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远忙不迭地拿过一旁的眼镜戴上，盯着那手机上的两张图端详，没一会儿，又眨眨眼，猛地拍了拍脑袋，再瞪大眼继续打量那照片，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像，像！是真像！”

    林应准又转回自己那边，拿了一份今早刚打印的资料递给黄远，“不是像，是就是。她就是韩迪的女儿，韩芷。Q站要求所有up主实名，我看了，她叫沈芷。恰好，‘沈’这个姓在百家姓里排在‘韩’前头，所以我合理怀疑她改了姓。”

    “此外，”林应准继续说道，“昨晚我翻了大大小小快近百个社交平台，只在一个全球只有几千人下载的意大利app里找到一个账号叫‘ivy‘的号，意思是常春藤，那个号的主页里寥寥无几地晒了几张有关植物的照片，虽然和她现在在Q站里发的不一样，但她Q站账号的头像就是常春藤，我猜她应该是忘了那个app账号里的存在，没注销。”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张她前几天被偷拍的照片，那个背景，经过我今早的实地考察，已经能确定她现在还在这个城市了。”

    一番不长不短的话说下来，黄远已经彻底震惊了。

    林应准说得轻轻松松的样子，但只有经历过这种既繁琐量又大的事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究竟耗费了多少功夫。

    黄远回想着他的话，不禁叹为观止：“林应准啊林应准，别说我pua你啊，你小子就是天生干新闻的料！这个机警程度，这个执行力……简直、简直了！！！”

    黄远话都快说不利索了，脑子里还在想着词夸林应准，恨不得把他举高高绕着整个GAL走一圈。

    林应准咧嘴笑起来，邀功：“那师父，我下周末能休息不？回家陪我爸妈吃顿饭，两人念叨快大半个月了。”

    “当然可以了！”黄远大手一拍，慷慨道，“等明天我和社长说，这个新闻要是做成了，放你半年假都成！”

    “不过……”黄远瞧了瞧死气沉沉的四周，嘱咐他，“这件事你先别声张，等小张和琳子他们来了，我们四个开个会再详细商讨一下。”

    林应准点头：“好。”

    GAL社内分为三大组，三组的组长都年龄相当，资历也相当，虽然都肯定是一致对外的，但在社内该有的竞争也还是有的，只不过良性多一些罢了。

    林应准不参与这种所谓的“党派之争”，但既然黄远点名要他，他也确实挺尊敬黄远，所以就顺其自然地进了他的组。

    不过其他两个小组的人对他还是非常喜欢且客气的，他人阳光开朗，长相是那种好看得比较近人的大男孩类型，又不和别人耍心机，人赤诚，还有礼貌处得开。

    最关键的是，他业务能力强，学习态度好，还特别勤奋，是GAL当之无愧的团宠。

    小张和琳子姗姗来迟，脸上都是一副恨不得屠了整个新闻社的死感，结果椅子还没坐热，就被黄远神秘兮兮地拖进了会议室里。

    关上屏蔽窗，黄远又再三检查了门是锁起来的状态，才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现在，我要宣布一件让你们瞬间清醒到高考前五分钟的消息，你们酝酿一下。”

    小张举手，“哥，我没高考，我保送的。”

    “哎呀知道知道！”黄远一巴掌给他手拍下来，“保送个211天天给你嘚瑟得亲妈都不认识了，天天自称‘GAL撒贝宁’，我看你除了嘴欠像撒贝宁，其他什么都比不上人！”

    小张撇撇嘴，“我要是比得上人早去央视了……”

    黄远又一巴掌打在他高高耸起的头发上，“早饭吃没吃就在这想屁吃……”

    林应准低头在一旁看新闻，没理会两人的每日一问候。

    受不了倒是琳子：“哎呀组长到底是什么特大新闻啊？我还想快点把事做完中午和我朋友去吃饭呢。”

    黄远又瞪了小张一眼，终于说回正事：“应准昨晚挖掘到了一个重大新闻，非常非常重大！是四年前那起集团受贿杀人案！”

    不出黄远和林应准所料，两人原本蔫巴的表情在一瞬间清明过来，目瞪口呆地盯着黄远，没几秒，又呆若木鸡地望向林应准。

    小张没忍住：“我操……真的假的？你别诈我们啊，大清早的心脏禁不起这种的。”

    黄远笑两人没出息，让林应准把照片给两人看，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应准熬了一晚上查出来的，照片里被偷拍的女人就是迪乾集团的董事长韩迪的女儿韩芷！并且，这个女人一直都没有离开L市，现在还在这里！！”

    “天哪……她竟然还敢一直留在这？！”琳子震惊不已，“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直接采访肯定是不可能的，看这张照片里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警惕性应该也很高，我们该从哪下手啊？”

    黄远眉头蹙着，高兴归高兴，但这件事情处理起来确实很棘手，“我也在想，所以希望大家聚在一起集思广益，多谋划谋划。”

    琳子歪着脑袋苦思冥想，眼神不经意间瞄到Q站的logo，猛地打了个响指，激动道：“她不是Q站的up主吗？那我们就装作品牌方去跟她谈合作呗？能套到一点信息是一点信息。”

    林应准摇头否定：“她不接广告，一千四百一十八个视频我全看完了，无论是视频内容还是评论区，没有一个广告，甚至连软广都没有。”

    琳子耸肩，靠回椅背上，恹恹道：“也是，我估计她也不好意思恰这个饭，毕竟当年她爸干了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一辈子赎罪都不够的，哪还敢接广告啊？”

    小张不同意地撇嘴：“拉倒吧，她这种人会不好意思？她爸是韩迪诶！网上那封号怎么说来着？21世纪唯一真恶魔！那上梁不正下梁必定歪！她能不好意思？谁知道她是不是从他爸那拐来的钱太多，压根看不上这几个广告费？！”

    黄远虽然觉得他骂得很过瘾，但他这音量实在是过于高了，黄远生怕被有心之人听到，连忙两只手往下压，示意小张声音小点，“别激动！别激动！现在的关键不是骂韩迪也不是骂韩芷，四年了，骂也该骂累了，现在的重点是该怎么从这个韩芷切入挖新闻。”

    琳子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喊林应准：“应准你怎么想？你想挖什么出来？”

    林应准“咻”的一下从角落滑到桌子前，转了转笔，“我什么都想挖，但是目前，我想的是，会不会那些交易还没结束？会不会韩迪其实仍然潇洒于法律之外？死刑只是一场掩人耳目的谎言？”

    琳子震惊得张大嘴巴，即使知道此刻环境封闭，也仍然不放心地瞅了瞅门口，压低声音告诫道：“臭小子你话别乱说啊，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冒呢？”

    林应准耸了耸肩，笑着继续看回新闻。

    黄远倒是赞赏地拍了拍林应准，很是喜悦：“不错，不错！有我当年在叙利亚当战地记者的风范！哈哈哈哈哈……”

    小张没参与三人的谈话，他在刚才林应准说话时就一直盯着他看，从头发看到手，再从手看回脸上。

    突然，他眉梢动了动，指着林应准道：“zun zun，你是时候为咱们组奉献一下了。”

    林应准望着他射出奇异光线的双眼，不禁有些些惶恐，“你指什么？”

    小张笑：“□□。”

    林应准：“……”

    黄远踢他，“他妈谈这么大的正事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小张缩回脚，又委屈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说真的呢，没开玩笑！事情刚出那会，我记得是有报道说她好像才刚高中毕业吧？那肯定没什么感情经验，这四年就更别说了，看这视频就知道过的是什么清心寡欲的日子了。zun zun，你就凭借你‘GAL第一草’的这姿色，接近她，假装追求她，一点一点对她好，一点一点浸入她的生活，绝对就他妈成了！”

    林应准呵呵冷笑：“‘GAL第一草’？什么草？俺娘田小草吗？”

    “……”小张无语地翻他白眼，“不是我说你一年轻小伙子，一张口这什么烂梗？”

    林应准无辜地努了努嘴。

    琳子却在不自觉中也有些被小张带偏，但还是质疑：“可她经历了那样颠覆人生的事哎……而且我觉得光是看这照片就知道她有多抗拒陌生人了，用这种方法的话，应该很困难吧？”

    黄远没说话，坐在一旁摸今早没刮干净的胡茬，一戳一戳的，视线模糊地落在桌上。

    小张一脸神秘地摇了摇手指，“错了错了，往往越难接近的人其实越容易靠近。确实，一开始想要打开她的心扉或许会很困难，但只要你坚持下去，不断对她好，一直对她好，最后，她绝对非你不可！对你形成百分百的依赖！”

    琳子琢磨着他这句话，也陷入沉思中。

    黄远忽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宣布道：“行！就这样办！这就是我们新闻人应该遵守的，克服任何困难！应准，这个新闻如果成了，不仅是对我们组对我们社，对你本人来说，也是绝对不可估量的成就！”

    琳子应和道：“而且当年那举报人和专案组的家属的惨状可是举世闻名了属于是，咱们如果能把这个新闻报道成，那也算是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

    小张站起来，将转椅推回原位，问林应准：“怎么样zun？愿意试试吗？”

    林应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一大堆有的没的，半晌，他点头，“我愿意。”

    黄远又再度嘉奖般拍拍林应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外面，自动切换壁纸的电脑上换到一张火焰的图片，上面印着阿米尔?欧尔的一句话——

    “完美的谋杀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