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眨了下眼，又道：“我今后定谨记太子已有婚约在身，绝不做任何逾矩之举，绝不做任何有损太子清誉之事！”
楚济打量着她，他迎着她真诚的眼神，启唇道：“清誉应是女子最为在意之事，怎到了将军这里，今日之举反倒成了你损我的清誉？”
“我又不在乎啊！”宋林英站直身子，朗声回他：“若我要嫁之人，因此等小事对我心生不满，那我便弃了他，另寻良人。”
“我本性如此，他若是真心爱慕我，便不会心生介怀。”
楚济凝眸望着她，心底突然涌起了一种异样之感，他嘴角微扬，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番说辞。”
得意忘形的小姑娘想都没想，便笑着回了他：“因为太子生养于盛京，盛京城中的人皆循规蹈矩，不似我这般肆意洒脱。”
本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的陈叙急忙咳嗽了两声，给她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急忙捂住嘴，而后又抓了下头发，吞吞吐吐地说：“当然，我不是在说太子。”
陈叙：“……”
当真是越描越黑，陈叙索性偏过头，不再管她。
宋林英尴尬地再次闭上嘴。
见她这副模样，楚济反倒笑出了声，道：“无妨，我确实循规蹈矩，不敢有出格之举。”
知他并无怪罪之意，宋林英便不在意了起来，又再次为白日之事表了歉意。
她说：“我既做错了事，便应领罚，故太子留在西北期间，我任凭太子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楚济挑眉，重复了遍：“任凭吩咐？”
小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颐明日几时练剑？”眼珠微转，楚济逗弄她说：“来西北已有一段时日，我还不知他剑术如何。”
沈颐有诸多禁忌，其中大多数禁忌又专门针对宋林英，练剑之时不许她去寻他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她总会在他练剑之时持剑迎上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而后得意洋洋地打击他不应练剑。
虽说随着他剑术渐强，宋林英赢得越来越不轻松，但这条禁忌却一直存在。
小姑娘顿时愁苦起来，她迟来地意识到自己答应得过于果断，以至于无意间将自己卖的干干净净。
她开口同楚济打起了商量，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可不可以换个？”
楚济眉梢微扬，又重复了遍：“任凭吩咐？”
宋林英想抽自己一巴掌，她咬牙应了下来：“好，明日我领太子去看沈颐练剑。”
楚济再次笑出了声，他转身迈进了院内，留了句：“逗你玩呢。”
宋林英错愕地望着他的背影，又抬眸看向一旁的陈叙，同他确认道：“太子的意思，是不是明日就不用去找沈颐了？”
陈叙：“是。”
他看着她无奈地摇了下头，转身跟了上去。
被留在原地的小姑娘欢呼一声，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开。
院内，楚济低声吩咐跟上的陈叙，道：“我与高恕初的婚事尚未摆到明面上，先别同无关之人提及。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叙低声解释道：“属下以为，阿英并未有那个城府，也不会多嘴同旁人提及此事。”
那倒是，楚济无声地弯起了嘴角，低声询问他：“陈叙，你觉得宋林英这个人如何？”
陈叙认真想了想，道：“阿英她待人过于亲近，却偏偏让人厌烦不起来，与不同人相处之间应留的距离，她把握的很好。”
楚济认可地点了下头，他回眸望了眼院门的方向，轻笑道：“抛去礼仪不谈，她确实不曾有过惹人厌烦之举。”
除夕当日，军营中热闹非凡，尤其是夜幕降临之后，将士们举着酒杯、围着篝火，在璀璨的烟花下碰杯欢笑，讨论着这一年来的大小战役、打过的胜仗，期盼着来年可以收复几十里地之外的雁落城，然后早日回家，与家人团聚。
楚济跟在沈杰身旁，同军中将士闲聊，直至烟火散去、热热闹闹的除夕夜接近尾声，他方才得空问了沈杰一句：“王爷，沈颐与宋将军呢？”
沈杰抽空回他，道：“小颐在常岸的学堂，阿英在城墙之上。”
得到了答案，楚济便起身同沈杰道了别，领着陈叙出了军营。
陈叙跟着他走了一会方才察觉出不对，问：“太子，我们不去学堂吗？”
楚济低声回他：“先去寻宋将军，再与她一起去寻沈颐。”
楚济寻到宋林英时，她正坐在城墙之前，双腿晃荡在墙外，稍有不甚，便会摔落下去。
小姑娘一身盔甲，悠闲地望着远处。
这是楚济第二次见她穿上盔甲。
自他至西北后，她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今日见她这副模样，他方才忆起，宋修之女宋林英，乃是楚军在与北离对战中胜绩最多的将领。
未等他走近，宋林英便听到了动静，转头看向身后，见来人是他，开口唤了声：“太子。”
楚济上前，停到她身侧，道：“坐在这里，也不怕掉下去？”
小姑娘的视线扫过他，再次看向城墙外，又晃起了双腿，不在意地说：“我轻功很好，哪怕真的掉下去了，也摔不到我。”
这是摔不摔得到的问题吗？坐在这里多危险啊！楚济无奈地摇了下头，他侧眸看向宋林英，问：“刚才在看什么？”
在看许久不见的故友，宋林英弯起了嘴角，抬手指向远方，道：“那里是北漠阵营，我在观察敌人的动静。”
楚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随意地看了眼，便道：“别观察了，随我去寻沈颐。”
小姑娘仰头看了眼月亮的位置，摇头道：“再等会，还未到时辰。”
楚济疑声问：“什么时辰？”
宋林英认真地回了他：“午夜未过，此时仍算除夕。”
楚济凝眉，又问：“那又如何？”
“除夕夜，本是阖家团圆之时，可守在边关的将士回不去，只能与家人分离，我身为他们中的一个，自然要与他们一同感受离别之苦，”宋林英侧眸看向楚济，轻声道：“哪怕仅是今夜一夜，却也能聊表心意。”
楚济打击她，道：“旁人怕只会觉得你在做表面功夫，可理解不到你的苦心。”
“我又不需要他们理解，”小姑娘歪了下脑袋，满不在乎地说：“我只要自己觉得对就可以了！”
“更何况，连沈颐都觉得我做得对呢！”
楚济无声地弯起了嘴角，问：“所以，沈颐去了学堂？”
宋林英顿时得意起来，道：“对啊，他在学我嘛！”
嘴角的弧度落下，楚济抿了下唇，低声问：“那你为什么不能此时去寻沈颐？”
语气中有着楚济自己都未察觉出的失落。
都到了嘴边的那句“沈颐又不是你的亲人”被他无声咽回，他微垂着眸，视线飘忽，不知落向何处。
“小二儿在他那，”宋林英随口回了句，她停顿了瞬，又补充道：“小二儿就是宋遥，我妹妹。”
闻言，楚济莫名松了口气。
午夜已至，璀璨焰火在夜空中绽放。
小姑娘转身跳下了城墙，她站在楚济身侧，微仰着头，双手在胸前紧握，轻声说道：“一愿战事可平，二愿百姓安稳，三愿人人皆可阖家团圆。”
楚济侧眸望着小姑娘认真的模样，笑问：“新年愿望？”
宋林英点了点头，抬腿离开。
楚济跟了上去，又问：“怎么你的愿望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姑娘偏头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回道：“自己的事情当然要自己解决啦！”
宋林英是在下了城墙之后方才发现守在此处的陈叙，虽不知他为何没有上去，但还是热情地同他打了声招呼，随即一同去寻了沈颐。
一身红衣、同学堂中孩子玩耍的宋遥率先看到了院门处的宋林英，她抬脚跑向她，扑进她怀里，欢声唤道：“姐姐！”
宋林英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方才大喊了声：“沈颐，饺子包好了吗？”
沈颐并未回他，反倒是常岸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边走边说：“好了好了，孩子们去洗手吃饺子啦！”
刚还聚在一起的孩童们瞬间四散开来，唯宋遥仍站在宋林英身旁，牵着她的手。
楚济微微弯身，轻触女孩的头顶，温声问道：“小二儿，你不去洗手吗？”
岂料女孩突然皱起了眉，她避开楚济的手，抬眸看向宋林英，眼中带着期待。
宋林英便又揉了下她的脑袋，问：“怎么了？”
女孩嘟起了嘴，这下连宋林英的手都避开了，她仰头看向楚济，神色认真，道：“太子殿下，你不可以唤我小二儿。”
她低头掰起了手指头，边数边说：“只有义父、姐姐、哥哥、沈大哥、沈叔叔五个人可以唤我小二儿。”
她面朝楚济，用力地摇了摇头，极其认真地说：“你不可以。”
楚济半弯下身，盯着宋遥的眼睛，也很认真，问：“那我要唤你什么？”
宋遥微微歪头，黝黑的眼珠微转，咧嘴笑道：“宋遥，或者阿遥。”
楚济便笑着问她：“阿遥几岁了？”
“五……”女孩顿了顿，改正道：“不对，六岁啦！”
“阿遥！”
耳边传来孩童的呼唤声，宋遥抬眸看了眼宋林英，见她点了下头便转身跑向了声源。
楚济望着女孩离去的身影，突然开口，道：“我有个弟弟，同阿遥一般大，性子却比阿遥沉闷许多。”
“你们盛京人都很稳重，” 宋林英这次特地注意了下措辞，了然地说：“我刚认识沈颐那会，他也整日的这不可那不可。”
楚济侧眸看向她，笑问：“那现在呢？”
小姑娘垂头叹气，道：“还是整日的这不可那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