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又入了春，四公主在城外举办比赛，给太子府送了请帖。

    恰逢宋林英同楚济抱怨近段时日太多无聊，他想了想，将手中事务扔给了楚谦，携宋林英一道去赴了宴。

    四公主宴请了一众大臣家眷、公子小姐办了场马球比赛，宋林英坐在楚济身边看了一会便没了兴致。

    眼角余光扫过一旁正在同人讨论的楚济，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她想了想，趁着他不注意偷偷离开了。

    未曾料到刚过了几个拐角便瞧见几位小姐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她当即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刚迈开两步，一句格外刺耳的“边境粗鄙之地”便传入了耳中。

    宋林英：“……”

    虽厌恶偷听这种行为，但她还转了回去，藏在角落里仔细听了两句，肯定了她们是在背后说她坏话。

    她冷笑一声，抬脚走了出去。

    正面朝着她的诸位小姐闭上了嘴，而背对着她的几位小姐仍在嚼着她的舌根，宋林英抬脚，踹在了栅栏上。

    这栅栏是临时拉起来的，并不结实，被她踹了一脚后，直接塌了。

    这声音惊扰了说得起兴的几位小姐，有位甚至都没回头，直接喝道：“谁！”

    宋林英冷笑着说：“你口中那位不学无术、面容丑陋、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鄙之女。”

    那位小姐身子僵住，缓缓转过头，见到她后彻底闭上了嘴。

    “旁的先不提，”宋林英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我面容丑陋？”

    众位小姐哑口无言。

    “说我面容丑陋的，”宋林英顿了瞬，冷笑一声，一字一字地道：“怕不是瞎的吧！”

    有几位小姐被她这话气红了脸，其中有一位姓高的小姐气不过，说：“脸长得不错又如何？架不住心地丑陋，胸无点墨，怎好意思抢旁人的夫君？”

    另有一位姓柳的小姐附和道：“你也就只会舞刀弄枪，欺负欺负卓家小姐，怎配得上文武双全的太子殿下！”

    宋林英勾了下嘴角，抬脚走上前。

    她每往前走一步，她们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只有方才回宋林英话的两位仍要强地站在原地。

    想来，领头的便是这两位了。

    宋林英停在她们身前，伸出手指，抬起了高小姐的下巴，打量着她的面容，小姑娘啧了一声，道：“确有几分姿色，可惜不及我。”

    冷眼扫过一旁的柳小姐，她刷地一下抽出腰间的柳叶刀，刀尖抵在高小姐的脸上。

    高小姐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额头甚至冒出几滴冷汗，她哆哆嗦嗦、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想做什么？”

    宋林英勾了下嘴角，道：“别乱动，刀剑无眼的，一不小心伤到小姐的脸，可如何是好？”

    高小姐张了张唇，还未等她说出什么，宋林英又说：“我一粗鄙女子，可不懂什么礼节，手上也没什么分寸。”

    她顿了顿，扫过那几位退后的小姐，启唇道：“我只知道，谁若诋毁我，我便毁了谁。”

    有位小姐站在最远处，喊道：“宋林英，莫要以为你身后有武忠王府，便可胡作非为！”

    “你若真划伤了高小姐的脸，武忠王府可未必会保你！”

    宋林英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说：“巧了，沈颐离京前特地嘱托过我，武忠王府不怕我惹麻烦，谁若敢欺辱我，我大可欺辱回去，”

    她看向那位小姐，问：“武忠王世子的话，应能代表武忠王府的态度吧。”

    虽是个问句，却是以陈述的语气说出的。

    那位小姐跺了跺脚，转身跑开。

    宋林英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挑了下眉，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避讳地说：“这是搬救兵去了？”

    她冷眼扫过剩下的几位小姐，视线最终落在高小姐脸上，道：“我只强调两点。”

    “第一，我和太子乃是陛下赐婚，若有人对这桩婚事存在异议，大可去面见陛下，别在背后乱嚼舌根。”

    她侧眸看向一旁的柳小姐，笑了下，继续道：“第二，我确实胸无点墨，吟不了诗，作不了对，只会舞刀弄枪，粗鄙的很。”

    “但，”她顿了顿，冷声道：“我在此奉劝诸位一句，若是打不过我的，最好别来寻我麻烦。”

    “我这人下手向来没有轻重，若是一不小心伤了人，”她刻意咬重了“一不小心”四个字，不走心地说：“多有伤和气啊。”

    她的声音不怒自威，令人不寒而栗。

    四周一片寂静，耳边只剩下风声，还有被她拿刀抵着的高小姐的喘息声。

    “我倒是忘了，”小姑娘勾了下嘴角，似真的刚想起来那般，道：“世家小姐中，武功最高的，貌似是被我三招解决的卓家小姐？”

    宋林英看向脸色惨白的高小姐，问她：“对吧？”

    高小姐的唇色都有些发白了，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刀尖上，一动都不敢动。

    脚步声渐行渐近，隐隐约约传入宋林英耳中，她笑了下，看向声源，道：“瞧，你们的救兵来了。”

    除了高小姐外，其余众人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须臾后，高恕初出现在了众人视线内。

    宋林英愣了愣，看向刀尖下的高小姐，问：“你姓什么？”

    听到这话，高小姐才稍回神，她转动了下眼珠，瞥见了向此处走来的高恕初，立即哭喊道：“堂姐，救我！”

    宋林英啧了一声，刀尖移开了几分，却仍抵在高小姐脸上，低声道：“别乱动。”

    她的语调中没有一丝感情，高小姐瞬间闭上嘴，恢复了之前一动不动的状态。

    宋林英满意了，刚想转头同高恕初打声招呼，耳边又传来众位小姐的唤声：“太子。”

    宋林英：“……”

    小姑娘无声地抿了下唇，突然有点心虚，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柳叶刀上，犹豫着要不要收起。

    她还在犹豫时，楚济已经走到了她身侧，他凝眸打量着宋林英的行为。

    宋林英顿时更加心虚了，下意识想收起柳叶刀，却未料到楚济握着她持刀的手，又往前移了几分。

    他贴心地说：“阿英，你的刀离得这么远，可威慑不到人。”

    因楚济出现而重现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位世家小姐震惊地看着楚济，高小姐脸色煞白，双唇颤动着。

    宋林英同样震惊地望向楚济，但渐渐地，她的嘴角弯起，眸中满是欢喜，欢喜中又夹杂着几分得意和自豪，她微扬着下巴，欢声应道：“听你的。”

    她重新看向站在一起的众位小姐，眸中只剩下得意，道：“听见没，我夫君说了，要离得近些，才能威慑人。”

    她刻意咬重了“离得近些”这四个字，众位小姐听到她这话，下意识地又退了几步，只有高恕初稳步走上前。

    她朝着宋林英弯了下身，道：“家妹年幼不懂事，言语间失了分寸，冒犯了太子妃，恕初在此代她向太子妃赔罪。”

    她的举止大方得体，神色平静如常。

    宋林英本就对她有几分愧疚之情，高府一面之后又生了几分好感，此时见她这副神色，当即便将高小姐推给了高恕初，并顺势将刀抵在了一旁的柳小姐脸上。

    这下轮到柳小姐脸色煞白，一动不敢动了。

    “看在高小姐的面上，这次就先放过你，”宋林英朝被她推开的高小姐说了句，又偏头看向刀下的柳小姐，面带笑容地问：“你姓什么，救兵什么时候到啊？”

    柳小姐瞥了眼缩在高恕初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高小姐，又看向抵在自己脸上的柳叶刀。

    刀身折射着阳光，晃得柳小姐眯起了眼，她咬牙道：“宋林英，你莫要得意，我姑母可是容妃娘娘！”

    还未等宋林英开口，楚济便拧着眉代她开了口：“首先，你应称她为太子妃。”

    宋林英满意地点点头，附和道：“本姑娘大名岂是你能叫的！”

    楚济听到她这话弯了下嘴角，又道：“其次，她母后乃当今皇后，一国之母，非你姑母可比。”

    宋林英沉默片刻，她朝楚济使了个眼色，示意楚济凑上前。

    楚济便微微俯身，将耳朵贴在她嘴边。

    小姑娘扫了柳小姐一眼，小声道：“那是你母后，这个比较是不是不太恰当？”

    楚济侧眸看向她，他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温柔地说：“我的就是你的。”

    也对，小姑娘想了想，点点头，她动了动手腕，冰凉的刀尖贴在柳小姐的脸上，她再往前移动一分，便能在她脸上留下伤口。

    柳小姐瑟缩了下，宋林英满意地扬起了下巴，道：“再给你个机会，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救兵。”

    柳小姐盯着抵在自己脸上的刀刃，彻底害怕起来，哆哆嗦嗦、断断续续地说：“武忠王妃、王妃也是我姑母。”

    “……，”宋林英挑了下眉，问楚济：“真的？”

    楚济点点头，道：“关系虽然有点远，但王妃确实是她姑母。”

    行吧，宋林英收起刀，将柳小姐也推了出去，她看向皆松了一口气的诸位小姐，问：“诸位还不知我刀法如何吧？”

    说完，她便将柳叶刀扔向了不远处的大树，柳叶刀穿过树枝，又在空中转了个弯，重回到她的手上，刀身上还插着一片树叶。

    小姑娘取下那片树叶，朝着诸位小姐举了下，便随手扔在了地上，笑道：“大概就这样吧。”

    诸位小姐：“……”

    她打量着与她已有一段距离的诸位小姐，似笑非笑地说：“所以，不要以为，离我远点，便能平安无事。”

    “我杀敌无数，心狠的很，”她顿了顿，又道：“当然，我不会要你们的命，可若再有人乱嚼我舌根，我不介意划花她的脸。”

    楚济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不再多言，问：“出气了吗？”

    小姑娘点点头。

    “今日之事，诸位应知何可言、何不可言。”楚济扫视着眼前的诸位小姐，冷声道：“另外，我在此强调一点。”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在众人耳边。

    “宋林英乃我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若有人出言欺辱她，便等同于欺辱我太子府。还望日后，诸位开口前，先想清楚得罪我太子府会有何后果。”

    说完，他拉起宋林英的手，转身欲走，却被高恕初叫住。

    她轻抚着怀里的高小姐，问楚济：“太子，你便这般助纣为虐，放任她以武力欺人吗？”

    宋林英回眸看了高恕初一眼，顿时对她好感全无。

    “第一，是你堂妹先出言欺辱的她，”楚济仍背对着高恕初，头都没回，道：“第二，我这不叫助纣为虐，叫妇唱夫随。”

    说到第二时，他侧眸看向了身侧的小姑娘。

    小姑娘也正在看着他，他的眸中满是笑意，身上的冷淡与疏离也尽数消失，见她看着他，他还朝她眨了下右眼，嘴角弯起。

    宋林英突然觉得，楚济这人，长得貌似还算不错。

    身后再无声音传来，楚济看着不知为何突然低头笑的小姑娘，牵着她的手离开。

    待到走远后，宋林英拽着楚济停下，她抬眸看向楚济，衷心称赞道：“太子，你刚才特别厉害！”

    楚济转身直面她，他伸手捏了下小姑娘的鼻子，笑问：“这次，怎这么大胆？”

    “我之前那是怕给沈颐和婶婶惹麻烦，沈颐不让我惹事，”宋林英环起双臂，偏头冷哼一声，道：“可上次之后，他也告诉过我不要怕事。”

    楚济挑了下眉，他弹了下小姑娘的脑门，说：“都不领兵了，怎还这么听沈颐的话？”

    宋林英抬眸瞪了楚济一眼，她捂着脑门理所当然地说：“沈颐总是对的嘛，听他的，准没错！”

    楚济又问：“他还同你说了什么？”

    宋林英：“他还说，我得学会自己护着自己……”

    说到这里，小姑娘突然顿住了，微风吹来，夹杂着春天的气息，青草钻出松土，她低下头，轻声道：“原来，你真的会护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