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又往苏清欢身后移了几步，方才小声回道：“小将军说这条路直通王府。”
“闹市驾马还有理了！”沈颐被他这句话气得抬起腿，却又半路放下，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了下自己的怒火：“沈轩呢？”
骑兵犹豫了下，四下观察片刻，方才走上前凑到沈颐耳畔低语：“小将军守在城外，他瞒着卓将军派我来问你，何时进京方才妥当？”
“让他先拖着，我先进宫同陛下禀明此事，你们注意着点。”说完，沈颐看着身侧点头的骑兵，飞起两脚踢在他身上，吼道：“让你闹市骑马！”
“还敢往我夫人身后躲！”
被踹倒在地的骑兵立即起身，又跑到苏清欢身后躲了起来，喊道：“小将军还说了，若是将军怪罪起来，就往夫人身后躲。”
沈颐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清欢倒是笑了起来，她转身看向骑兵，道：“你回去告诉小轩，让他今晚回家，我给他做好吃的。”
骑兵笑呵呵地回了苏清欢个“是”，并顺理成章地往苏清欢身小挪了几步，偷偷看着怒气冲冲的沈颐。
苏清欢无奈摇头，同沈颐说：“你直接进宫吧，我自己回府就行。”
知道她是在为骑兵开脱，沈颐又瞪了骑兵一眼，牵起苏清欢往回走，不再理会骑兵。
被留在原地的骑兵猛拍胸脯，长舒一口气，牵起战马，步行出了城。
凤倾与白城并未走远。
白城见沈颐和苏清欢离开，方才扯了扯凤倾的袖角，低声问：“那人，便是苏姑娘的夫婿？”
凤倾点了点头，应道：“他便是沈颐。”
白城又问：“他还不知道苏姑娘的身份吗？”
落日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凤倾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眯着眼看向天边，声音有些缥缈：“他，暂时还不能知道苏三便是苏清欢。”
御书房内，楚济扶着额头，半闭着眼，低声问沈颐：“你认为应当何时让他们进城？”
“明日进城，收监刑部大牢，”沈颐顿了顿，坦白道：“我已安排妥当，无人可在监牢之中取宋叔性命。”
楚济：“那便依你所言。”
他唤来房外候着的内侍，派人去通报卓然明日进城，安排妥当后方才看向仍原地伫立的沈颐，微微凝眉：“还有事？”
沈颐微抿了下唇，道：“我今日在街上遇到了凤倾。”
“朕知道，不只是他，”楚济勾了下嘴角，说：“还有齐七，也在数月前离开了齐门，目前行踪不定，估计此时也在盛京城内。”
他盯着沈颐，挑了下眉，问：“你当真以为，齐门无人会因宋修之事涉身朝堂？”
沈颐面露困惑：“可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过宋叔与齐门联系。”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些微迟疑：“甚至当年我与林英离开齐门时，齐门门主同林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允她日后以齐门弟子的身份自居。”
楚济并不在意他的困惑，只是如实地告知沈颐，在这之中，他所知道的隐情。
他说：“那你可能不知道，二十余年前，宋修的师妹苏蓝，为护他性命无忧，曾女扮男装入西北军营数月。”
“而那时，江湖第一便是苏蓝。如今，这个第一是齐七。”
他沉默片刻，问沈颐：“若你同齐七比试一场，可能胜他？”
沈颐曾旁观过齐七与护圣教之间的决战，他思虑许久，缓缓摇了摇头，肯定地回了楚济两个字：“不能。”
“连你都胜不了他，”期许破碎，楚济只得承认齐七确实无人可敌，声音中有些苦涩：“可见，他若真的动手，整个大楚无人能拦得住他。”
“更何况，齐门还有个不知何时便会出关的苏三和内力仅次于齐七的向黎。”
沈颐望着楚济，突然间明白了楚济这段时日的郁结所在，他问：“陛下是担心齐门会反？”
楚济反问他：“你不担心吗？”
“陛下多虑了，”沈颐不在意地笑了下，道：“齐门虽有齐七、苏三、向黎等高手，可它不过是个五六十人的小门派，哪来的人手反叛？”
“沈颐，你就没有好奇过吗？”楚济同样笑了下，反问他：“齐门立派已有五百年，为何至今还是个只有五六十人的小门派？”
沈轩比沈颐更早回到了王府，沈颐回来时，他正在厨房给苏清欢打着下手，时不时地往外瞟两眼，道：“嫂嫂，趁着哥哥还没回来，我还是出城吧。”
苏清欢扫了眼委屈巴巴的少年，了然道：“你哥不会训你的。”
沈轩抬头看向苏清欢，语气十分肯定：“哥哥肯定会凶我的，说不定还会罚我！”
本已火气全消的沈颐听到沈轩这话，顿时又满腹火气，他抬脚迈进厨房，边走边厉声质问着沈轩：“你放纵下属闹市行马，我还罚不得你了吗！”
沈轩立即起身躲到了苏清欢身后，张口告状：“嫂嫂，我哥凶我。”
沈颐瞪了他一眼，少年立即补充道：“还要罚我！”
沈颐停下脚步，怒目瞪着他。
沈轩又往苏清欢身后躲了躲，大声喊了起来：“嫂嫂，我要出城！”
苏清欢终于抬眸，看向了沈颐，淡淡道：“这里是家，不是军营，你若想罚人，回军营罚去。”
沈颐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只得收起火气，走上前，去给苏清欢帮忙。
沈轩退位让贤，搬来张椅子坐在旁边看着沈颐给苏清欢帮忙，得寸进尺起来：“回军营里也不能罚我！”
沈颐给了他一个白眼：“回军营里，我赏你五十军棍。”
沈轩张口就喊：“嫂嫂！”
苏清欢抬脚轻轻地踢了沈颐一下，声音微怒：“他是你弟弟。”
沈轩猛点头，附和道：“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沈颐：“……”
他冷冷地瞥了沈轩一眼，沈轩当即捂住了嘴。
苏清欢又踢了沈颐一下：“别吓他了。”
沈颐叹了口气，道：“他就是被你和爹惯得，方才会这般无法无天！”
暂时性的取得了胜利，少年得意地抬高下巴。
“怎就成被我惯得了？”苏清欢并不认可他的话，为自己辩驳：“几年来，这还是他第二次回家。”
沈颐“哼”了一声，甚是不满：“回来一次便能将你哄得处处依他，若是多回来几次，还不知你会被他哄成什么样子呢！”
沈轩更加得意了，甚至同沈颐叫嚣起来：“那是我的本事，不似哥哥你一般，日日板着一张脸，只会同人生闷气！”
苏清欢扫了眼一旁得意的少年，同沈颐说：“不过，闹市行马确实不对，你可以轻罚他些。”
沈颐笑出了声。
少年耷拉着脑袋，眼巴巴望着苏清欢，讨好地唤她：“嫂嫂。”
“做的不对便应受罚，逃避没用，你得知错，方才能改，”苏清欢又看了眼委屈的少年，笑道：“若是爹在，罚的定不会比你哥轻。”
沈颐及时补充：“若是爹在，除了五十军棍外，你还得抄书。”
“哦，”少年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应下：“回军营后，我自己去领罚。”
沈颐看着少年委屈的模样，有些不忍心，道：“二十军棍，不能再少了。”
少年顿时又欢快了起来，也不想再留在厨房了，他把椅子搬回了原处，蹦蹦哒哒地跑出了厨房。
沈颐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都多大了，也不知道稳重些。”
“我瞧着倒是挺好的，”苏清欢先应了他一句，方才问道：“陛下怎么说？”
“让宋叔明日进城，”想起楚济的话，沈颐凝起了眉，低声问她：“夫人可知齐门？”
第一次从沈颐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苏清欢楞了一瞬，道：“夫君信中那个要送你心法的齐门？”
沈颐下意识应了她声，而后方才反应过来，他抬头看向苏清欢，问：“还不想告诉我？”
苏清欢避开他的视线，反问他：“告诉你什么？”
沈颐：“当年从苏家接走你的江湖人是谁。”
苏清欢微咬住唇，低垂着头不说话。
见她这副模样，沈颐不再追问，他低头看向灶火，道：“你不想说便不用说。”
“没有不想，”苏清欢敛了下眸，轻声说：“我的师门，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当年接走我的是我师伯师母。”
“我娘亲是偷溜出的师门，她因生我难产而亡，师伯便将她的尸身带回了师门。”
“父亲怕我也被师伯带走，便将我关在家里。可后来，师伯还是找上了门，将我带了回去。”
“除了师伯师母呢，我家里还有师祖、祖母、师兄、两位师弟和无双，”她偏头，看向灶火旁的沈颐，莞尔说：“加上我，一共九口人。”
沈颐抬眸打量着她，说：“可未曾听闻江湖上还有九个人的门派。”
苏清欢不甚在意地回他：“所以是个小门派，自家立着玩的，没几个人当回事。”
难怪怀亲王没有查出来，可……沈颐又问：“那无双从哪学会的以命搏命之道？”
“我师兄因缘巧合下救过一个杀手，他来家里做客时见了无双，便想收她为徒。”苏清欢回得仍很随意：“无双正好想学武，便拜在了他门下，从他那里学了几招。”
“她于此道颇有天赋，又肯努力，学到至今，也算是小有所成。”
倒也能解释得通，沈颐边思索着边点了点头。
苏清欢见他这副模样，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同他说：“等将宋元帅救出来后，夫君陪我回家一趟吧。”
自然是要同她一起回去一趟的，沈颐心满意足地应了她声。
灶火的光照在他脸上，苏清欢望着他满意的神色，渐渐弯起了嘴角。
她垂眸继续，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嘴：“怎突然提起了齐门？”
闻言，沈颐皱起了眉，道：“陛下问我，为何齐门立派至今已有五百年，却只有五六十个弟子？”
这个问题又让苏清欢楞了一瞬，而后，她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陛下为何同你提起江湖门派？”
沈颐也楞了一瞬，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忘了告诉你，宋叔原是江湖人，师从齐门，陛下认为，齐门会因宋叔涉身朝堂。”
“应该不会吧？”苏清欢眨了眨眼，边取出锅里蒸好的糕点边说：“我记得，齐门有门规，不允门中弟子与朝臣往来。”
沈颐起身去帮苏清欢的忙，道：“门规而已，又不是所有弟子都一定会遵守。”
“那倒也是，”苏清欢侧身让开，她走到一旁坐下，看着忙乎的沈颐，问：“真的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