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柒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你的腿如今好了七八分,日常行走已无大碍。

    这日天朗气清,卢俊义一时兴起带着燕青、李固和一众小厮出府春猎。临行前燕青特来邀你同行,你想了想几日前的见闻,终是摇头婉拒。

    苍天可鉴,你近日还是躲着点儿李固的好!

    往日你腿脚不便,蜗居于内也就罢了。近月来你伤势见好,加上偶尔有些侍从卧病在床、动弹不得,你便上门去诊治。

    这原也没什么,可巧那日你偏偏在这偌大的卢府内迷了路,七拐八拐不知到了哪处小花园。你满头雾水之际抬头一瞧,竟看见卢夫人与管家李固在廊下又搂又抱、卿卿我我?!

    卢夫人面色羞红,并无被迫之态。二人耳鬓厮磨,不知在说些什么闺房密语。

    你惊得当即呆在原地,回过神后急忙逃走,也不知慌忙之下有没有被他们发现。

    红杏出墙之事你早已在话本子里屡见不鲜,可眼见为实却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你缓了好些天才恢复镇定,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卢员外。

    首先你一个外人,就这么空口白牙地说人家夫人不守妇道,任谁都不会相信。其次平日里你见他们夫妇相敬如宾,那卢夫人更是个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你与她虽无甚交集,但受伤之初她来看过你一次,还送了些衣物与你,也算对你有恩,你又怎么好……

    诶呀救命啊!你到底该怎么办啊啊啊?!!

    ε=ε=(((>Д<)ノノ!!

    当日下午

    燕青打猎归来,与你说了这日的经历,又是陷阱又是强人的,简直不能更精彩。

    唐家父子为给唐母治病,下药迷晕卢俊义一行人,幸而燕青机警,未曾中招。事后卢俊义不计前嫌,给他们在府里谋了个差事,又出钱给唐母治病。如今燕青来寻你,正是去唐家出诊。

    离府之际,你却忽闻一阵铃响,宛若金玉相击,清脆悠扬。

    那是算卦的铃杵。

    不知为何,你脑海中兀的浮现吴用身穿道袍的模样。想当初你为借他那件道袍赚呼延灼上山,破费了一番功夫,还挨他羽扇‘暗算’一下。

    如今细细算来,竟已过去近两年了。

    你不由停下脚步凝神静听,却未闻铃声,更不见故影。

    罢了,当是你幻听了吧。

    你为唐母诊治后又给燕青包扎了左手,后者晚上宴请唐家,席间推脱不得,不慎多吃了几杯酒。

    待回府时已是夜色如墨、乌云蔽日,让人无端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燕青见正厅灯火未熄,便要去向卢俊义复命,顺道还将你拉了去。

    卢俊义面色凝重,不知在思索什么,见你二人进门方才展颜。

    “小乙,小幺,你们回来了?”

    “是,主人。病人已经安排好了,唐家父子不久就会来到府上。”

    “好。嗯?你吃酒了?”

    “是,小乙擅作主张,请唐家父子喝了点酒。”

    卢俊义点点头并未多言,你见状倒是忍不住了:“员外合该再多训他几句才是啊。”

    “哦?”卢俊义闻言倒是来了兴趣,瞥了眼一脸蒙圈的燕青,笑道,“小乙又惹你生气了?”

    燕小乙:‘又’?哪里来的‘又’??

    “某人不遵医嘱,刚上完药就去吃酒,还吃了一杯又一杯。员外您说,该不该罚?”

    “我不是……实在是……他们……我没有……”

    平日里能言善辩的浪子此刻也哑了舌头,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卢俊义忽然朗声大笑,胸中憋闷一晚的郁气亦散去不少。

    “哈哈哈!小幺说得对,我这一人确实该罚!便罚他……给你做上一月苦工,任你差遣,如何?”

    你上下打量燕青一番,随后故作勉强地点点头:“好吧,看在员外的面子上,我就收了你吧~”

    “???”

    燕青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卖身’给你一个月,偏你们两个罪魁祸首笑得倒是开心。

    燕小乙:诶不是,我好像还没同意呢吧?!

    众人笑罢,你忽然瞧见内屋墙上似乎写了些什么。燕青显然也注意到了:“主人,这墙上是怎么回事?”

    你二人慢慢踱步过去细瞧,下一刻你却愣在原地,面色红了又白,瞠目结舌,心如狂潮,不知所措。

    只见那白粉墙壁上被人题了四句诗:

    芦花丛里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

    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

    燕青何等聪明,一眼便看出这是首大逆不道的藏头反诗,只觉脚下一软,浑身冷汗。

    而你震惊的,不只是那句‘卢俊义反’。

    “在你们医病之时来了一位卦士,他说我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并且留下这首犯诗。真不知此卦,是何用意啊。”

    “主人,那卦士还说了什么?”

    “那位卦士说要想避得此难,需去东南一千里外。想这千里之外正是泰安州,我总觉得那卦士有什么阴谋……”

    “是啊,东南一千里外乃是山东泰安,路途中必定会经过水泊梁山,他们……”

    “!!!”

    你已不敢再听下去了。

    那墙上的笔迹行云流水,浑洒自如。你曾不知多少次替他研磨、看他写字,便是一年未见,如今却又如何能不认得?

    原来……白日里的那声铃响,并非是你幻听。

    吴用,真的来卢府了。

    他应不是发现你在此处,而是为了……

    赚卢俊义上梁山。

    可笑啊,真的太可笑了。你的哥哥们要构陷你的救命恩人,还要他舍了这万贯家财与赫赫声名,去做那大逆不道的贼寇强人?

    你这一年小心隐瞒过往,唯恐牵连他们的做法简直蠢得可笑。到头来吴用这一首反诗,外加略施小计,就能轻轻巧巧拉人下水。

    须臾间你已下定决心,若是卢俊义自身时运不济被逼无奈便罢,但若是梁山想用计强逼,你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要阻止!

    “这诗留不得!”你忽然出声,引得卢俊义与燕青侧目,“得先用药弄掉字迹,再将墙拆了丢进护城河中!”

    燕青见你眼尾泛红,泪光隐隐,正要开口相问,却被突然闯入的李固打断。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足以用‘荒唐’二字形容。

    卢夫人诬陷燕青酒后调戏于她,李固挺身相护却反被其殴打。

    你出面作证燕青进府后直接进了厅堂,那妇人却又道你曾偷她首饰,当场抓获后训斥你几句,如今你怀恨在心定会做伪证害她。

    李固与卢夫人一唱一和,再加上一向温婉的娘子泪如雨下,卢俊义竟真相信了这荒唐言,当场抄起棍棒,打得燕青毫无还手之力。

    彼时暴雨如注,连老天都在为燕青叫屈,却唤不醒怒气当头的卢俊义。

    你扶着燕青跪在雨中,看着廊下身影模糊的奸夫□□,气愤之余你本想将他们的奸情公之于众,燕青却一把拉住你,痛苦地摇摇头。

    为了卢俊义的声名,为了卢府,他已然决定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最后,燕青被卢俊义赶出卢府,你亦自请随他离开。

    翌日清晨,因燕青放心不下主人,你们又去而复返,却正好撞见官兵缉拿。

    芦花荡里一扁舟,俊杰那能此地游。

    义士手提三尺剑,反时须斩逆臣头。

    不过一夜,藏头诗便已换了意境,杀气四溢。

    从家世清白到谋逆反贼,原也是这般易如反掌。

    你慢慢闭上眼睛,心中一片悲凉。

    吴用,定然见过李固。

    你二人势微,即使竭尽全力仍未能从官兵手中救出卢俊义,只得先行逃离。

    卢俊义就此押入大牢,好在两院押牢节级铁臂膊蔡福与一枝花蔡庆对他敬重有加,不曾为难。

    之后的日子里你和燕青相依为命,同时想尽办法去救卢俊义。谁料那梁中书判的倒快,直接杖打四十、刺配三千里至沙门岛。

    你与燕青途中伺机劫人,虽教卢俊义吃了些苦头,却终是救下人来。

    唐家屋内,因你身上伤药不够,燕青出门去买。就在你犹豫要不要坦白自己身份的时候,官军却到了。

    再之后……就是你和卢俊义被抓,唐家满门惨死。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死牢,你竟无端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说实话,卢俊义拒绝梁中书的示好、誓不与蔡太师为伍确在你意料之中;有人认出你的身份,梁中书当场将你判了斩首示众,连同卢俊义亦被坐实‘反贼’之名。这虽有些出乎意料,但也不至于太过分。

    但当石秀、杨雄和燕青劫法场失败,你们不仅重新被押回死牢,还多了一个石秀的时候,事态就开始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你望着对面牢房被打到不省人事的石秀,和旁边牢房一言不发的卢俊义,气得心口泛疼。

    不是,你真的很想问问老狐狸,赚人上山不需要善后的吗??!

    抛开你不谈,他既用计给了李固那有贼心没贼胆之人一个‘契机’,难道就想不到李固会半路对卢俊义下手?

    就算派了石秀与杨雄来救,但这计划也未免太不周密了吧?!如今不仅人没救成还搭进去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吴用,真是要气死你了!\(`Δ’)/

    你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双目无神,浑身泛疼。那三十杀威棒留下的伤尚未痊愈,左腿在唐家被捕时又挨了一棍,这下只怕真要残疾了。

    “唉……”你一时没忍住,让叹息声溜出了嘴角。

    “小幺,”卢俊义忽然轻声开口,“此番,皆是卢某连累你了……”

    “员外……”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你更加愧疚难当,“你救我性命,我却不仅隐瞒身份,还未在第一时间告知那反诗的实情。我……是我对不起你和小乙哥,是我对不起你们……”

    泪水汹涌而出,似是要将你月余来的愧疚焦心一并哭尽。

    “不,小幺,此事与你并无半点干系。”卢俊义向你挪近几分,戴着死囚枷靠在牢笼上,声音温和如常,“你为护我而沦落至此,先前更无害我之心,何来怨你一说?若非李固和那妇人早有奸情、心怀不轨,任谁挑拨也不会……”

    他长长叹息,一字一句道:“大抵……这便是我卢某的命数吧……”

    命数……

    你兀的想起当日九天玄女所言,无力感瞬间蔓延全身,熄了你心头对吴用、对梁山的最后一点气愤。

    魔星聚义,天命所归。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咳……咳咳……”

    昏迷的石秀忽然发出声响,你赶紧拖着半残左腿艰难凑过身去,轻声呼唤:“石秀哥哥?石秀哥哥?哥哥?”

    星……星儿……?

    石秀慢慢睁开眼睛,恍若身处梦中。

    是星儿……他好像听到星儿的声音了……他是死了吗?还是……还是……

    “秀秀哥哥……”话音未落,你已哽咽到说不下去了。

    石秀终于寻到了声音来源,侧头望去,视线慢慢聚焦,最先看到的是血迹斑斑的白衣,再是凌乱狼狈的青丝,然后……

    “!!!”

    他蓦然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眼中却又满是欣喜若狂。

    “星……星儿……?!”

    石秀赤着臂膀,伤痕累累,却仿佛不知痛般,任鲜血淋漓的伤口在稻草上摩擦,直至他扒到栏杆上,直勾勾盯你半晌,这才敢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是我,”你努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是我。我没死,我还活着。”

    “秀秀哥哥,好久不见。”

    两日后·水泊梁山

    “哥哥!哥哥!”

    杨雄衣着狼狈,疾步入厅,细听尾音里却带有几分喜色。

    晁盖起身下阶,忧道:“兄弟何事惊慌?可是那卢员外有变数?”

    说着他又往杨雄身后瞧了瞧,不由皱眉:“石秀兄弟怎的不在?”

    “哥哥,我二人去往大名府打探消息,谁知那梁中书却突然要处斩卢员外。情况紧急,我们只得联手燕青劫法场,却寡不敌众,未能得手。我兄弟他……也被捉去了。”

    “什么?!”“石兄弟竟被抓了!”“这个鸟中书!”……

    厅内众人义愤填膺,杨雄眉眼下垂,悔恨不已。但思及另一事,却又难掩激动。

    “哥哥,小弟还有一事禀报!”

    他转头看向宋江,双眼泛红,声音微颤:

    “小幺……小幺就在大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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