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繁华都市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暂时填充了杨光军情感上无望的孤独。

    他跟着小姑姑逛公园，逛商场，唱歌吃饭；跟着小姑夫参观军训，拜访好友，咨询可行性大的军校情况。这些关系着自己人生前途的事情，杨光军自然是不敢有丝毫马虎和懈怠。

    而在同一天，何璐和爸爸也在省城西京医院复查。检查结果很理想。医生新开的抑制病毒复制的药，也已经由之前的三种减为一种。

    爸爸的开心和欣慰，何璐感受到了。她并没有特别的兴奋，好像心里一直觉得这些变化都是必然的，她一直固执的认为，自己用了最最大的代价来与病毒抗争，连高考都放弃了，病毒还好意思不降下去？不是都说上帝在此处关门，必定在彼处开窗的嘛，何璐现在更愿意相信有上帝。

    爸爸当天从医院出来，就带着何璐在附近的一家大商场逛了半天。给何璐买了两条连衣裙，给妈妈买了一件短袖，甚至一高兴，给自己也买了一副很酷的墨镜。

    何璐不悲不喜。

    既然病毒已经被控制，何璐也就被允许可以正常活动，可以吃喝玩乐，只需谨记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抽烟喝酒，晚上不能太晚睡觉，顶顶重要的是，每天晚上十点钟一粒药，一天不能断。医生曾威胁地说，一天不吃，一年白吃。

    何璐恢复了正常生活，一家人也都恢复了正常生活。她终于可以去找娜娜，而不是只能娜娜来找她了。

    何璐敲门，是娜娜的奶奶开得门。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眼不花耳不聋脑子不糊涂，见了何璐便关心何璐为啥很久不来家里，一番彼此嘘寒问暖后，娜娜带着何璐进了自己的小屋。

    “亲爱的，你咋跑来了？要是想我就打个电话，我这身强力壮的直接就腿儿着过去找你了。检查结果咋样？”

    娜娜还是有些忐忑，怕结果不好

    “哈，好了！俺胡汉三又回来了！啊哈哈！”

    何璐故意夸张的说着

    “真的？太好了！老天爷保佑！”

    娜娜像还愿一样双手合十闭着眼拜了拜不知哪路神仙，何璐不做声的笑着看着她

    “好了，别装神弄鬼了。真想你。”

    说着两个姑娘情不自禁的深情拥抱了一下

    “只要身体好了，什么都不是问题。璐，咱们明年好好考，就凭你的实力，北大肯定轻轻松松。”

    “北大就算了，我这些天也看了看各个大学的招生简章和专业简介，我决定明年考西大中文。”

    “哦，西大也很棒啊！百年老校，中文系也是历史悠久。对你来说，小菜一碟。”

    “你考的怎么样？估分了吗？有没有中意的大学？”

    “没估，我感觉今年考上的几率不大，顶多上个专科或者三本，等成绩出来再说，如果不理想，我就再复读一年，咱俩明年一起再战。”

    娜娜的感觉是准确的，二十多天后，成绩出来，她果然只够读个三本的成绩。

    三本大学是当时中国教育行业刚刚兴起没几年的民办公助类型的本科大学。四年全日制本科，学费很贵。有些三本大学一年的学费是某些公办大学四年的学费总和。一般家庭负担起来还是很吃力。

    娜娜的家里条件一般，爸爸因为厂子效益不好，提前离休在家，妈妈平时做些小买卖，日常生活保障没有问题，但是要负担昂贵的学费，还是有很大的困难。

    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娜娜几乎想都没想，就决定复读一年。如果说自己不害怕复读的压力，或许何璐的存在是最大的一个因素。做通爸爸妈妈的工作很简单，就是三本学费高，就业前景不乐观，这致命的两点就已经让爸爸支持她复读。

    成绩出来一个礼拜之后，娜娜和何璐就再一次走进了育才中学的文理科复读班。

    杨光军的成绩过了本科提档线，他在小姑夫的指导下，报考了石家庄一所军校，最终在提前批次中顺利录取。

    北北考上了一所二本的师范类院校，学了自己最喜欢的思想政治专业。知道这个消息的何璐，还打趣的对娜娜说，这下北北的自恋和自信终于有用武之地了，毕竟当老师还是有很多机会被学生崇拜的。

    炎热的暑假在几家欢喜几家忧的世态中很快过去。

    大学开学的日子是哪一天，何璐和娜娜并不关心，她们已经在一个月的复读生活中找到了新的动力和激情。

    杨光军在八月底的一天，去军校报到。父亲坚持要送他，看了看儿子的学校，感到无比光荣和欣慰，又在第一时间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绿皮火车回到家里。回到家里后，父亲一点儿也不累，对光军的妈妈爷爷奶奶讲了杨光军军校自己能看到的记得的所有细节。全家人沉浸在多日的幸福中。

    初到军校，一切可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顺利。新兵训练，就已经让杨光军尝到了体力透支的苦头。晕倒被泼醒，继续训练，短短一周之后，本来细皮嫩肉的杨光军从脸到脖子开始蜕皮，白色的薄皮每天都一层一层的，洗也洗不掉，搓又疼的连皮揭，只能任其自然脱落。两个礼拜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红脸关公”模样。

    随着皮肤的变红，杨光军的饭量也剧增。每餐先一口气吃四个馒头，这是在不吃菜的情况下，等四个馒头下肚基本温饱解决后，才会比较从容的拿起第五个馒头，就着自己吃过最难吃的菜，细嚼慢咽。

    这个事情后来杨光军对何璐每说起一次就笑一次。

    真是终生难忘。

    “那你为什么要先快速吃四个馒头，再从容的吃第五个才就菜？是嫌菜难吃吗？”

    “不是，新兵连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还嫌难吃？是因为我第一次晕倒后，特别没有胃口，到了饭点开饭时，我吃了一口馒头觉得有些夹生就跑到垃圾桶吐掉，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再回到餐桌时，桌上的一整笼馒头一个都没有了。一大盆米饭也被吃的干干净净。那速度，简直和《唐伯虎点秋香》里9527第一次进华府吃饭的情景一模一样。”

    “那你可以再要一份啊。”

    “新兵连训练，都是这种大锅饭，你没吃到是自己本事不行，哪里能再点？”

    “那就饿着？”

    “对啊。刚开始几天我觉得就算不吃也没多饿，可是，每天高体能训练，消耗那么大，不吃饭，能量跟不上，之前肚子里在家攒得那些油水早都耗完了，再不吃饭人就虚脱了。所以，第四天时，一开饭，我就想都不想的先拿起一个馒头迅速干掉，然后连续吃四个，先基本填饱，如果还有，就拿起第五个就点菜吃。整整一个多月，这样的吃法让我养成了后来一直吃饭都特别快的习惯。”

    “最后慢慢的大家都不会像刚来时那么饿了吧？饭也就吃的不那么抢了吧？”

    “恩，能稍稍好一些。不过，我们队里有个河北当地山里的学员，家里特别穷，常年吃不饱的那种，刚开学第一天吃饭，有人看见他吃米饭，别人一碗还没吃完，他已经吃了四碗了。这个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我是真相信。咱们之前没有见过，山里有些人真得特别穷困，还是在温饱上挣扎。”

    就这样经过三个月的集训，杨光军从开学时又白又高又瘦的长脖子学员，变成了高高黑黑壮壮的一般长脖子青年。部队锻炼了他，让他认识到体能的重要性，更明白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十八

    北北开学时的情况和到了大学后的逸闻趣事，都是在他写给何璐一封封的信里说的。只是，一年中何璐只读信，从来没有回过一封。

    时值2007年，早都是网络和手机的天下，谁还老土的写信？北北也并非是新古典派，只是打电话何璐早都换了号，网上的□□一年多没有亮过，也没有浏览记录。除了试着给育才中学文科复读班何璐写信，北北也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说来北北也是个执着的人。

    一年中一封回信没有，也不影响他每周一封的频率寄出。在这些信中只有一个核心，会永远支持何璐，爱护何璐，请何璐一定要好好生活善待自己，不要失去勇气，何璐是最棒的。

    “他说的感觉我好像在坐牢或者被强制管制，他在外面等着我重新做人似得。也是谜之有趣。”

    每每何璐看到北北的信，都会笑着对娜娜这样说。

    经历过休学的何璐，也的确成长了许多。既然明白自己不喜欢北北，那就让他彻底断了念头。不回信就是最好的态度。

    “高四”复读的日子，并没有像外界传的那般炼狱，里面坐着的学生也没有想象中的青面獠牙沮丧颓废，至少何璐很轻松。她并不觉得自己复读是要提高学习水平再战，而是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高考的机会。

    知识还是那些知识，老师还是以前的某些老师，没有学习压力，每次模考都名列前茅，每天和娜娜相伴，并且在复读的日子里，她还认识了一个更有趣的人，他叫阿昌。

    说起阿昌，他真是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