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湜烟没有回话。
她已经看到了。
夏媛半夜回去，昏睡在沙发上，夏茹从卧室出来，给她盖上毯子。
夏媛给夏茹的零花钱，她全都攒着，在姐姐生日时，买了一只大牌口红偷偷塞在夏媛的包里。
每逢许愿，她许的都是“希望姐姐可以不要那么辛苦，希望我可以快一点长大”。
明明很喜欢吃鱼和虾，但总装作不爱吃，好让夏媛也吃一点。
自己被骂“穷鬼”时没有反应，夏媛被骂时却不要命地冲上去和人争执。
以及……
跳楼的那一晚。
是因为要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姐姐才过得这么辛苦，一切都是因为她。
可是姐姐，你知道吗，和你一起吃苦，其实比你吃苦让我过好日子要幸福得多。
所有的辱骂和孤立都可以结束了，或许，这对她是一种解脱，对姐姐也是一种解脱。
病房里，夏媛再一次流下两行清泪。
是真的，真的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她在这个城市奋斗的意义没有了，目标没有了，所有的都没有了。
送夏媛回到家，已经接近十一点。
宋起朝后面瞟一眼，见她还盯着夏媛远去的背影，不禁有点好奇。
她这人，从知道夏媛妹妹失踪了开始，就一直跟着后面忙前忙后，但脸上表情却是一点都没变——
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情。
好像既没有担心也没有愤怒。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人。
她这样空洞的眼神，又让他想起她在医院的那番“演讲”。
愧疚感能量守恒。
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
她这人，长得普通，性格也木讷，没想到其实还挺好玩的。
“怎么？你又要发表什么哲理？”他好笑地侧过身，还蛮期待她的见解的。
“没什么哲理，只是我的心里话，作茧自缚没有必要。”
作茧自缚？
宋起不清楚这和今晚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
湜烟趴在车窗上，仰头看天。
“人渣当然是应该谴责的，但人渣是不可能除尽的，那没办法，只能自己找出路。无论是被霸凌了还是被□□了，都没必要成为轻生的原因。你死了，霸凌者和□□犯也不会有任何悔改的。人犯错都是一步一步来的，他能酿成这样的苦果，坏得就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了，怎么会有人以为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唤醒什么呢？你死了，如果事情没有闹大，他们就继续逍遥自在地生活，甚至还可能把你当作笑谈。事情如果闹大了，他们就换个城市，换个名字，继续逍遥自在地生活。总之，吃亏的永远不是他们。”
她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伸了伸。
“男女的思想真是千差万别，男人想到侮辱一个女人的方式，就是给她造黄谣、□□她，而女人想到羞辱男人的方式，却是在学习上比过他，在工作能力上超越他。到底，男人凭什么能成为女人的同类词项？”
宋起耸了耸肩，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
他本来就读书不多，这人哐哐哐说这么一大堆，够他消化一年的了。
他觉得她说话好像有点女权的意思，但她话说得又过于平淡，没什么要表达诉求的欲望的样子。
不过管她怎么说怎么想，他并不愿意去揣测她内心的想法，那都跟他没关系。
宋起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有气无力：“操了，老子这辈子泡妞就没遇到过这么奇葩的事，这算什么？那顿饭也泡汤了？”
湜烟闭了闭眼，不忘提醒他：“今晚多谢你，另外，说好付我的十倍工资麻烦不要忘了。”
宋起正虚空挥着拳，一听她这话，懵了。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跳脱呢？”
上一秒感谢他，下一秒张嘴就问他要钱。
湜烟：“你到时直接转给我们经理吧，他连着工资一起给我。”
说完，她朝他略一点头，拉开了车门，“再见。”
宋起吃惊地望着她毫不犹豫的背影，无比震惊。
她竟然这么不留恋？！
对别的事情不留恋算了，对他也不留恋？！
是人吗她？是女人吗她？喜欢男人吗她？
宋起无语至极地往车后座瞟了一眼，眼尖地发现那遗落着一个小挂牌，他手伸过去把挂牌捞过来，上面刻着“fall”。
她叫fall？
秋天？
倒还蛮符合她的，一样的让人扫兴。
不管是不是故意留下的，宋起都打算把今天这一切的破事给了结完，再不想扯上什么关系。
这两个女人，他现在都不感兴趣了，今后也不想再有什么瓜葛了。
哦不，有一个一直都没有兴趣。
拿着挂牌追上去，却突然见这人和一个老奶奶坐在一起。
“你已经使了手段？”老人问。
湜烟点头，如实回答：“你现在阻拦也没用了，我用信誉设置了超级加密，要破解需要二十四个小时。二十四个小时以后，王阳和那个学校的丑闻估计已经闹得人尽周知了。”
随妪无奈地揪了揪湜烟的头发，“那些丑闻是……？”
湜烟：“你放心，我不会拿□□做文章，丑闻都是贪污受贿类的，学校领导和王阳他爸的。”
随妪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说罢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两个人都是可怜人啊，过的什么苦日子这是。”
湜烟疑惑地望向她，“我们是没有感情的啊，嬷嬷你这语气怎么这么奇怪？”
“哦，没有感情确实是没有感情，但也还是觉得唏嘘嘛。”
湜烟没有回话。
她还是没有任何感觉。
随妪提醒湜烟：“对了，转世的轮回人过几天就要下来了，你要加快速度寻找了，别又像上次身份登记那样错过时间，搞得现在身份这么敏感。”
“知道了，我会尽快找到轮回人的。”
“有任何帮助的需要就和我说。”
“好。”
随妪语重心长地告诫：“时间快到了，我再和你最后唠叨几句，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合就去找柳佳佳的事下回不要做了，万一碰上个非要和你计较的人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就麻烦了。”
“嗯，下次不回了……诶？”湜烟忽动了动耳朵，手朝空中一拂，“看，他爸正在打他呢。”
一个虚浮的帷幕在空中徐徐展开，画面里，王阳的父亲怒斥着王阳，嘴里不停蹦出各种各样的脏话，毫不留情地将他拳打脚踢。
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声响。
两人齐刷刷朝后看去。
宋起摔在地上，惊恐地盯着两人。
湜烟目光平静地移回随妪，“嬷嬷，你忘记设置结界了吗？”
“我设置了的！”随妪闭了闭眼，再次确认自己确实是设置了结界的，“这种情况的话，那大概就是他就是你的轮回人了，轮回人不管设不设置结界，都能看到听到回者。”
湜烟站了起来，“可你刚才不是说要过几天的吗？怎么突然就开始了？”
“啊——哦——”随妪吐了吐舌，瞥了眼自己正在变成星点的□□，加快语速道，“我可能是看错了男女轮回人的时间，总之你自己想办法应对吧，我下次再来看你，切忌随意使用灵法，再……”
星光一点点散去。
这会的功夫，宋起已经爬了起来，狼狈地往前跑。
湜烟嘴唇动了两下，宋起双腿立即僵在原地，使出全身的力气也动不了。
他张嘴就是哇哇大叫，恨不得把整个小区的人都喊出来。
“劝你不要叫，”湜烟瞬间挪到他的面前，拿走他手上的标牌，“这是秘密，被知道了要杀人灭口的。”
宋起立即闭嘴，乖得跟龟孙一样。
就剩两只眼忽闪忽闪又警惕地盯着她。
湜烟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副闲聊的姿态，“你听了多少？”
宋起不说话。
说多错多。
湜烟心知肚明：“那就是全部都听进去了。”
宋起闭了闭眼，想死，但不能丑死。
“你能先给我解除这东西吗？我觉得我现在姿势有点丑。”
湜烟又动了动唇。
宋起再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坐在车里面了。
“操！操！”宋起连忙往自己那边的车门躲，缩成一团，“我他妈这是造了什么孽？我就是把个妹，我罪不至此吧？我他妈今天可是给你们当了一天的司机，你就这样报答我？！”
湜烟抱着手，微微侧头。
“轮回人不是我能定的，我也就是个打工的，选定了你那就是你，改变不了的。”
“哦不，”湜烟弯了一下唇，没有任何感情，“如果你死了那可能就会改变。”
宋起：“……”
他现在脑子乱得跟一团化不开的稀泥一样。
简直要疯了。
这到底算什么？
泡妞是犯法吗？
湜烟正色，开始公事公办：“轮回人的任务还没下来，所以目前还不知道到底要做些什么，不过，我可以给你科普一下轮回人和回者间的关系，以及双方要遵循的一些条例。”
“轮回人需要帮助回者完成任务，回者完成任务后即可开启下一轮回，完成得好积分就高，完成得不好积分就低。回者的灵法是不可以随意使用的，每月会有一场清算，回者要说明使用灵法的缘由，不合理的就会被驳回，积分就会降低。对于轮回人来说，在帮助回者完成任务后，他们的记忆会被消除，重回原本的生活。是的你没听错，轮回人就是白打工，什么都得不到。”
停顿了几秒，湜烟又接着说。
“回者是没有感知感情的能力的，也没有痛觉，会受伤，但再大的伤也没事。轮回人必须和回者共同完成任务，如果在一起的时间不够指标，那么轮回人会受到惩罚。”
宋起忍无可忍地搓了一把脸，几乎就只听见这一句，“所以惩罚是什么。”
湜烟：“电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