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见
一
2004年初秋，育才中学高一年级八班开学第一天。
何璐走进教室，快速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一圈，便拿着一本《晃晃悠悠》，坐下来翻看。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在很兴奋的打闹着，完全不像是初次见面。
何璐看着书，不时向周围翻一个白眼，白眼里有些冷傲和不屑。
大家的打闹声依然在持续着，何璐被吵的有些烦躁，正想起身出去清静一下，教室门口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白皙的年轻人。年轻人走向讲台，很温和的看着班里张牙舞爪的同学们，笑着开口说话。
“同学们好！快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声音很有磁性，有些南方口音。
何璐被声音吸引，抬头看向发声者，同学们也渐次安静下来，看着那“白面书生”，期待他下一句话。
“同学们好！我是咱们班的班主任，我姓黄，教咱们班的政治课，以后三年咱们就是合作伙伴了，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何璐仔细的观察这位新班主任。二十多一点儿的年纪，皮肤白且干净，一米八左右的个头，留着一头像古天乐在《寻秦记》里的那种发型，小眼睛，唇红齿白，笑意盈盈的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用右手把头发向后拨，穿过他的黑发的手，白且细长。
同学们集体鼓掌，掌声隆隆。何璐敢肯定，这些拼命鼓掌的人里，多半是女生。
“一群花痴！”她从心里鄙视那些使劲儿鼓掌的女生。她也鼓掌了，是礼貌性的像领导人鼓掌那般，用两个手心轻轻的碰触了几下，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
“同学们，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要给大家排一下座位。”黄老师脸上出现一个谜样表情。
“哦！要排座位了，我希望和刚才那个红裙子的女孩坐同桌，保佑保佑啊！”一脸机灵的“捣蛋鬼”贾瑞两手合十做保佑状。
“都高中了还排座位？太老土了”
“就是说啊，我们初中的时候就是自己选座位选同桌的了”
“。。。。。。。。。。。。。。。”
大家纷纷躁动地交流着自己的想法。
“为了保证大家能够专心学习，提高成绩，我决定，咱们班，女生全部坐到前面，男生一律坐到后面。”黄老师刚一说，全班哗然！
“啊？!”
“这么变态！”
“他这是要闹人种革命啊！”
“不要啊！”
“女生在前三排按照个子高低自由组合同桌，男生从第四排开始，也按照个子高低自由组合同桌。听明白没有？”黄老师态度不容置疑，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男生集体像被冷水浇了热情的头，带着不情愿开始找同桌，还有人忍不住调侃着。
“唉，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就像是相亲大会？”
“恩，而且还是同性恋的相亲PARTY！”
“去去去！膈应死了！说的我都想一个人坐了。”
“我觉得这老师肯定是受过情伤，仇视女生，也见不了咱们好。”
何璐被一个看上去很质朴的女生选中，她们按照身高自觉地坐到了第二排的最边一组。
黄老师看着大家坐定之后，说：“恩，希望同学们以后以学业为重，好好努力！哦，何璐！谁是何璐？”
正在埋头看书的何璐一惊，她条件反射一般的举起手，一脸疑惑的看着黄老师说:“到！”
此时，全班同学都把眼光投到何璐这边，大家纷纷在猜测，这个何璐是什么来头？开学第一天，老师就单独点她，要么是学霸要么就是学渣！或者是她得罪了什么人？
“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黄老师说。
何璐忐忑地来到了老师办公室。
中学老师的办公室竟然是这样子的？就像是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公司白领们工作的格子间。当然，老师们的格子间完全没有白领们的干净明亮洋气，也没有什么绿植或者小金鱼。何璐看着老师的办公桌，淡蓝色的桌面已经被彩笔和圆珠笔画的不成样子，靠格挡的位置，堆着一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书，很乱。
双鱼座何璐对此有些失望。
黄老师在椅子上，看着何璐说：“你别紧张，找你来是看你在报到时写自己的信息，写的一笔好字啊！老师就是想让你帮忙，把咱们班教室后面的板报写一下。”
“噢！”何璐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黄老师看着她的样子，笑着说：“怎么？你以为老师叫你来干什么？”
“哦。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何璐自信地回答。
“好！加油啊！老师看好你哦。”黄老师一脸纯真的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向上动作。何璐也笑着回应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板报是校园文化的一个传统项目了。何璐从小学三年级就负责所在班级的板报，当时能够选中她做这个工作，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她写的字比其他同学好，大概也有另外的原因是她年年都是年级第一名。
每次站到领奖台上，被宣布年级第一时，她都能高高在上的感到同学们羡慕的表情，也能感受到校领导和班主任那一颗老娘心。她是骄傲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骄傲，更是家里的骄傲。全社区的叔叔阿姨们伯伯姑姑们爷爷奶奶们都知道老何家的姑娘学习特别好，爸爸妈妈也觉得很有面子。
这种从小就一直获得的荣誉，是深深的演化成了内心真正的骄傲和自信。长得不漂亮的何璐从没有觉得自己不美，也从没有羡慕过班花校花们的姿色，对，她们仅仅是姿色。
学习好，字又写的好，板报自然是由她来负责的。从小学到初中，每一期的黑板报的内容还有构图，都是由她选择排版，并且总是能受到肯定和表扬。所以，这次的板报任务，她自是信心满满。
第二天中午饭后，何璐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她踩在一个凳子上，够着黑板的上面，先把题目写好，然后由高向低由左向右的顺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她特意挑了午休时间，就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做这个事情。她料定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
教室门还是被推开了。
进来了一个瘦高瘦高的男孩。他细长的脖颈上顶着一颗超出比例的大头，眯着小小的眼睛，傻笑着一般摇摇晃晃的走进教室，浑像是一根上了发条的细竹竿摇进来。
何璐没有回头，专心的写着字，男孩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椅子上写字的何璐。他看不清何璐的脸，但是看得清楚何璐写的一黑板粉笔字。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写字的人，他怎样也想不到这些字是出自女孩之手。笔画遒劲有力，字形结构合理，完全没有女孩子的脂粉气。整篇看下来，大气磅礴。
真想知道一下这个写字人长什么样子。男孩走到黑板跟前，欣赏地说了一句：“简直太棒了！”
何璐站在椅子上被身后的声音惊到，晃了一下，男孩赶紧上前准备扶住，还没到跟前，何璐就已经自己站稳，她扭过头看着男孩，有些不屑的说了一句：“谢谢。”对于这样的溢美之词，她从小到大听得太多了，早已经练就从容淡定。
男孩说：“你叫何璐？你好，我叫杨光军。”
何璐回答：“哦。你好！”还是继续写着字，对面前这个什么杨光军压根没有兴趣。
杨光军原本想要再继续聊一聊，可是被何璐的态度顶了回去，他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何璐的背影和那些字，就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拿出自己看了半截的《射雕英雄传》继续看，可是无论怎样也不能安静下来。明明教室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何璐在黑板上写字的声音，为什么自己就觉得很烦乱呢？他强求自己接上昨天的内容看下去，可是昨天到底看到了哪一段了？是郭靖去桃花岛提亲还是郭靖和黄蓉被困在了密室里？完全记不清了。
杨光军觉得实在不能在教室待下去了，他必须出去操场打会篮球。
黄蓉长什么样子？杨光军一路上想到这个问题时，竟然满脑子是何璐的样子。他在阳光下抬起头，一片眩晕。
三
何璐当然不是黄蓉。何璐就是何璐。
那天何璐一扭头，杨光军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是标准意义的美女，甚至可以说不美。
她有些胖，脸上有明显的婴儿肥和一些红血丝，眼睛不知道大不大，可能本身大但是因为肉太多被挤得有些小，高鼻梁，大鼻头，一头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发。皮肤不白，嘴巴肉肉的，因为没有对他笑，所以，他并不能判断何璐笑起来好看不好看。
这些都不是杨光军印象最深刻的，最深刻的是何璐当时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屑，有些冷傲。
对于那个眼神，他后来一辈子也没忘掉。
长得实在不好看，脾气好像也不太好，还莫名的高傲，这些都不符合一见倾心的条件。怎么就莫名的满脑子是她，抹也抹不去。
杨光军酣畅淋漓的打了一个小时篮球，挥汗如雨的球场，旁边有很多女孩子在三三两两散步，有些还停下来看他们打球，还会鼓掌喝彩。杨光军拿起外套，一股脑的在自己脸上擦汗。稍微平复了打球带来的大脑暂时的专注，何璐又跑进了脑子里。
杨光军那天的课上的实在不咋样。满脑子都是何璐的那个眼神。而且上课时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第二排何璐的座位，看着她的背影。
《射雕英雄传》暂时是不要看了。
就这样过了一周，真是艰难的一周。第二个周一，学校教务处领导来各个班评比板报，何璐做的板报几乎没有悬念的获得了第一名，为班级挣到了高中第一个荣誉。
黄老师那天在班上宣布这个好消息时，全班同学都向何璐投去羡慕的眼光，黄老师也极尽美言的表扬何璐为班级做出的贡献，希望大家以后向何璐学习，为班级的活动谏言献策。同学们被一种集体荣誉感深深地感染着，使劲儿的鼓掌，何璐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在这一场光荣轰动的荣誉面前，杨光军有着与全班同学都不一样的心情和感受。他在为何璐开心为班级开心的同时，内心居然有一种莫名的骄傲和不好意思，是一种自己人获奖的光荣。
他每天看着何璐的座位，看着她总是出来进去，看着有很多其他同学来找她玩，看着她有时上课打瞌睡的背影，看着她的作文被老师当成范文在全班朗读，看着她..............
杨光军希望何璐也能回过头看一下他，哪怕是不经意的一下，哪怕还是当初的那份傲娇的不屑。
然而，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