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角

    烟盒已经掉了半截出来,摇摇欲坠,几乎要顺着楼梯缝滑下去了。

    洛游轻嗤。

    好啊,自己当道德小警察管着班级同学,背地里偷偷藏烟。

    看她拍下班长的犯罪证据!省得他再来烦自己。

    她将书包甩到身侧,腾出手,一只伸向桑齐鸣的校服兜,一只寻找自己的手机。

    洛游指尖刚触到盒子边缘,桑齐鸣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可能被下楼梯的幅度颠醒了,咳得面红耳赤,把扶着他的人压弯了半个身子。

    外套下摆刮到扶手,磕出一声脆响,在空旷的楼梯间回音连绵。

    那两个“犯罪”物件精准掉落在洛游的手里。

    楼梯的灯光奄奄一息,光线暗到连前面三人的背影都黑成了一团。

    她“哎”了一声,空闲的手摸遍了全身上下四个兜,都没摸到手机的轮廓,这才想起来——自己走的时候直接把手机也塞吉他包里了。

    而吉他包大概率还在楼上包间的墙角罚着站。

    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

    洛游扶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朝黑乎乎的楼下喊:“你们先打车走吧!我的包落在上面了!”

    “好——”学委远远地应了一声,隔着整整一层楼,回音空远又模糊。

    痛经原本使人虚弱,洛游此刻也顾不得了,她一路踉跄着跑上楼,满目晕眩地数着弯弯绕绕的楼层结构。

    失去手机,就等于失去了安全感。

    她急出一身冷汗,转了半圈也没找到刚刚的房间号。

    这儿布局就像个迷宫一样,她最烦狭窄的楼梯,还有放眼望去一模一样的房间。

    深灰色的大理石纹路如一团乌云缭绕在冰冷的墙壁上。

    洛游卖力往前跑了两大步,下腹突然袭来一阵坠痛,令她猛地僵住。

    大滴的汗糊住眼睫毛,她扶住墙,以极缓慢的速度蹲下,尽量缩成一团,书包滑到了脚边。

    待阵痛停止,洛游眼前才逐渐清晰起来。

    衣襟里冒着热气,十根手指却冷得像一块冰。

    下午喝冰可乐时有多爽,现在的痛苦就有多强烈。

    她恨不得拿头创飞下午的自己。

    “同学?”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寂静的走廊里。

    洛游刚腾出力气抬头,就见手推车小哥左手拎着个黑色的大吉他包,右手举着果盘,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她走来。

    果盘里,西瓜皮橙子皮瓜子皮堆得老高,却稳稳当当被他端在手上。

    小哥脸上挂着清澈的笑,语气笃定,还带了点小得意:“这是你的包吧?我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去,走到门口,嘿,被绊了一脚,就看这么一大把吉他杵在墙角,我一猜就是你忘拿了。”

    “多谢。”

    洛游已经起了身,双手接过吉他包,把这个累赘的大家伙绕到身后背着。

    转过身时,走廊深处大片的黑暗与空荡冲击到她的双眼,她腿一软,竟有点怕,再度回头想求助小哥,却发现身后也空荡荡的。

    手边房门紧闭,隐约传来闷重的歌声。

    小哥进去收拾垃圾去了。

    得,认命吧。

    重生之后,时刻都在走水逆。

    有埋怨的力气,倒不如多想想怎么攒功德。

    不过,更令洛游窒息的,还有一个现实问题。

    她又走错路了。

    刚绕过第二个拐角,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清洁剂味儿,这里唯一亮得清晰的,就是门上卫生间的标识。

    再往前走就是一个死角,深灰色的厚重金属门独占一侧,另一侧是窗。

    窗户紧紧关闭着,反射出冷白的月光。

    借着月光,她看到了一个高挑的男人站在门对面。

    他挨着窗,侧身对着洛游,微垂着头。大片的暗影投在他身上,此刻,他像静静伫立在黑夜里的一尊墨色雕塑。

    察觉到来人,男人缓缓抬起头,在洛游身上定住眸光。

    他脸上先是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后浮现出一抹考究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我,擦。】

    洛游内心爆了句粗口。

    她的人品是不是都用来偶遇余辽了?!

    而她此刻的表情也很精彩——先是震惊,再是欣喜,随后又深深心虚。

    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被抓包时的状态,心跳快得让她眩晕。

    想起下午讹余辽的说辞,此地更不易久留,洛游迅速背过身,虚抬着胳膊假装理刘海,悄悄迈开腿。

    天长地久,有缘再见。

    这缘分绝不是今晚!

    “哎,别走。”

    余辽开口叫住她。

    洛游悲愤交加,百感交集,僵硬地转过身子,恨不得把头扎进地里。

    转身的一刻,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余辽垂落的眸光。

    他换了一件黑色衬衫。

    走廊没空调,温度比室内高,他衬衫前两颗扣子是解开的,隐约显现的锁骨盛着一湾浅浅的月光,有种说不出的禁欲美。

    洛游脸一下子烧起来,僵硬地移开视线。

    她承认自己当初就是贪余辽美色!

    眼前人立在窗边,灯光在他眼底晃了一下,他将重心前倾,长臂支在窗沿,凌乱的发丝尽显倦怠,看上去心情不佳。

    之前仓促碰面,洛游没能仔细打量,只觉得他这一世性格没那样外放了。

    用冷淡一词或许不太准确,细品应该是,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明白地显露出厌倦的态度,丝毫没有昔日的开朗和张扬。

    怎么,最近训练赛打得不顺利吗?

    夏风从走廊吹来,并未吹走两人之间的沉闷。

    “借个火?”

    余辽启唇,拖着慵懒的调子朝洛游走来。

    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就算洛游此时拒绝,他也能淡淡地移开目光。

    高挑的身影停在离她咫尺近的方向。

    洛游恍然回神,低头辨认攥在手里的物件——一个小巧的打火机,还有半盒烟。

    随她抬手的幅度,里面的烟掉出来大半截。

    什么意思,他抽烟的?

    她前世缺席的日子里,余辽都是以这种颓废姿态度过的?

    想到这儿,洛游捏紧烟盒,连眉头都不知不觉皱起来:“你不能……”

    余辽在离她两公分的距离停步,忽然弯下了腰。

    一股冷冽的男性气息压下来,更强烈的是他带过来的薄荷香精味。

    黑色发顶就在她眼前,伸出手指就能触到。

    洛游被他突然的逼近吓到,双脚牢牢钉在地上,不敢肆意乱动。

    余辽气定神闲地垂下头,霎那间,他的衬衫领口轻轻擦过洛游指尖。

    洛游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合,咬住了盒子里的一小截儿烟尾,将它完整地叼了出来。

    她屏住呼吸。

    完成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余辽起身,后撤了两步。

    大片光亮重新回到洛游眼前。

    那股薄荷的清冽味道也散去了不少。

    两人之间的空气重新恢复了流动。

    洛游的心脏疯狂跳动,用力压抑着呼吸,但越克制越喘不上气,她的耳朵在迅速变红。

    余辽衔走的大概不是烟,是她几乎燃烧殆尽的理智。

    僵在半空中的手不可控地抖了抖,洛游鼻尖的汗突然滴到了嘴唇上,一呼一吸之间,空气里萦绕着似有似无的薄荷香,混杂了极淡的酒味,闻起来凉丝丝的。

    跟她的同学们喝的啤酒、果酒饮料不同,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味道,但是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所有的信息都在指证,这是一个她不曾见过的余辽,还是在醉酒状态。

    近处,他的模样更具象了,能够轻松击败所有梦里勾勒的想象,可以说,这是一张它想要反复确认其真实性的神颜。

    那团错乱黑发在流盈的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金属光泽,耳侧几绺发丝挑染出锋利的幽蓝,和海报上的定妆照几乎无差。

    从脸到脖子,再到脚踝,每一寸皮肤都冷白冷白的,衬得眼眸格外漆黑,唇色淡而平。

    【我也是冷白调的皮肤,以前长辈总拥着我说,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真招人喜欢。后来失去了父母的庇护,这白到透光的肤色便让我成为邻里闲话中的“不详”。】

    意识到这段记忆读取自她的委托人,洛游心头蓦地闪过一丝难过。

    余辽的衬衫袖口因抬起的动作往上移了移,露出一小截腕骨,黑色线条纹身缠绕其上,形状似一只鸟的轮廓。

    熟悉的纹身又把她的记忆拉扯回前世。

    那原本是余辽为了遮盖胎记去纹的,没想到上了赛场,还得用创可贴遮上。

    创可贴的图案当初全是洛游选的,和他在台上暗戳戳地秀着恩爱,有种脸红心跳的刺激感。

    那根烟松松地被余辽含着,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洛游脸上,似乎在等待。

    洛游从震慑中回过神来,指尖捏紧了银色打火机。

    在这昏暗得有些暧昧的空间里,她也抽出一根烟,两指虚夹着,装模作样地拨动打火机的盖子。

    一串“噗”的泄气声,明示着打火失败。

    洛游连续尝试了几次,面色越来越尴尬。

    她甚至想吐槽一嘴桑齐鸣,一个破打火机设计得这么高级干吗,十块钱一把的那种不香吗?

    还没腹诽完,余辽伸出的手就触碰到了她的指骨。

    洛游惊诧地盯着余辽修长骨节的手。

    瞧着那股子冷淡厌世的态度,她先入为主地认为,余辽的手也应该是冷冰冰的。

    却没想到,是一片干爽的温热。

新书推荐: 如懿传之奇迹婉婉 霹雳切片小剧场 开门,玩游戏 互赎 谁还不是个十万岁的炮灰呢?! 思远思远 南言北雪 你是世界的开始 清风明夏 有福之女不当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