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杨光军家庭在农村算是小康,即便是父亲因为投资亏损了一些钱,也并没有完全伤了家庭的根基,日子在当地还算中等偏上。家里从爷爷爸爸到杨光军都是一个男孩,人丁并不显兴旺之态,加之光军妈妈结婚七八年后才生下光军,对这个迟来的孙子,爷爷从小视若珍宝,从不让杨光军出去玩,只允许小朋友来家里玩,甚至杨光军妈妈回娘家也不能带上孩子,爷爷的理由是怕在路上出意外。

    这样温室般环境长大的杨光军,性格温和,善良单纯,不与人争抢,学习成绩一直中等偏上。家人对他的学习也没有过多要求,只求他品德良好,健康平安。上了军校之后的杨光军,成了部队的人,爸爸妈妈和年迈的爷爷觉得杨家后人出息了,终于改变了祖祖辈辈黄土地里刨生活的家族命运,倍感欣慰,也在心里希望孩子能在部队干的长久,工作做到最好。

    这是一种最朴素的爱,很纯粹,杨光军明白这份期望的份量,他从上军校那一刻起,就在心里暗暗努力,希望能够凭借自身努力干到最出色,给自己职业生涯一个满意交代,更是希望父母能以他为骄傲。

    战友们调侃的话语,多少也是说中了光军的潜在心思。

    “司令倒是没想过,但是政委还是可以想想嘛。”杨光军在心里默默笑着。

    他继续努力的学习优秀的政工文章写作,继续思考和自己单位实际相关的政工思路,继续和□□教授一起探讨,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嘲讽。

    因为封闭学习,手机也被集体保管,每周只有周六一个小时使用时间,杨光军总是第一个排队领取手机,然后第一时间拨通何璐的电话,兴高采烈的汇报自己一周的学习情况和心得,无论何璐回应不回应,他都说的兴高采烈。

    他们像是又回到了杨光军大学期间给何璐写信时的那种状态。

    何璐最后一次对杨光军在电话里说:“光军,我觉得咱们还是分开吧,分开一段时间或者彻底分开,都可以,你自己选。”

    杨光军一点儿也不惊讶的回答:“我不愿意,一个都不选。”

    “我是认真的,我实在是太累了,咱们分开一段时间,我需要想明白一些事情。”

    “你累了就好好休息,我不打搅你,但是,璐璐,咱们不要分开,我等着,等你状态好了,不累了,愿意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再来,但是,我们绝不分开。”

    “那还不就是分开一段时间?”

    “不一样。我们没有分开。”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总之,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

    杨光军像个受了委屈不敢发作的孩子,小声“哦”了一声。

    挂掉电话,杨光军流下一滴泪,他快速擦去,停顿半天出去食堂吃饭。

    今天食堂的饭菜很丰富,杨光军吃了很多,吃完后他站在食堂外面,看了看天空,对自己说:“从今天开始,好好吃饭,好好学习,静静等待,默默守候。”

    何璐从母亲过世后,糟糕的情绪挥之不去。和杨光军分开,并不是杨光军不好,只是自己想要更清净,少一个有情感联系的人,心里的牵挂会少一些,内心的安宁会多一些。

    何爸爸的状态也让何璐很担心。自从妻子过世后,何爸爸一夜之间老了白发,更令何璐害怕的是爸爸的眼睛里没有了光,在爸爸的眼睛里看不到情绪,一种沉默的绝望。他每天按时按点早起,先给妻子的遗像上一炷香,说一会儿话,再盯着妻子相片看一会儿,然后提着菜筐去早市买菜,生活很规律,很平静,这种规律和平静何璐认为是内伤外化的表现,这比嚎啕痛苦更吓人。

    何璐每天打电话,每天都会劝爸爸来西京和自己住,虽然总是无果,也仍旧坚持。父女俩像是进行一场拉锯战,谁也说服不了谁。何璐担心爸爸憋在心里,哪一天“嘣”一下彻底释放,会不可收拾,自己已经深切感受到死亡的意义,妈妈已经不在,爸爸要是再出事儿,她简直不敢想。

    关注爸爸的情绪,何璐自己的情绪只能自己调整自己消化,她不愿意和杨光军分享,更不愿意给爸爸流露半分,一种从未有过的坚韧在妈妈去世后生长在了何璐的心里,她意识到自己应该长大,有了扛起父亲喜怒哀乐的责任,自己的痛楚就自己慢慢消解。

    这时候,只有文字是唯一能抚慰她情感的伙伴。

    八十七

    张启在去印度之前,和微微还有何璐见面。

    几个闺蜜,虽然在一个城市,但是已经很久没见。何妈妈过世时,张启在北京,没有办法回来,微微和李儒佳前前后后帮忙,也是尽了朋友的情义,何璐心怀感激。

    大家一见面,张启快速上去抱住何璐,何璐眼泪唰一下涌出,微微在一旁看的也不由抹泪,张启抱着何璐不松开,轻轻拍着何璐的后背说:“哭吧,哭吧。”

    何璐抽泣过后,大家都平复了情绪,先是微微高兴起来,把一颗剥好的巧克力递到何璐嘴边,自己张嘴演示说:“璐璐,张嘴,啊!”何璐被她的夸张表情逗笑,张开嘴巴吃了巧克力,微微故意说:“好吃吧?多吃甜的就开心了。”何璐嚼着巧克力点点头,微微又提议说:“今天咱们好容易聚在一起,每个人必须好好聊自己的真实状态,不许掩饰,不许客气。”

    张启和何璐纷纷点头。

    “张启先说。”

    张启喝一口奶茶,说:“我要去印度了。”

    微微、何璐齐惊讶道:“啊?!去印度?”

    张启笑着说:“有啥惊讶的?我就学这个专业,不去印度哪里能有第一手资料?”

    “去多久?听说印度很乱。”

    “是啊是啊,天天看新闻都是对女性不利的恶性新闻。”

    “去一年。没有那么糟糕!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得亲自去看看,是不是新闻中说的那样。到时候学一身正宗瑜伽,穿一身好看的纱丽,俺就美美的回来了。”

    微微打趣的说:“恩,眉中间再点个红点点,鼻子上再打上几个洞洞,再挂上几个黄金串串,走起路来卟铃卟铃,娇美娘。”

    “哼!然后见了你们我就唱跳,就对着你使劲儿跳,烦死你!哈哈哈!”

    何璐笑着看她们俩斗嘴,这笑容是这段时间第一次的由心绽放。张启和微微看到何璐开怀的笑,倍感欣慰,张启问:“璐璐,你最近怎么样?”

    何璐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又转瞬即逝。她努力的让自己高兴,不要破坏掉刚才那美好的氛围,看着她们俩期待的眼神,回答说:“我挺好的,就是我爸有些让人操心。”

    “叔叔咋了?哭吗?”

    “唉!他要是哭就好了,他不哭不闹,每天生活很规律。”

    “那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这样才最可怕,受的是内伤,要是不适时把情绪释放出来,会出大事的!”

    “微微说的也正是我担心的,劝她来西京也不来,说是要陪我妈妈,固执的要命!”

    “那还是按照老人的意愿吧,他不愿意来,强求也不开心,给他一段时间适应,你自己也一样,慢慢调整,不要钻牛角尖。”

    何璐点点头,说:“我可以的,你们不用担心。那你去印度这么久,吴坤怎么办?”

    微微也附和着问,张启有些羞涩浮上脸颊,微笑的说:“不咋办啊,他就乖乖等着就是了。”

    微微像一个敏锐的猎手一样,迅速捕捉到了张启的不一样,她坏笑着问张启:“咦!怎么感觉有人有事情啊,哈!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儿?!脸红啥?”

    张启脸更红了,她不看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干什么坏事?我们是合法夫妻,好吧?不算干坏事!”

    微微打趣道:“恭喜咱们的才女,终于初尝爱的味道。怎么我一下子想起了《红楼梦》里“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张启羞恼的假意打了微微一下,说:“说的这么污,简直是污力满满!”

    “那你就让吴坤这么一直等着?他没有意见?”

    “原本就是这样让他等着,可是我上次去他们部队,发现他的处境并不很好,我觉得他人不错,所以,想在出国前办个婚礼,给他吃个定心丸。”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日子定了没有?”

    微微坏笑着问:“哦,你不会是要奉子成婚吧?”

    “去你的!什么奉子成婚?就是简单的婚礼。我们打算下周二去他部队举行仪式。”

    “这么着急的?来得及吗?”

    “没啥可准备的,部队婚礼都简单,吴坤一个人就准备好了,我只需要提前和我爸妈过去。今天让你俩来,就是想说因为在部队结婚,所以,你们俩就不用去了,今天咱们吃个饭,就算你俩的祝福了。”

    “明白。部队上当然不比地方宴请,我祝我们最才的女孩子张启同学,幸福永远!”何璐真诚地说。

    “啊?你结婚我们不能去啊,唉!” 微微略有失望。

    “咱们之间形式不重要,快祝福我吧!快!”

    “好吧。虽然有些遗憾,可是,我还是要祝我们的小妹妹,狠狠幸福!幸福得像花儿一样!还有,吴坤那小子敢欺负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我们,姐姐给你收拾他。”

    “他不敢,乖着呢!”

    何璐也跟着说:“吴坤肯定不会欺负启的,他一直比较稳重靠谱。”

    微微看向何璐笑着说:“咦!军嫂开始帮军嫂了!知道你家杨光军稳重,秀恩爱啊!”

    “我也要声明一件事情,我已经不是准军嫂了,我俩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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