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姬慎坐于一角,一手摇着折扇看雪落在梅花上,还不忘饮上一口好酒。

    惬意悠哉,好似在自己宫中那般,全然不在意姬无期看过来的视线。

    一壶酒,一把折扇,再来几碟好菜,这便是八皇子姬慎的最爱。

    “姬熠,你别老板着脸,”他餍足地打了个饱嗝,举着酒壶一步一摇地来到姬无期面前。

    酒意朦胧,眼前模糊一片他便眯着眼睛道,

    “你看这院中落雪甚美,像不像你我二人初见之日。”

    姬慎抿了一口酒,指着那天边嚷道,

    “当时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我是闯入军营的探子,长枪一扫给我甩下马去,你看看这里,这还有当时留下的疤。”

    他扯着自己的衣领,将脖子上泛白的一道印记露了出来。

    现在不过深秋几近要入冬,但八皇子姬慎却无论何时都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肌肤来。

    伶舟年好奇地过去看了一眼,确实如此,那道疤切口平整极深,一看就是利器所为。

    想不到两人之前还有过这样一番过节。

    姬无期不想理他,皱着眉站远了些,”陈年烂谷子的事翻出来做什么?你喝多了别在这里乱折腾,回你那宫殿去。”

    姬慎什么也没说,在院子里摇摇晃晃地饮尽了最后一滴酒,将壶往旁边一甩,任由瓦片碎了一地。

    而后站直身体,嘴里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走了。

    全然不见方才的那一丝醉态。

    离得近了,就能听到他嘴里唱的是什么曲。

    宛转怡人,曲调绵长。

    听闻八皇子姬慎的母亲是扬州来的,那里的水土养人温雅多情,基本上都会唱上那么一两句吴侬小调。

    人都赶走了,姬无期也就甩袖回偏殿了。

    今日的鹿肉和姬慎带过来的酒水都是大补的东西,吃的多了,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也不知是刚从灵溪宫回来,还是这初雪下的有些烦杂,他心底隐隐有些孤寂。

    可姬无期偏偏最讨厌这种莫名的情绪,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十分厌恶被这种东西所左右,因而步子也就加快了些。

    身后的元俊反而落下一大段距离,连跑带颠的也跟不上。

    伶舟年跟在他背后嚷道,“你再不告诉我,八皇子姬慎的真实身世,我可要胡乱猜了,”

    “难不成他是你同母异父亲兄弟?!”

    姬无期脚下一踉跄,差点儿给赶过来的元俊踹了出去。

    不得不说,伶舟年总是能脱口而出令人十分想揍她一顿的言语。

    “不是!”姬无期满头黑线地抛下这一句话。

    可他情急之下忘了与伶舟年心底交流,意念沟通,竟然直接脱口而出,这把好不容易跟上的元俊吓了一跳。

    然后就看见发现自己失言恼羞成怒地姬无期,把偏殿的大门狠狠地关上了。

    留下还想进去服侍的元俊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全然摸不到头脑。

    难不成自家殿下也喝醉了?

    他又赶紧敲了敲门,“主子,奴才让人给您备好了热水,您好洗漱歇息。”

    半天得不到屋内人回应,元俊只好在外殿歇着看着漫天白雪,孤零零地守着夜。

    屋内,入了深秋,便已烧了地龙,较外面暖和了不少。

    仁德帝虽在外人眼中极其不喜他的七儿子,但也犯不上在某些吃穿住行上面亏待他,免得传出去,丢了皇家的脸面。

    因而长阳宫内外即便不如兰贵妃的栖凰殿那般富丽奢华,但也全然不输于别的宫中。

    一人一鬼就在殿内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一点。

    伶舟年不依不饶,“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告诉我也行,还不准许我猜了?”

    姬无期瞥了白影一眼,见着屏风后的浴桶里的热水,便将手伸向衣衫,一件一件脱了起来,

    “我要洗澡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快些把头转过去。”

    “免得看见不好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亦是今日酒喝的多了,又或是两人形影不离两个月,他的话比初见之时多了不少,隐隐还带上了几分幼稚肆意。

    一改往日的大人模样,瞧上去倒是颇有十五、岁的少年神态。

    屋内烧着地龙,浴桶里的热水向上蒸腾。

    殿内水汽一片,朦朦胧胧的这白影与其混在一起,有些看的不太真切。

    姬无期酒意正浓,眼前有些模糊。

    只能听见耳畔叽叽喳喳的声音,却不见那抹熟悉的白影,平白无故地多了几分焦急。

    他这人情感一向淡漠,从小自北疆长大,见惯了人命如草芥的场面,手起刀落不知斩断了多少悲欢离合。

    这次回上京,本以为是满怀复仇之心,势必要斩下狗皇帝的脑袋,可伶舟年的出现,却给他带来了不同以往的新奇。

    却又听她嘀嘀咕咕,“能看见什么不好的,你倒是说出来啊。”

    而后加大了音量,又再重复一遍,

    “转过去也行,但是你得告诉我,”伶舟年眼珠滴溜溜地转,“这八皇子姬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算了,我若是直接问你,你也不会说的,我问你一句,你只管说摇头点头就是了。”

    姬无期接着衣带的手一听,望向她的方向,中气十足地挑眉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告诉你他的身份,这对我又有何好处?”

    他也是个倔的,丝毫不肯让步。

    然后就见伶舟年果断地飘了过来,一袭白影直截了当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企图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好好好。”

    “洗吧,我就这么看着你洗,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

    她双手撑开,煞无其事满不在乎地盯着他看。

    姬无期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同她对视了半天,这衣服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零零散散地衣服挂了个半截,堆在手臂上,看上去滑稽可笑至极。

    一人一鬼僵持了半天,眼见着浴桶中水都要凉了。

    姬无期无奈的抽动了一下嘴角,稍稍妥协一点,

    “也罢,你问吧,我只管回答是或者不是。”

    伶舟年适才满意,立即将头扭过去,还不忘提醒道,“既然这样,那你快些洗吧,我不看就是了。”

    她将头转了过去,虽然是一坨白影分不清正反,但姬无期明显看着那白影晃动了一下,暗自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三下五除二快速将身上的衣衫褪尽,坐进了浴桶当中,任由热水冲刷着身躯,洗去一身的疲倦。

    他的酒意稍稍散了些,头也不似方才那番昏沉,也带上了平日里素有的沉稳,

    “你说吧。”

    他沉声道。

    而后双眼闭上,不再看她。

    “八皇子姬慎应当不是当今皇帝的孩子,他是永川王的亲生儿子吧,”伶舟年再次转身,只一言就道出了其中隐藏的秘密,

    随后她又担心姬无期不想同她交代那么多,又赶紧补充道,

    “你只管答是或不是就行…”

    谁知道,伶舟年的话还没说完,耳畔就被一声果断的应答给打断,

    “是。”

    姬无期应道。

    在伶舟年说出那句话时,他便抬了眼眸向她所在位置望去。

    伶舟年与他抬头对视,本以为会见冷漠无一丝感情的双眼,怪她多管闲事什么都要问个清楚。

    不过才相识两月而已,却什么都要参与进来。

    可她只瞧见那双深眸里,也不知是醉了还是什么,竟隐隐带着的一抹笑意,

    “你倒是聪明。”姬无期道。

    他确实是在笑,是发自内心的低笑,并不是冰冷的掺杂了毒药那般,笑意浅浅好看的很。

    伶舟年倒吸了一口凉气,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追问下去,

    反而在心底偷偷思索着他这笑容代表着什么,别再是憋什么暗招。

    如今已坐实八皇子姬慎的真实身份,她却有很多事想了解清楚。

    片刻过后,伶舟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件事很容易看出来,不过话说,永川王不是没有子嗣吗?八皇子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只要我说是或是不是,可没叫我交代这么多。”

    姬无期这话可没有外面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反而带了少年人的张扬肆意。

    他将此话撂下,便收回了视线,泡在浴桶里惬意极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伶舟年眨眨眼又道,

    “不过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盯着你看,反正我又不吃亏。”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姬无期无奈。

    我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把这些事情都搞清楚记载入史册啊,不然我那么刨根问底跟在你屁股后面做什么?!

    伶舟年职业素养很高,都穿进古代了,还没忘记研究历史的本职工作。

    她看着面前的小鬼,忍不住碎碎念道,

    “往后你要是做了皇帝,这次可一定要拦住你,别把翰林院派来的史官全都砍了,要不然后人记录你的过往时,只会给你留下暴君二字。”

    “没什么。”

    伶舟年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全部吞进肚子里面去了。

    “你好好活着吧。”

    她莫名其妙地一句,让姬无期十分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

    “没事。”

    伶舟年学他,酷酷地甩了二字出来。

    就只听姬无期短促地笑了一声,“好,我肯定好好活着。”

    至少也要等到为王叔复仇后再死。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随后他抬了头看看向眼前那没得到想要答案的白影。

    也不知是夜色正浓,还是这醉意朦胧。

    姬无期恍然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自打记事起,就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可这也是他心中期盼,

    “那你呢?那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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