，对马达道：“我们先去找校长。”路过宿管阿姨处时，将钥匙一甩丢在桌上，宿管见她双手抱胸，怀里不知抱着从宿舍查出的什么东西，原还想打趣，但见她脸色青黑，没敢说话。

    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响了，校园里陆续多了学生在走动。高甜怒气冲冲地往校长室走，一路有别的老师跟她打招呼，她都只是鼻子里唔一声回应，又收获了不少奇怪的目光。

    马达扶额，心想这样性子以后还怎么在学校混哦？他跟在高甜身后，看了看她风风火火的影子，目光里不由生出几分惆怅。

    “啊哟。”眼见就要走到校长办公室楼下，忽然蹿出来一个女生将高甜撞倒。

    高甜今天穿了高跟鞋，这一下碰撞立时扭伤了脚，嘴里嘶嘶地吸着气，手上却是迅速抢救散落到地下的照片，头也不抬地冲着学生挥手，“走走走，赶紧走。”

    那女生却没有立即离去，高甜觉得有一道如兽一般深沉凌厉的目光穿透了她的头发丝，一直射到她脸上。

    要死了！又是哪个学生这么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她已经在自己班级受了一上午的气，被学生不友善的目光“剐”了一层皮下来了。眼前这个女学生又是什么鬼，明明撞到她了，她还没说话，女生还瞪上她了？

    高甜收拾好照片，手在地下一撑，打算站起身狠狠瞪回去。这个学校的学生都是什么鬼？一点尊师敬师的意识都没有，她今天还就要教女生做人了。

    只是一眼，吓得高甜又跌坐回去。她大脑迅速当机，牙齿似乎也在打颤。不是害怕，而是莫名其妙，深刻怀疑，自己是在一个真实的时空吗？

    眼前这个女生，跟上个世界的厨师小杨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初夏的风似乎带着一点粘腻，一丝丝地拂在耳边，她听到马达说了一句，“杨一一，怎么走这么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