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没有想过和他结婚？”父亲很严肃的突然问。
“当然想过。”
“那你们结了婚，他在山里，你在城里，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孩子是和你生活还是和他在山里生活？”
“这个问题有些早吧！当然是和我生活了，他那里都是山里村里的学校，孩子自然是要在西京上学的，而且，孩子应该和妈妈在一起生活。”
“好。那你上班谁给你看孩子？孩子上幼儿园谁给你接送？孩子半夜病了谁和你一起送医院？孩子一病要住院，谁帮你替换？你自己要上课，备课，科研，带孩子，做家务，遛孩子，这些你一个人确定能应付？”
父亲列举的一系列现实困难，何璐压根没有想过。她仔细回想了一遍和杨光军恋爱以来，谈的最多的，也是自己考虑最多的，便是自己的身体情况会不会对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其他的问题在她看来都不是问题。可是，听了爸爸说的这些话后，她意识到，这些曾经只是一闪而过的顾虑，可能才是她和杨光军之间会面临的最大问题。
何璐正在整理自己的思路，父亲又说：“还有，他家里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尤其是他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何璐有些不确定的说：“他妈妈好像一直没有工作，应该就是家庭主妇吧？”
父亲一脸不可以思议的说：“家庭主妇？那应该就是最初的农民，没有什么文化。那问题就来了，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努力的学习考西大？为什么还那么努力的读研究生？”
“这和我考大学有什么关系？扯远了啊。”
父亲严肃的说：“你回答！”
何璐不情愿的说：“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过上理想的生活，为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了离开县城这个小地方，去到更高远的地方看看世界啊。”
“假如你和杨光军结婚，那他的妈妈就是你的婆婆，你要是以后有了孩子，是不是就得让你的婆婆去帮忙？你让一个没有太多文化的农村妇女给你带孩子，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的孩子的生活和教育还赶不上你当年小时候的教育？毕竟你妈妈还是个老师，我还是能和你交流的父亲。那你的人生是不是没有进步反而倒退了？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考大学读研，完全可以中学毕业在县城里找一个男孩结婚，生活也不过就是一个农村婆婆给你带孩子啊。”
父亲的犀利让何璐很受不了，她知道父亲不是在歧视杨光军，歧视农民，可是，仔细想想这番话，又无懈可击。
虽说当初努力学习考大学读研究生，并不单单是为了脱离小县城的环境，毕竟是有一种对理想的追逐，但是改变自己生存的人文环境进而改变自己将来孩子的人文环境，这的确也是一个现实结果，说自己全然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那是不是就此放手杨光军？肯定不能。
何璐决定和杨光军把这些问题说说。
何璐在周五下午，坐车又一次去了杨光军的部队。她没有提前高知杨光军，到了山下的黄金镇，她打电话给杨光军。
“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一下，太惊喜了！”杨光军激动的抱住何璐。
“有什么好准备的？来就是看你，你在，就是准备了。”
“我好准备一些你爱吃的东西，还有，买些好的茶叶给你泡茶喝。哦，我新买了一些青柑普洱，最近很火的一款茶，各商家炒得厉害，味道也很不错，你等等，我给咱泡些，你好好尝尝啊”杨光军从一个金色的铁皮桶里拿出来一个乒乓球大小的东西，撕开外面的包装，一个小青柑肚子里装满普洱茶叶，有股清冽的香气。
何璐被茶的形状和味道吸引，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细细闻了闻，有些不解的说：“味道很独特。”
杨光军烧开水，在公道杯里熟练的洗了茶，然后倒一小杯递给何璐，何璐闻了闻又慢慢品一小口，满意的说：“不错啊”
“是不错吧？等下次去你家，拜访你父母，就给他们买这种茶叶，你爸那么讲究喝茶，一定会喜欢的。”说着杨光军自己喝了一杯，受用的表情。
“这个还是等以后再说吧。”何璐情绪不高。
“怎么了？你和你爸妈说了吧？他们觉得什么时间去家里方便？我爸妈什么时间都行，他们特别开心，特别想见到你。”
“我家暂时还不能去。我爸不同意我们谈恋爱，我这次来也是和你商量这事儿。”何璐鼓起勇气说明来意，并没有看杨光军的反应。
“为什么？你爸都没有见过我。”
“不用见你，因为你是军人，又在山区部队，他说坚决不同意咱们两地分居，觉得那样我会过的很辛苦，又因为我身体不好，就更加不允许一个人生活。你的职业就杀死了他对你的兴趣。”何璐并没有说父亲说杨光军父母的事情。
“我能不能说这是职业歧视？”杨光军有些激动。
“那我能不能说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何璐也有些生气。
“父亲爱女儿，是不是就应该爱屋及乌？女儿爱的人是不是他也应该接受？”
“你若爱我，是不是也可以体谅一个老父亲的顾虑，想办法打消他的顾虑，而不是在这里要求一个父亲迁就你的条件。”
“那你意思是说，在边远山区工作的军人，就应该娶不到媳妇？就不配有爱的机会和权利？”
“那你的意思是，一个父亲为了成全一个不相干的军人的奉献，就应该高风亮节的把自己心爱的女儿无条件的交给他，还要对女儿说忍耐两地分居是一个军嫂该有的美好品质？”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也明明知道我大老远要和你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
杨光军和何璐爆发了恋爱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辩。杨光军表现的前所未有的理直气壮，甚至些许不可理喻。何璐看着面前的杨光军，激动地倔强，这是过去四年或者十二年中从未有的。她并不怀疑杨光军对自己的爱，可是爱在当下是那么的不理智和无用。
何璐需要的是懂得，是杨光军对自己的懂得，对父亲的理解。
可是，眼前的杨光军像一头犟驴一样不可理喻。
冷静是最好的办法。
何璐二话不说，当天返回了西京。杨光军一反常态的没有挽留和解释。
六十四
没有调动成功的吴坤，终于又变回了以往的谦虚和低调，也终于又恢复了两周一次来西京探望张启的频率。
吴坤太过明显的工作态度转变，让他的战友们对他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尤其是他的直接领导。
中央反腐力度空前强大，并且为了彻底清除腐败余毒，林师长被查处以后，整个空军基地又展开了一场仔细的摸排盘查，势必要将林的腐败势力连根清除，还部队一个清风朗朗的政治生态环境。
吴坤在一个周三下午，被政治处主任兼纪委书记叫到了办公室。
谈话的内容和形式，都是以组织的名义。
“吴坤，你是不是和林某某熟识？”
“领导，不算熟识，只能说是认识。他和我爸爸是小学同学。”
“那你见过他吧？请他给你办过事情吧？”
“见过一次。是过节的时候，我爸让我和他一起去看看他的老同学。没有办过什么事情。”
“是吗？对组织要讲实话啊。”
“我讲的就是实话，不敢欺瞒组织。当时，因为我爸爸他们一个在外地工作了很多年的小学同学，回老家探亲，组织了一次同学会，我爸才知道林某某在部队工作。那天的同学聚会林某某没有参加，但是他通过别的同学把自己的电话和工作地址给了大家。后来，我父亲刚好要去西京办事，就想去见见自己这个好多年没有见过的老同学，可是又怕小老百姓进不去部队大院，才提出了让我穿着军装和他一起去比较方便。就是老同学叙旧，没有请林某某办什么事情。”
吴坤一脸平静的叙述着自己与林某某的所谓交往，不卑不亢，但是把自己摘得很干净。一次自己陪着老父亲去和几十年没有联系的老同学见面的经历，能有什么实质性问题？一个儿子在尽孝，这有什么不对？组织上也不能不允许儿子尽孝，同学叙旧吧？
政治处主任听着吴坤的话，找不出丝毫政治上的问题，他有些犹豫，没有说话。吴坤看了看主任，又补充了一句：“主任，您是不是怀疑我借助林某某的关系，想给自己调职快些？我没有！”
吴坤避重就轻不痛不痒的说了这么一句，政治处主任又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也许你并不想让他给你调职，也许你的目标并不在咱们部队，你完全可以请他把你调进基地大机关去啊。”
也许？吴坤快速判断主任这句话的程度，到底是掌握没掌握具体的证据？反正自己不能先乱阵脚，他稳稳的说：“主任，这话您可不敢说啊，这样会害死我的。我从军校毕业就在咱们部队，这也好几年了，这几年中我的工作态度和业务能力，您也是有了解的。说我的目标不在咱们部队，那可真是冤枉死我了。上军校第一节课，□□就告诉我们，革命军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服从与忠诚是军人的天职。我爱我现在的工作，也愿意为部队奉献自己的一切，这一点，请您和组织一定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