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予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小猫咪朵拉。

    朵拉向他要什么的时候，那种眼神用人类的语言描绘起来，大概就是林阿斗邮件里这两行字的意思。

    他看了这封邮件许久，才关掉打开其他邮件。

    还有一堆冬葳管理层的工作沟通，一级姚宁团队的进度和需要支持和决策的请示。

    直到处理完工作，终于空闲下来的时候。

    他才又打开了林棠晚的邮件。

    对待后进生要耐心，他想，能问出这些问题，就表明她在思考进步。

    这个车企并购案例是去年高达泉做的，作为知名的国际大投行，漂亮地做大了车企的市值和融资规模，低价收购了老牌欧洲车企的股份。

    他对这个项目印象很深刻，作为同行也赞过一声干得漂亮。

    周颂予梳理了一下林棠晚请教的几个问题，一条一条回复给她。

    邮件发出后，很快后座传来一记闷闷的屁股坐地声，随即传来压抑的痛哼。

    从屏幕的反光看到，林阿斗扒着桌沿站起来，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傻乎乎捂嘴笑。

    起初她只是小声笑，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

    她捂着嘴，姿态怪异地单脚跳往外去，紧接着，传来努力压抑的惊喜：“他回我邮件了哎！”

    “他好温柔啊，还指出了我写的案例哪里不对，呜呜呜，我一定要更努力学习更努力工作。”

    “我好想进他团队啊！信女愿吃素一年，换这个机会！”

    林棠晚的表达直白而热烈。

    即使鲜少受人影响的周颂予，此刻也有些不自在。

    C：【我很厉害吗？】

    S：【……我没说过吗？老板，你是最屌的！】

    C：【我平时指导你工作，你有什么感受？】

    S：【……孩怕。不是，老板，你账号被盗了吗？】

    C：【没有被盗，只是突然想了解一下我的人设。】

    S：【虽然看不懂，但是觉得好厉害。老板就是最屌的！】

    秦桑的逻辑非常简单，对于自己看不懂的……重复上一次夸奖。

    好像不是那个味，听秦桑的吹捧，周颂予内心毫无波澜。

    与此同时，林棠晚吹完水回来，眼睛里水光盈盈，整个人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他想了想，打开姚宁的对话框：【你团队的人员工作量不饱满吗？研究员的基础工作过关了吗？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拉法索的报价方案。】

    姚宁看着未来老板发过来的消息，如临大敌。

    他是第一批知道顾北会引入一个海外合伙人的资深员工，只知道新合伙人出了名的卷，做过好几个漂亮的大项目。

    都是赫赫有名足够写进商学院案例的项目，案额高，分成利润让人眼红。

    顾北有意栽培他，承诺过等新合伙人来了，让他跟过去。

    他憋着劲努力表现。

    拉法索这个项目上线以来，已经连加了好几天班。

    可没想到，自己和新老板的第一个聊天记录，是他来质问自己团队的人员工作量问题。

    显然是团队成员拖了后腿。

    姚宁迅速黑脸，站起来一挥手：“开会！紧急会议！”

    舒沐云拿着咖啡杯，苦着脸说：“老大，午饭时间哎。”

    姚宁板着脸：“没得商量。这会儿哪怕天王老子来，天上下刀子，也都给我放下手里的事，我数到三不过来的人，也不用跟我干这个项目了！”

    一时间哀鸿遍野。

    周颂予看着办公室另一角的兵荒马乱，满意地起身去楼下吃午饭。

    林棠晚眼睁睁看着舒沐云被姚宁叫回去开会，只好独自一人去楼下吃饭。

    真费钱啊，她想。

    穿回来后，她每天晚上都工作到很晚，已经抽不出时间准备工作餐。

    等电梯的人群中，周颂予像松树一样挺拔瞩目。

    林棠晚往后站了站，决定等下一辆。

    这时，房东的电话拨进来。

    林棠晚走到角落接听：“之前不是说还有一个月吗？怎么突然提前了？我不要你的补偿，我……你让我去哪里这么快找到过渡的房子？喂？”

    林棠晚拿着手机，长长叹气。

    刚走出来的李宁红看她表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她一五一十地把房东让她这周就搬走的事告诉她。

    两人边走边说小声，等进入电梯轿厢双双噤声。

    李宁红指了指手机，林棠晚了然点头。

    脱单小分队，群主李宁红开始张罗。

    红红火火撩帅哥：【@所有人 @棠木桃花开 马上要露宿街头了，各位姐妹都留意着些经济实惠的单间。】

    棠木桃花开：【感激涕零.jpg，最近感觉好水逆。】

    艾玛想要个汉子：【得嘞，我问问我家小区那些大爷大妈还有没有房，给你把中介费省下来。】

    棠木桃花开：【施主老衲爱你.jpg】

    过了很久，两人在楼下连面都快吃完的时候，舒沐云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云云今年一定搞定男人：【绝了！我们领导像吃了弹1药一样，给我派了一堆的活！你们应该快吃完了吧？就不来找你们了。什么？@林棠木桃花开 你需要地方住？那来我那呗。我室友接了个北疆项目，得出差半年，怎么着都够你找到房子了。】

    棠木桃花开：【真的吗？会不会不方便？】

    云云今年一定搞定男人：【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啊，虽然不收你钱，但是你得委屈睡客厅，还有，每周行行好，多做点吃的喂我。阿巴阿巴.jpg】

    几人中，也就她会做饭，且做得好吃。

    天大的问题，突然轻易解决了。

    林棠晚继续卖力地投入工作。

    吃完饭，她把新合伙人回复给她的邮件又反复看了几遍，只觉这老板怎么看怎么好。

    她把尽调材料又整理一遍，然后将中午从姚宁团队收到的材料中，提取出涉及报价的信息，单独发给了S。

    周颂予收到她抄送邮件的时候，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中，林棠晚是个情绪外露，心里不能有事的人，今天房东通知她搬家，没想到还能如此情绪稳定。

    他单线联系秦桑：【你尝试做一下给曼德欧的报价方案。】

    这时间北美洲已经进入下半夜，但秦桑的消息依然迅速地回过来：【？？老板，你确定？】

    C：【确定。不用着急，这是项目核心工作，你尝试独立去思考。】

    S：【激动.jpg，谢谢老板信任。我可以去睡了吗？】

    C：【可以。微笑.jpg】

    S：【……本来要睡了，可还是想提醒一下老板，这个微笑emoj，其实意思是类似于“I am watching you”的……，所以能不能别对我用，我害怕。】

    周颂予锁了手机屏幕，看着这个emoj陷入沉思。

    下班时间，他照例加班，预约了曼德欧的几个高管分别通话。

    双眼的余光中，林棠晚一到下班时间就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接二连三无视其他人都在加班赶项目，我行我素地以私事为先。

    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帮扶之心，又冷了下去。

    林棠晚边走边给林樱晨打电话：“姐，能不能支援我几个纸箱？准备搬家用，所以得要那种厚的。哎呀，不用去你那，伯伯知道不就相当于我爸也知道了？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就来？没问题啊，今天不加班，8点我肯定能在家了。”

    下楼准备去吃东西的周颂予听到最后一句。

    他脚步一顿，鞋底摩擦大理石地面发出顿挫声。

    林棠晚听到脚步声，转身看着他，没错过他眼里还残留的不解，目光坦然：“你又想说不敢苟同是吗？可是，不是每个人像你一样，生来就有大平层住，我今天不回家整理，就要无家可归。”

    或许是灯光的关系，她的双眼格外明亮，周颂予的视线避不开。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心头掠过一丝很熟悉的古怪感觉。

    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直到她走远，他才想到一个问题——她怎么知道自己住大平层？

    他隐藏新任合伙人的身份进公司，是观察，也是给自己的考验。

    所以，细节处他始终很注意和员工保持距离。

    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

    林棠晚抢先进了电梯，开始认真发愁。

    自己现在租的房子，虽然是危房搭建，但独立水电和煤气，一个人住上比较自在。

    她作息很固定，但不知道是不是穿成猫之后伴随的后遗症，她变得嗜睡，偏偏听力又很敏锐，什么声响就能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所以，还是得找个单间啊。

    可是在寸土寸金的海市找一个便宜的单间，要难死她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需要掰成两半花的一分钱。

    写字楼观光电梯外正对着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她。

    电梯落到底层，她顺着人潮走出大楼。

    她告诉自己不要怕，连猫都当过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办不到？

    林棠晚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林樱晨已经到了，和她一起的，还有个陌生男人。

    在她面前凶悍如泼妇的堂姐，在别人面前小鸟依人，妩媚动人。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张思行，今天的壮丁。”林樱晨将人拖来，然后指着林棠晚，“我堂妹林棠晚。”

    她打了声招呼后，责怪道：“你早说我们一起吃个饭呢？”

    “都忙，别客气了。”

    张思行有些腼腆，打完招呼后，埋头收拾厨房的锅碗瓢盆。

    林棠晚拉着堂姐收拾衣柜。

    她兴奋地告诉林樱晨，用她教的方法，自己已经和新合伙人“建立”起初步的千里马伯乐的关系，假以时日，有信心成为他麾下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林樱晨很意外：“你们单位大神这么好说话？我们圈子里的大神，多少都有点怪脾气哎。哦对，上回叔叔来过我家，你这周搬完家来一趟吧，我爸总要看到你全须全尾的才好放心。”

    两姐妹说话的时候，张思行已经把林棠晚的东西都打包好。

    林樱晨又朝她挤眉弄眼，好像在说“你看，有个男人还是很好用的”，干脆利落地定下来周末帮她搬完家一起去家里。

    她轻轻瞥过来一眼：“就一个要求，你稳住我爸，别让他对思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林棠晚：……（这比让周颂予主动示好不遑多让！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