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聊着天,洛游已经从小区正门走了进去,穿过一片荒芜花园,拐进一个小巷。

    她完全把乔喜昨夜的提醒忘到了脑后,毕竟正常人怎么会在出入小区时,有大门不走,偏偏鬼鬼祟祟往后门钻呢?

    她大摇大摆按“正常”路线走进巷子里,数着自己的楼栋号,进了门。

    还没等见到自己家的门牌号,洛游就被一股恶臭熏到了。

    门前堆了四五袋脏兮兮的垃圾,全是些臭鱼烂虾等味道极其难闻的东西,估计发酵了有两三天。

    洛游眉心一皱,一把抓住书包侧袋的中性笔:“谁干的?”

    乔喜:“邻居。”

    邻居这个词很宽泛,但洛游一下子就瞄向隔壁的户门。

    大门还散发着一股新装的木头味,比洛游这扇简略的门高出小半截,两侧贴着红艳艳的对联,还分别系着两个福袋——打结的方式和这垃圾袋上的极其相似,户门前的地上还铺了层洁净的毛绒脚踏垫。

    她用笔杆勾着那几袋垃圾,丢在了隔壁崭新的地垫上。

    意识里传来一声惊叫:“你疯了?!他们会骂死你的。”

    洛游:“你以前经常被邻居们欺负?”

    乔喜短暂地沉默了。

    没等到回答,她又朝那袋子踢了一脚,有一个袋子口系得很松,歪着躺下去后,开始往那地垫上吐出一些虾皮和烂鱼汤。

    洛游始终捏紧鼻子,把全部的垃圾物归原主后,才掏出钥匙,进了家门。

    她一进门就换下鞋子,皱着眉把那双刚踢了臭垃圾的运动鞋扔进卫生间,暴力地拧开花洒,对着那双鞋一通乱浇。

    热腾腾的水汽很快就扑上脸颊,洛游的胸脯还在剧烈起伏。

    她气坏了,等刷完鞋子,将它包了纸晾在阳台,才想起来找乔喜问个明白。

    茶几上还散乱着昨夜用过的草稿纸,洛游从笔袋里翻出一根铅笔,刚握住笔杆,就听到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门外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用锅铲砸她家的门。

    “该死的你要不要脸啊!自己晦气,还把脏东西扔给别人,打小就住在棺材里吗?”

    骂声轰隆作响,洛游还以为前世临死前的雷雨天气又找上了淮岫市。

    自己的垃圾管不好,活该。

    洛游在腹诽完,刚欲开口,后脑勺就窜上一股电流,整片后脖颈都麻了……

    随后,乔喜的声音出现了,带着闷闷的鼻音:“别说话。”

    “你打不过他们,除了让他们被警察教育一顿,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洛游闭上嘴,中性笔杆被捏出扭曲的塑料音。

    “这片楼房都是老破小,物业相当于没有。咱们再坚持一年就不用受气了,他们巴不得看你每天都处理这些破事儿,最好能高考落榜,连本科都考不上。”

    洛游很轻地吸了一口气。

    对面单方面输出了快十分钟,其他住户也开门看起热闹,叽叽喳喳念叨着什么,渐渐地,声音减弱,直到隔壁传来“咣当”一声摔门的巨响。

    “他们这样多久了?”洛游再开口时,声音也发了抖。

    她只觉得一股热血往脑壳上顶,干脆起了身,走到冰箱前,拿出昨晚还剩下的冰糖葫芦。

    隔了会儿,她才隐隐约约听到回答:“从我爸妈离开后。”

    “怎么离开的?”洛游联想到那些零碎的记忆,“医闹?”

    耳边一片寂静,远处有间歇的蝉鸣,以及偶尔融进风中的人语。

    “又不说话了?”洛游心里憋闷,刚刚被拦住时就很不爽了,此刻乔喜又单方面不理她,这让她心里闷着一股火。

    “我从来不是挨了欺负就缩在壳子里等人走的风格,那样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逃避。既然怎么做都会被他们找麻烦,还不如大大方方逼退那些闲人,省得自己生闷气。”

    “听过一句毒鸡汤没?如果你做什么都会被人说,那就证明你什么都能做。”洛游一口气说完,将茶几上的试卷都拢进手里,胳膊上悬着书包带,笨重的家伙随着洛游的步伐晃晃悠悠,进了卧室。

    她写了一下午的作业,中途又用手机给标注为“物业”的号码发了一大段文字,投诉下午发生的事情,随后又去淘宝上火速下单了一个电子监控仪。

    既然这个老破小没有人监管,那她就自己在房门上装一个监控器。

    省得倒时候被人破了脏水,都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忘了是从哪儿听来的鸡汤,说是人在愤怒的时候,反而更有动力学习。

    洛游一口气把作业写完了大半,最后只剩下两张物理、一页化学没有做完了。

    不是她不想做,而是这些知识点乔喜还没有帮她复习,洛游暂时也放不下面子去道歉,只能吭哧吭哧自己捧着课本读。

    窗外的树枝在光影中摇晃,树梢顶端刺破了一朵云,于是大片的深蓝浸染天空,月亮慢悠悠地漂来,成为夜晚独一无二的金黄。

    洛游吸了吸鼻子,从语文阅读的海洋中挣扎出水面。

    她被一个温情的故事感动得想哭。里面的角色记恨家人在他童年时的亏待,长大后迫不及待地远离家乡,等到功成名就,曾经的恨意慢慢淡化时,他才想起自己老家的父母。以往每次通电话,都是母亲接的,这次却响了好久,才听到母亲遮遮掩掩的声音。他隐隐觉得不对劲,赶着假期回了趟老家,却发现,那个曾经会长篇大论说教自己的父亲,早就因患了老年痴呆,而认不出自己了。

    多年过去,他跟父亲重逢的第一句话,竟是父亲问他,他是谁。

    洛游将手背抵在牙齿上,强忍着那股汹涌的情绪,才没有溢出哭声。

    不知道平行世界里,有没有她前世的家人。

    她就像家族里提前被放弃的叛逆小妹,哥哥姐姐虽然宠着她,却不让她参与家里的事。

    每次在饭桌上,一家人好不容易聚齐一次,她迎来的只有数落。

    慢慢地,洛游远离了那个有着华丽外观的小房子,一个人跟着队友们飘飘浮浮。

    这一世,她只见到了一个“亲人”,就是在神明爷爷面前签下功德契约的对象——余辽。

    余辽也如文章里写的那样,用陌生的语气问,她是谁。

    也许是深夜里的抑郁情绪作祟,洛游哭了好一阵儿,才去卫生间用凉水洗脸消肿。

    回来后,她抽了张便签,用有史以来最工整的字迹写完了一句话。

    “你不是说,托梦是效果最好的方式吗?如果你现在难受到无法和我讲述的话,可以让我在梦里见到那段过去。”

    抛开情绪不谈,她的目标是完成委托人的心愿,而委托人有必要精准地告诉她,自己需要解决什么问题。

    当天,洛游早早睡下后,果真做了梦。

    她梦到了这一世委托人的父亲,只不过,那位中年人的脸竟然跟前世她的父亲重合了!

    这是重生后自动修正时间线的结果吗?

    不过洛游没办法去思考轮回的逻辑,在梦里,她紧紧扯着父亲的手。

    父亲的手干燥又粗糙,常年持手术刀的地方早已磨出老茧。

    他那旧旧的白大褂也不再整洁干净,灰突突的,像是在地上打过滚儿一样。

    迎面有一个男人,拿着剪刀冲了上来。

    “爸——!”

    仅一瞬间的判断,父亲冲上前,用身子护住了她,而自己的右手却被剪刀割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持刀的男人面容模糊,无论洛游怎么用力看也看不清。

    可是,他嘴里的话却那么清晰地打在她的耳朵上。

    “你这个吃人的医生!”

    “是你杀了他!”

    断断续续的,她似乎又梦到自己坐在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椅上,正对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桌。

    四周围着好多穿着制服的人,他们表情严肃,低声交谈着一些洛游听不懂的专业词语。

    洛游发现自己好像不是洛游,而是穿着灰色的西装,腋下夹着一个皮包,掌心纹路粗糙,左手小指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她变成了父亲的模样!

    抬起头的那一刻,围绕在耳边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停止了。

    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制服颜色要更深一些,表情严厉,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像是在看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他面孔狰狞,咬牙切齿:“你活该去死,正好一命抵一命。”

    ……

    洛游听到自己张开口,用父亲的声音说:“凭什么?”

    “凭我没救活他?”

    然后洛游就醒了。

    她翻了个身,发现薄薄的棉质睡衣已经被汗濡湿。

    一定是没开空调的缘故。

    她低下头,发现身体里轻微的颤抖,在从冰凉的指尖传递过来。

    枕边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跟顾初暖在微信里聊天的界面。

    聊天背景还是她们俩抱着吉他的合影。

    书桌上的便签多了一段文字,字体清丽娟秀。

    “前世我在这个阶段,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不敢睡觉,一睡觉就会梦到爸爸妈妈。虽然我很想念他们,可我不想再重复梦见刚刚那一幕。”

    “那个畜生在刺伤我爸爸后,就被抓起来了。我爸爸以前的同事都安慰我说,坏人被抓就证明爸爸是正义的一方,坏人伤害了好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洛游盯着逐渐黯淡下来的墨迹,指尖发麻,目光有些失神。

    她倒希望那些场景只是噩梦,可乔喜的话每一句都在向她证明,那不是梦。

    而是曾经发生在乔喜,如今是洛游身上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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