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

    八百里水泊巨浪排山,水遥接天,波涛茫茫,芦苇浩荡,好一派荡气回肠的天地壮景。

    只可惜此时此刻,你望着眼前这辽阔浩渺的景象,神情木然,双目无光,只恨不能生对翅膀,直接飞到金沙滩了事。

    说真的,你想过这段路会吵,但你没想到会这——————么吵。

    这条船上的掌舵水军头领本应是阮小二和李俊,谁料阮小七竟直接撇下自家五哥,死乞白赖地非要赖在船上。

    他这一闹,阮小五当然不乐意了,脖子一梗也要留下。

    紧接着就是张横那个狗脸儿,叼着根草说凭什么阮小七能待他不能待?而张顺自是要和他哥哥待在一处(表面上),说加他一个也不算多。

    童威童猛见状也眼巴巴地瞅着李俊,说八个兄弟六个都留在这儿了,总不能独独把他们俩排出去吧?

    无法,你只得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宋江身上,一双大眼睛眨的都快抽筋儿了,就是想让他以‘不合规矩’为由驳了阮小七他们几个的请求。

    但你万万没料到,自家那浓眉大眼的哥哥大手一挥,说什么既是得胜归来,山寨上下理应同庆。不过一段水路,兄弟们想留下便留下吧,这船上又不是没地方待。

    你:……

    这是有没有地方待的事儿吗?

    这是我的耳朵能不能保全的事儿啊?!

    就这样,浩浩荡荡几十条大船,这八个水军头领却偏生挤在一处,还非揪着你不放。

    你从前舱躲到后舱,又从后舱躲到甲板。要不是吴用跟宋江待在一起,你真想拿自家哥哥当回挡箭牌。

    没法子,你最终只得放弃抵抗,木偶一样任由张横和阮小七将自己左右夹住,平静接受他二人的狂轰乱炸。

    “小幺!俺给你抓了好几条金色大鲤鱼,都养在池子里呢,等回去俺就给你炖了!”

    你:“???”

    最后这话怎么感觉听着有点儿瘆人呢……

    “你那炖鱼汤有啥好吃的?宋潇,老爷的烤鱼才是天下第一对不对?”

    你:“那自是……”

    “小幺!俺的鱼汤才是最好吃的对不?!你上回足足吃了一盆呢!!”

    你:“七哥咱们能不能先稍微小点儿……”

    “一盆算啥?!那回老爷给她剥了两条鱼她全吃了!!”

    你:“是鱼腹是鱼腹!而且一烤完也没剩……”

    “那小幺这回能吃两盆鱼汤!一口都不吃你那鸟烤鱼!”

    你:“╭(°A°`)╮!!这倒是大可不……”

    “吃个鸟的鱼汤!在老爷的烤鱼面前你那鱼汤算个鸟!没你那破汤她能吃四条烤鱼!”

    你:“Σ( ̄ロ ̄lll)!狗脸张你这是谋杀!!!”

    张横和阮小七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毫不相让,跟赌钱一样越叫越高,你怎么拦都拦不住。

    比到最后,你一顿到底能吃下多少鱼汤和烤鱼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你非常确信,自己这辈子都吃不了五百盆鱼汤和六百……

    某狗脸:“八百条烤鱼!!!”

    …………………………

    和八百条烤鱼– _ –

    你决定收回当初在井下想吃鱼的念头。

    这哪里是你吃鱼,分明是鱼吃你啊!

    但往好了想,这俩祖宗一吵嘴就顾不上你了~

    于是你寻个空子钻出来,凑到李俊等人身边坐下,看热闹似的瞧着不远处面红耳赤的两人。

    “如今看来,让几位哥哥分别驻守四方水寨是无比明智的。”

    你靠在阮小五肩膀上,沉沉叹了口气:“不然这水军的耳朵谁都别想要了。”

    说着你还向李俊表达了敬意:“李俊哥哥你真的,不愧是大头梨!”

    李俊勾着嘴角向你抬了下下巴,表示收到你的夸赞和恭维了。

    张顺将一包米糕捧到你面前,两眼一眯笑得可爱:“饿了吧?俺出门前专门给你装的米糕,来一块儿?”

    天老爷呀,你感觉此时有道白光自上而下照在张顺身上,衬得他简直就像从紫府云台下凡的小神君。

    看着香甜可口的米糕,你立马抛弃了阮小五凑过去,若不是因为男女有别,你真想抱住张顺亲两口。

    阮小五瞧着被块米糕就勾走的小丫头,既好气又好笑,伸手将你的发髻揉的微乱才肯罢休。

    童威和童猛躲在众人后面窃窃私语,小声说还是顺子机灵,知道投人所好。

    李俊瞥了两人一眼,后者立马乖宝宝似的站好,瞧天瞅地挠头扣手,看得人不由发笑。

    你一边啃米糕一边暗自庆幸,亏得朱仝嘴严,只将你跳崖救人之事告诉了晁盖和宋江,不然你现在还能安生坐在这儿吃东西?

    谁知这人真是越怕啥偏来啥。头上忽然投下一片阴影,你莫名打了个寒战。

    你抬头一瞧,是脸拉得老————长的阮小二。

    你心里咯噔一声,直觉告诉你有事要发生。

    而且事儿还不小。

    “俺临上船前,听铁牛兄弟说——”

    阮小二拉长了调子,语气听起来莫名有些咬牙切齿:“某人在沧州不仅爬井,居然还敢跳崖??!”

    你:……

    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忘了还有李逵啊啊啊啊啊啊啊!!ε=ε=(>Д<)ノノ!!

    “跳崖?谁跳崖??”

    真不知张横和阮小七那两个吵嘴的耳朵怎得还这么好使,更要命的是连带着李俊等人都没了声响。

    忽有一只手搭在你肩上,耳边传来阮小五更加咬牙切齿的声音,如同黑白无常的催命符一般:“跳……崖?!”

    你面无表情地霍然起身,随后理了理衣袖,甚至还有功夫拍掉手上的米糕碎渣。

    然后………………

    跑啊!!!!!!

    船刚一靠岸,你就兔子似的蹿下去,甚至要不是因着这船太高,你直接从船头纵身一跃也未可知。

    “天王哥哥!!!!!!!!!!!”

    晁盖率众将在码头等候,远远听见一道凄厉的嘶吼声破空而来:

    “天王哥哥!救命啊啊啊!!!!!”

    托李逵的福,你中午才归山,还不到半日,跳崖爬井的英勇事迹便传遍了整个山寨。

    同时还有你去年吃了一千尾鲤鱼和现在每顿要五条‘小鱼’下饭的谣言。

    造谣、传谣者包括但不限于王英、李逵、阮小七、张横……

    说实话,当你于睡梦中被花宝燕摇醒并听她讲自己这些‘丰功伟绩’的时候,你还是相当懵圈的。

    尤其是那一千尾鲜鲤鱼,真是龙王见了都摇头啊。

    (一觉醒来,鲤鱼杀手竟是我自己?!)

    此次大败高唐州,山寨内连日庆贺筵席,你想着总算能安生一段时日。

    不想在这关口上,戴宗传回消息说高俅搬大将双鞭呼延灼,携天目将彭玘、百胜将军韩滔,兵分三路,星夜杀奔梁山泊而来,现在距此只有百里之遥。

    那呼延灼是开国名将,铁鞭王呼延赞的嫡派子孙,擅使两条水磨八棱铜鞭,有万夫莫当之勇。彭玘与韩滔亦是声名在外,英雄了得。

    宋江不敢小觑,前后点了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小李广花荣、一丈青扈三娘、病尉迟孙立等二十余位头领下山,带兵迎战。

    没错,这次又没有你– _ –

    你亲爱的哥哥笑呵呵道你之前下山多次受伤,这回就待在山上好生养一养。

    你本想试图挣扎一下,不料和旁边的吴用对上眼神,便立马熄了下山的念头。

    开玩笑,你躲都躲不及,此番还要上赶着和他同行不成?

    金沙滩上,你迎着冷风默默裹紧了自己的白狐斗篷。一旁的晁盖见状,直接长臂一伸将你揽入怀中,挡去大半寒凉。

    你抬头与他对视一眼,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担忧和无奈。

    唉,同是天涯守家人啊 dT-Tb

    但你怎么也想不到,梁山此役竟败得如此凄惨。

    呼延灼勇冠三军自不必说,谁知他还使出了铁甲连环马,连人带马都用铁甲裹了个严实,刀箭不侵,使梁山折损了不少兵卒,逼得你们不得已以水泊为屏障,退守山门。

    扈三娘对战那日捉了天目将彭玘,他归顺梁山后道出韩滔曾派他秘密打探梁山水陆地形,想以火炮攻打山寨。

    凌振,东京甲仗库副使炮手,人称‘轰天雷’,善造火炮,能打十四五里远。

    呼延灼奏请枢密院调凌振来军中助战,同时吴用派花荣带一百人从后山下山,绕道泰安,埋伏至夜间截人。

    当日下午,花宝燕说想吃你炒的糖瓜子,你便抽空做了些与她。

    前者半路碰到自家哥哥,炫耀般将装瓜子的小布兜在他眼前晃了晃。

    花荣一脸莫名:“怎得,这锦袋是新得的?”

    “谁让你看袋子了!我是想问哥哥吃不吃糖瓜子?”

    “我才领了军师的将令要带人下山,便不吃了。”

    话音未落他又捏了捏花宝燕的小肥脸,笑道:“少吃些糖,仔细牙疼。”

    花宝燕闻言,故作叹息:“哎呀,既如此,那小幺炒的这些瓜子就只能让我一个人……”

    “欸哥你少抓点儿!我都不够吃了!!”

    凌振归顺后说自己有个远房姑舅哥哥,金枪班教师徐宁。他擅使钩镰枪法,正好能克制连环马阵。

    徐宁有一祖传宝甲,名为‘雁翎金圈甲’,视作性命,藏于府宅。宋江听从吴用计策,派凌振和时迁下山偷甲,以赚人上山。

    当夜他们议事时,你因在伤兵营内诊治忙碌一日,回去倒头就睡,这些事还是第二日才知道的。

    偷甲赚人上山?

    这法子确实很‘梁山’。

    也很‘吴用’。

    你皱了皱眉,终是无声叹息。

    自己这是堕落了还是想开了?如今竟然还有几分赞同吴用这缺德的法子。

    这些日子伤兵营内哀嚎遍野,死在战场上的更是不计其数。

    若是破不了那连环马,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命丧于此。

    徐宁不至,梁山危矣。

    几日后,徐宁及其家小都被‘请’到了山上。

    你站在门口听着屋内自家哥哥和林冲等人对徐宁的苦口婆心,面色淡淡。

    结果你不必猜都知道,毕竟你并不觉得这世上有谁能敌得过自家哥哥的‘循循善诱’。

    众人庆贺之际,你与吴用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他朝你微微一挑眉,眼角上扬,模样神态让你莫名想起邀功要糖吃的小孩。

    他似乎在说:瞧,此番用计赚人上山,未曾伤了一人。

    你见状简直被他气得想笑。偷人家祖传宝甲诓骗至此,合着他还觉得挺光明正大是吧?

    你白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目光,转身离去。

    不过……老狐狸此番,确实是有些进步的。

    你踢了脚路边的石子,心想自己或许可以大发慈悲,再做几个药囊了。

    徐宁将自己的钩镰枪法传授于众人,不到半月便已教出了六七百喽啰兵卒。

    宋江重整旗鼓,点十路步兵先行下山,水军、马军压后,三日后再次对战呼延灼。

    大军开拔前一日。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些许空闲,你便坐在屋内研读关于妇婴之科的医书。

    月前你给林娘子诊脉,发现她已有孕两月。更可喜的是如今从脉象上看,腹内似乎还是双生胎。

    这喜事来的太过突然,故自上次出战后,三巨头便不让林冲再下山出阵,以留在山上好好陪着自家娘子。

    而你因放心不下林娘子,此次出征也并未随军。

    可惜山上只你一个女医,剩下的大夫也不是妇科圣手,就算下山去寻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

    靠人不如靠自己,多看些书又没什么坏处,再加上你之前的行医积累,总能保得林娘子平安生产。

    ‘砰砰——砰。’

    忽有人来叩门,你边站起身边问了句:“谁啊?”

    “是我。”

    “……”

    你闻言身子一顿,又把抬起来半边儿的屁股坐了回去,还顺手抓过几张宣纸盖住桌边的黛绿药囊。

    默了半晌,你才憋出来一句:

    “我不在!”

    吴用:“……”

    你:“……”

    啊啊啊啊啊!!!ε=ε=(>Д<)ノノ!!

    先问人家是谁后又说自己不在,你怎么能干出这么蠢的事啊啊啊?!!

    你在屋内无声狂怒,恨不能直接一头撞死了事。

    吴用在门外勾着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那不知小宋大夫——何时才能回来呢?”

    他拖长了调子,一字一句慢慢悠悠,一听就是在笑话你。

    你当然不能认输,二郎腿一翘,咬牙道:“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他似乎低低笑了几声,随后不客气地直接推门入内。

    明晃晃的日光登时倾泻而下,为他修长的身影镶了一层金边,更衬得他飘然若仙。

    这模样任谁见了不得叹一句美如冠玉、谪仙临世?

    可这有匪君子却做出强闯人家姑娘闺阁的行径,偏他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理所应当地在你对面撩袍坐下,更臭不要脸地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执一块桂花糕来吃。

    你无声瞪了他一眼,心想真是个强盗。

    就算长得好看也是强盗!

    撑死算是个俊俏的强盗!!<(`^′)>

    …………

    欸不对,

    好像你也是强盗来着???

    “大白天关着门,也不怕看书伤了眼睛?”

    你举起书挡住自己,在吴用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鬼脸。

    “出征在即,军师哥哥还有功夫来我这儿闲逛?”

    他并未计较你对自己的称呼,只又拿起一块桂花糕:“确实忙碌。但突然想这桂花糕想的紧,又无处去寻,只得厚着面皮上门来了。”

    [你还知道厚面皮啊?]

    你无声翻了个白眼,故意声音极大地撮了页书。

    吴用施施然饮了口茶,赞道:“好茶。”

    “不过些自制的粗滥花茶,能入军师的眼,是这茶的福分。”

    你如今道行见长,不仅不怵吴用,还能面不改色地跟他阴阳几个回合而不落下风。

    啧啧啧,你将脸藏在书后,得意的就差哼小曲儿了。

    殊不知吴用早就看透了你的小心思。织金的穗子从宣纸下露出一角,惹得某人笑意更甚。

    一双狐狸眼弯了又弯,嘴角微勾,羽扇轻摇,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注视着暗自窃喜的小姑娘。

    一书相隔

    一个在这边笑,一个在那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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