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席间,你们得知李逵是为了向掌柜借十两银子去赎自己的大银,掌柜不肯借,他这才在楼下闹事。

    宋江一听,便直接给了李逵十两银子。后者兴高采烈地去了,直说待他赎了银子,要带你们去城里的琵琶楼里吃酒。

    这铁牛不似平常人礼数周全,拿了银子连个谢字都不说,只说都装在心里了,他可装不来那一天三变脸的虚伪模样。

    你和宋江也真不愧是亲兄妹,对李逵这无礼的行径非但不觉冒犯,还都夸他是赤子纯真的性子,甚对你们兄妹的脾气。

    可戴宗又道那李逵性子虽耿直,路见不平出手就打,但贪酒好赌,什么一锭大银定是胡诌的。方才他拿着银子匆忙出门,准是去赌了。

    宋江对此毫不在意,十两银子罢了,只要兄弟高兴,即便拿去赌又何妨?

    但你细细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哥,铁牛哥哥赌赢了还好,若是赌输了……”

    你们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变了脸色。

    那这江州城,还不得被闹翻了天?!

    你们出门进城寻人,途中路过一间赌坊,才知道李逵赌输了钱却抢了赌客们的银子夺门而出,还打伤了许多小厮。

    唉,这个黑铁牛啊。

    你们在街上找到李逵后,戴宗将他狠训了一顿,他转头看见你和宋江也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莫怪俺,俺铁牛平时赌钱也是很直的!”

    “今日不想输了哥哥的银子,又不曾赚回钱来请哥哥和妹子吃酒,所以就猴急了,做出这些不爽的浑事来。”

    你二人闻言,不怒反笑。

    “贤弟啊,要用银子,只管找哥哥来要。但是你今日输了钱,就应该痛痛快快地把银子给人家。”

    “是啊铁牛哥哥,输了钱事小,却不可失了咱们的英雄气概不是?”

    李逵虽有不舍,但最后还是把银子给了宋江:“那人叫小张乙。”

    宋江接过银子正要转身,却忽然又叫上铁牛一起:“贤弟,随我同进赌场。”

    你见状了然一笑,乖乖跟在他们后面。

    显然,自家哥哥这是帮兄弟找场子去了~

    赌坊自古便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大富大贵’与‘倾家荡产’只在须臾之间,身家性命皆系于那一个小小的筛盅。

    赢了的还想赢,输了的想翻盘。周围人的哄闹,堆成山的雪花银,内心膨胀的欲望,无一不将每一位赌客都钉死在那方寸之地。

    买定离手,生死一线。

    你也曾赌过几次钱,无一不赚得盆满钵满。最后只得再故意输出去一半,以免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你不喜欢、也不理解嗜赌之人的心思。常言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玩儿一玩儿可以,但若是沉沦于此,便没什么意思了。

    况且这玩意儿太费运气,你可不想把自己的气运都耗在此等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宋江端坐于赌桌前,你与戴宗立于两侧,李逵站在你另一边。

    “这江州的头钱赌法,是不是猜那个头钱的正反面?”

    戴宗回道:“是,单是块,双是叉。”

    “倒是简单至极。”

    宋江转头对你笑道:“我听说当今赵官家的也好这赌法。”

    你跟着应了句:“是,玩儿嘛。”

    毕竟那位平生最爱的可不就是玩儿么?

    “来来来押了啊,正反了正反了。还有谁还有谁?快来快来。”

    小张乙嘴角淌着一道血痕,却还尽职尽责地坚守在岗位上与你们赌钱。

    他真的,你哭死。

    宋江摸了摸胡子,眼睛微眯,神情专注,思索片刻后拿出十两银子放在前面:

    “单。”

    钱定盅开,是单。

    李逵顿时瞪大了眼睛,爆发出洪钟一般的欢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赢了哥哥!”

    宋江边收银子边笑道:“赌钱也需要斗智斗勇,不能一意孤行。赌桌上也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瞧瞧,这不是提点小张乙不要看不起李逵嘛?~

    随后宋江又连赢数局,皆是单胜。

    “小幺,这局你说咱们买什么?”

    宋江忽然偏过头来唤你,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嗯?这里边还有你的事儿呢?

    你瞧了眼小张乙不太好的脸色,随口道了句:“双。”

    “好,开了啊!”

    小张乙话音刚落,你就听到周围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仿佛见鬼一般连续是单的头钱此刻却突然转了性子,明明白白地变成了双,你自己都暗暗吃了一惊。

    果然,你这气运真不是常人能比的。

    此后你连赢五局,次次都是双,直至赢光了小张乙所有的银两。

    “哥哥和妹子真是好本事啊!”

    戴宗为官这些年见过不少赌客,却从未有像你们兄妹二人这般无往不胜的人,实在是让人惊叹。

    你与宋江一共赢下了数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堆成一座小山,吸引了全赌坊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看来你们兄妹也能成为这江州的第四霸——

    ‘赌霸’!<(`^′)>

    最后宋江将银子悉数还给了小张乙,只留下最初的十两纹银。

    “小张乙啊,我绝不参赌已近十年,我家小妹也并不喜赌钱。今日赌博,是为了博回我兄弟的颜面。”

    “这些银子你只管拿去,休要记仇。这讨头的,把间的,拾钱的,都被他打倒在屋里,这钱就当是赔偿吧。”

    小张乙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千恩万谢的差点儿没给你们跪下:“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宋江把那十两银子放到李逵手中,拉着你走出了赌坊。

    外头的日光晃得人眼晕,与坊内的阴暗对比鲜明。

    真奇怪,明明里面也有窗户透光,怎得就是让人感觉那么压抑呢?

    你回头看了眼人声鼎沸的赌坊,钱币与筛盅碰撞之间,又不知定了多少人的生死。

    贪也,痴也;

    嗔也,妄也。

    浔阳江·琵琶亭

    你们四人选了处临水的亭子,清风徐徐,江景开阔,着实是个把酒言欢的好地方。

    江州盛产鱼鲜,你本想着能一饱口福,谁知酒保却说因着那鱼牙主人未至,买不上鲜鱼,只能拿腌过的鱼做汤。

    你与宋江闻言不免可惜,只道今日无福。结果李逵一听当即就不乐意了,将手中的羊骨一扔,气势汹汹地往江边而去。

    你们三人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担心他惹事便匆匆赶去,果然看到他又在打人闹事。

    被他打的汉子看着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六尺五六身材,生得白如雪练。

    那人在岸上比不过李逵,便在水里与他分个高下,直教黑铁牛喝成个大水牛才肯罢休。

    你们从渔人那里得知他就是浪里白条张顺,亦是酒保口中的那位鱼牙主人。

    张顺……那不就是船火儿张横的弟弟吗?!

    张顺在水中仿若鱼儿一般灵巧,与在陆上判若两人,几招便制服了身型比自己大两倍有余的李逵。

    他这样好的水性,怕是连阮氏三雄都要逊色几分了。

    张顺与李逵不打不相识,两人脸上顶着几片紫青结为至交好友,看得你不由发笑。

    随后戴宗向他介绍了你与宋江,见过礼后你也张横的家书给了他。

    “小顺哥哥好厉害的水性,真不愧是浪里白条!”

    你这个旱鸭子对会凫水的人都有一种打心底里透出的敬佩,先是阮氏三雄,后是李俊和童威童猛,再有……

    张横那个兔板牙不算!<(`^′)>

    最后就是眼前这个小小年纪却如龙鱼转世一般的浪里白条。

    天爷呀,这世上水性好的人这么多,多你宋小幺一个怎么了?!

    只会凫水也行啊!!dT-Tb

    张顺闻言,在你毫不掩饰的钦佩目光下,白皙的脸颊泛起霞色,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没……没什么,妹子过誉了。”

    对面的李逵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叫起来:“这咋还结巴了?你把俺铁牛按水里的时候也没见你手软啊!”

    “李铁牛!”张顺的脸又红了几分,“你是刚才没喝饱是吧?!”

    张顺与李逵一来一回地拌嘴,你在一旁听着也实在有趣。

    哎呀,江州的日子若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好似也还不错?~

    是夜

    你拖着四个酒鬼回到了下榻处,看着东倒西歪、不停傻笑的几人,你简直是既好气又好笑。

    宋江醉的最厉害,平日的黑脸此刻都红彤彤的,一进屋就倒在了床上。

    你拜托戴宗先照看一二,自己去厨房熬醒酒汤。

    结果刚盖上锅盖你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出去一瞧气得你都要长皱纹了。

    这几个醉鬼就不能安生待在屋子里嘛?!ε=ε=(>Д<)ノノ!!

    “我要去找我的兄弟们,来这里陪我一同吃酒!”

    宋江眼神迷离,对着戴宗、李逵和张顺三人大声道:

    “梁山泊的托塔天王晁盖!军师吴用,入云龙公孙胜!石碣村的阮氏三兄弟,连同那个白日里挖城墙的白日鼠白胜。让他们去郓城县找我的兄弟……”

    你静静听着宋江细数与自己结交的英雄好汉,好似在拼命证明自己过往的二十余年并非一事无成。

    三个醉汉劝另一个醉汉,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乱上加乱。

    你走上前从瘫倒的人堆里扶起宋江,后者定定看了你半天,才终于认出你是谁。

    “小幺来了,我的妹子来了……吃酒,咱们一起吃酒……”

    “好,咱们和天王哥哥他们一起吃。”

    你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一边将宋江扶回了房中。

    给宋江喂下些醒酒汤后,这个让人头疼的醉汉哥哥终于启程去与周公相见了。

    戴宗三人也相扶着离去,不大的小院忽的安静下来,你甚至能听到树上不知名虫鸟的夜话。

    你坐在椅子上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哥哥,酒劲慢慢上涌,自己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唉——”

    你沉沉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

    这一路上行来,你知道宋江心中闷着一口气。

    他虽从不与你提及,但兄妹连心,你一直都知道。

    他的郁郁不得志,他的忠孝两落空,他的迷惘独惆怅,都一点一点积郁于心。

    于忠,他恪尽职守忠君爱国,如今却脸刺金印,杀人被判,发配江州,成了一个贼配军;

    于孝,他为了不连累父亲,一纸文书断了数十年的父子关系,大逆不道;

    于义,他虽受各路英雄敬重,可他觉得自己一不擅拳脚,二无大贤大才,受之有愧。

    如今客居江州,回乡遥遥。日日宴饮看似畅快,实则虚度光阴,心无归处。

    你纵使忧虑,却也无能为力。

    这道坎儿,谁都帮不了他。

    翌日清晨

    宋江从乱梦中挣扎醒来,盯着上方的床帏愣神。

    五感逐渐回归身体,他用手撑着慢慢坐起来。

    他已许久未曾吃得那般痛快的酒了。

    只是如今思绪纷杂,心腹皆空,头痛欲裂。

    忽然,有一丝香味钻进鼻子,慢慢填补了空荡的心神。

    宋江转头去瞧,床头柜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和一碟小菜。

    筷子旁边,还有两块桂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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