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01

    左溪在一家老相馆里看过去的那些老照片,木框框的玻璃门,展示窗上也尽是一些黑白照,有些几乎是看不出时代的老照片。

    老板让她看着拿,他年纪大了,孩子们都在国外,他也没办法再继续经营了。

    老人佝偻着腰:“从我爷爷那辈开始,我们家就是靠这手艺吃饭的!”

    他看上去七八十了,算算他的爷爷,往上数得有一百多年了,民国之前的大清也能窥见几个回眸。

    左溪喜欢收集老照片,以前的胶卷很贵,每张照片都很珍贵,是一个人唯一的记录了。

    她总是忍不住想照片里的人的一生会是如何。

    “左溪!”同伴喊她,“快来看这张照片!”

    左溪放下手中的照片,往那边走,同伴给她看自己的发现:“你看!我找到了谁的照片?”

    左溪小心接过那张泛黄的被保存的很好的照片,看了看,倒抽一口冷气,对着照相馆里的镜子不断打量自己和照片,镜子里那张脸和照片里那张脸,几乎一模一样!

    照片里是一个女人,应该是少女,刚抽长开,绣着花鸟的褂子和精致的裙子,看不出颜色,但应该是浅色,玉簪子挂着莲花坠子点在花一样的发髻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镜头。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少年,比她年纪小一些,俊俏的脸上是自然的笑,穿着淡色的褂子和裤子,背景是一大片湖泊和山。

    左溪翻过照片。

    壬辰年,携弟若童游武当山,山清湖翠,甚欢喜。左玄妙留。

    同伴说:“这是你祖宗啊左溪!”

    左溪也着实没想到,给照片拍下来。她不是孤儿,但也没有家人,她小时候被拐走了,年纪还小,记不得回家的方向了,后来被救出来,除了名字什么也不知道,她也不确定这个就是父母给的名字。

    想家吗?

    想的。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做梦都想有个家。

    同伴拍她的肩膀:“这不是有一点线索了吗?咱俩回去好好查查!咱姐俩还年轻,命长!”

    左溪点头。

    “你觉得这两个祖宗,那个是你祖宗啊?”

    同伴没个正形,撞她的胳膊。

    左溪笑着推她:“没大没小!”

    两个女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资料在路边等出租,乡下地方,网约车约不到,老板帮她们找了熟人,要去城里坐高铁回去。

    同伴说:“我去个洗手间。”

    左溪看着东西,忍不住打开手机,放大了看那个女人,她和自己真的很像,太像了,就像是手机前置摄像一样,她的眼睛明亮,搭在少年肩膀上的手上有一个镯子,像素不够,看不清是什么,得要好好恢复。

    一百多年的老照片了。

    左溪只是想要家人。

    想要有个能回去的地方。

    她把手机关上,忽然腹部一痛,往下看,只看到半截红的银。

    左溪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惨叫。

    02

    “姐!姐!”

    男孩儿使劲晃少女,少女的脸色红艳好似一朵红山茶,眼睛里不断流出泪水,眼皮下的眼球翻滚着,任凭他怎么呼喊也睁不开。

    “爹!娘!!”男孩儿大喊,声音几乎要撕碎喉咙,“姐姐!姐姐!”

    男人和女人冲进了院子,女人喊囡囡,男人瞪大眼睛,一双手不知道如何安放,让下人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

    一个人踏进这个院子,“左老爷,不妨让贫道看看吧。”白袍散发,不威自怒,眉眼间还有一股悲悯和慈爱,是三一门的门长妙聆。

    “大师,大师——”女人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女儿,我女儿——”

    道家的男子上前,看抽搐的女孩儿,女孩儿的脸已经涨红了,眼球乱转,涕泪横流,两片唇肉抿成一条线,竟是要活活把自己憋死!

    妙聆伸出一根手指,点少女的心口。

    随着一声痛呼,少女猛地睁开眼,吐出一口气,深深地喘息,眼睛里迷蒙蒙还是恐惧,捂着肚子喊痛。

    “有人要杀我!”少女从午息的贵妃榻上跳起来,撩开自己的衣服,露出洁白的肚皮,“有人要杀我!”

    少女抱着脑袋哀嚎。

    “爹!娘!有人要杀我!”

    “我的心肝啊!”女人把害怕得缩成一团的少女抱在怀里,“娘在!娘在!没人能伤你!没人能伤你!”

    少女还是喊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惊吓过度,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妙聆抿唇,眉头半皱,若只是魇住了,不致于此,她的惊吓就像是有人真的将刀子捅进了她的腹部。

    “姐姐!”男孩儿很是不知所措,脸上的泪都还没擦干。

    少女身子一僵,吓晕了过去,进气不多,出气也不多。

    女人发出一声惨叫,拍少女的脸,得不到回应,低下头给自己的女儿渡气,眼中都是焦急苦痛,男人喊大夫,大夫。

    妙聆叹息一声,上前,握住少女的手腕,渡过炁,好让这身子不冷下去。

    “左小姐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惊到了,”妙聆说,“左老爷还是好好打扫自己的院子吧。”

    03

    左溪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满是缭绕的香灰气息,日光昏暗,婢子在给她擦脸,见她醒了,眼泪一下掉下来了。

    左溪的脑子昏沉沉的,口中苦涩,眼皮扑朔。

    婢子跑出去喊老爷,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左溪的视线追着婢子出去了。

    先冲进来的是她一身白衣的弟弟,扑在她身上喊姐姐,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多了新泪,然后是她的爹娘,爹娘都消瘦了,鬓边都有白发了。

    娘把她抱在怀里,是暖的,热的。

    “我的溪儿啊!”

    左溪弱弱地喊一声娘,爹。

    娘又哭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爹的眼圈也是红的,抚摸她的脸,“醒了就好。”

    左溪被抱在怀里,懵懵懂懂,瞥见一边哭得可怜兮兮的弟弟,虚弱地说:“哭得好丑哦。”

    这句话不太合时宜,爹娘一个没绷住,笑了。

    弟弟涨红了脸,眼泪还在眼窝子里打转,生生被他憋了回去。

    左溪就笑了。

    “更丑了。”

    弟弟哀嚎着在爹娘的欢乐里夺门而出。

    04

    左溪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婢子喂她吃荔枝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三一门的门长说小姐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差人专门请了龙虎山的道爷,道爷往小姐身上贴了好几道符,屋子里的香也烧了好久,可吓死婢子了。”

    “我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东西缠上?”

    “婢子不知道,老爷把前院的人都给换了,前几日来提亲的人也都回绝了。”

    婢子的名字是红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左溪张嘴咬住婢子喂来的荔枝,眼睛滴溜溜乱转,红瘦捏她的手腕,细细的,小姑娘又要哭了,左溪赶紧剥荔枝给红瘦也喂着吃,说:“你小姐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姑娘破涕为笑。

    左溪看笑了,眯着眼也笑:“红瘦生辰快到了吧?”

    “还有三五天。”

    “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就在我梳妆柜的长盒里,你等生日再打开。”

    “小姐准备了什么?”

    “不说不说,再给我剥两个。”

    红瘦起身:“那可不能了!大夫说了,小姐身子刚好,这些上火的还是少吃的好!”

    “哎哎哎,好红瘦,就两颗,两颗。”

    白衣服的小子跑进来:“一颗都没!”

    左溪嘟嘴,说自己的弟弟不疼人,“将来可没姑娘要你,左泊!”

    左泊呲牙:“你弟弟可是十里八村的俊后生!怕这个?”

    小少年劈开圆的红壳子,白的肉囫囵个扔嘴里啜弄,腮帮子鼓了又瘪,吐出来一枚小的黑的漆亮的核。

    左溪咽口水。

    “果然是红瘦精选,”左泊赞叹,“就是好吃。”

    左溪拿帕子砸他:“那是我的!”

    红瘦吃吃笑:“少爷要是喜欢,小的再去树上打就是。”

    少年不识愁滋味。

    夫人揪着耳朵喊他们克制些。

    老爷:夫人说得对。

    05

    错过了要害,还行,苟住命了。

    听说是个神经病,警察叔叔已经处理了。

    张楚岚给左溪削苹果:“去拜拜吧?”

    左溪:“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我的大宝贝!”

    张楚岚说:“少占我便宜!”

    左溪问了比较现实的赔偿怎么算,张楚岚笑了:“够你这个修复师躺五年的。”

    左溪:“……”

    左溪竖起大拇指。

    张楚岚拍她手:“高兴个屁,刀再歪一点你命就没了!小心我一会儿点小龙虾在病房吃!”

    左溪不敢说话了。

    张楚岚给她打苹果泥,左溪现在只能吃流食。

    左溪说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

    左溪笑笑。

    不记得了。

    06

    左溪要去龙虎山了。

    做个俗家修炼的弟子,他们说,这一遭过去她“开窍”了,要是还想好好活着,就得拜个师门,好好修行。

    左溪是翻墙出门的,留了书信说自己去龙虎山,没跟任何人告别,连夜走的,一边走一边问路,她骑马,问路也只问城门口的。把头发剪短了,换上男装,缠住脑袋,龙虎山很近,她不止一次听说过,龙虎山很远,她花了三个月才到地方,盘缠都花完了,珠宝首饰也全都没了。

    脏兮兮的,爬龙虎山的石阶。

    “这位施主是想上香吗?”一位道长问她,似乎是回山的。

    “我来拜师。”

    左溪笑着说。

    “龙虎山说愿意收我,我就来拜山门啦!”

    “不知道是尊师哪位?”

    “当今天师,张定乾天师。”

    “那便是小师妹了。”

    “这位师兄怎么称呼?”

    “张静清。”这个道长是

    姓张,张静清,冒姓,左溪眨眨眼,呼哧呼哧喘气。

    张静清问要不要帮忙。

    左溪:“都到这儿了,我慢慢走就是,师兄有急事不用等我。”

    张静清说龙虎山上有蛇。

    左溪说逮几条给师父泡酒喝。

    “那左师妹你慢慢走,师兄先走一步。”

    左溪身体一紧,看张静清走远了,他并不是很高,但很壮实,这样的人一般会跟莽夫、愚笨联系在一起,但是张静清很稳重,还说出了她是谁。

    是她以貌取人。

    左溪呼哧呼哧往上爬,她没有裹小脚,娘和爹都不舍得她受这个罪,她的步子迈大,一步一步往上走。

    她从来都是出色的,她是学堂里的第一名,她跑得比男孩子快,但是三一门收徒没收她,只说她“不开窍”,带走了左泊,她高兴的,也嫉妒的,现在她“开窍”了。

    左溪想知道,什么样的门,她之前入不得。

    ……

    现在也很难入。

    莲冠紫袍,高高瘦瘦的,瞧模样是个中年人,一丝不苟地抱着一柄拂尘,垂下来的穗子是暗红的绦。

    左溪喘着气,腿都在打颤,抖啊抖,汗水浸湿暗红的褂子,她的鞋子都快湿透了,吐出来的气都是燥热的。

    张定乾低着眼睛看她。

    只剩下几个阶梯了。

    左溪爬上来,一下子跪了,趴在地上,眼睛都是涣散的,嗓子干得要冒火。

    老人家看她这死狗的样子,挑眉,然后哈哈大笑,说:“是个倔的!”

    左溪两眼一闭。

    张静清:“师父,小师妹好像虚脱了!”

    张天师细眉一挑:“那你还站着?赶紧带你小师妹休息去!”

    浓眉大眼的张静清应了一声,抱起左溪往内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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