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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2

    林应准愣怔着听完,而后点了点头,道谢后抖了抖伞,又撑开,走回那张长椅旁,盯着那株被溅上一些水珠的散尾葵,长久地凝视着。

    接着,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变化。

    但林应准回头了。

    然后,层层雨幕中,他看见了沈芷。

    “你来了?”他笑起来。

    沈芷目光游移不定地落在散尾葵上,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林应准朝她迈开一步,沈芷立即往后退,目光仍然带着浓浓的戒备。

    林应准这次没再管她慌不慌张、介不介意,他径直走向沈芷,速度极快地把伞移到她那边,同时另一只手将她的伞拿开。

    沈芷被吓了一跳,明显不适应这样有些在正常社交距离徘徊的危险靠近,她脸颊渐渐浮上一抹红,戴着口罩都能看出些端倪。

    林应准的语气却非常淡然:“这伞都破一个洞了,你没注意到吗?”

    经他提醒,沈芷才侧头看了看自己那把被他牢牢抓在手里的伞,余光又瞥到自己的右肩处,那里湿了一小块。

    她没说话,还是把头放得很低,从林应准的角度,还能看见她沾了些水的低马尾。

    他把伞朝她那边斜得更夸张,对上她有些不解的眼神的同时,抬了抬下巴,“到那说话,别站这淋雨。”

    沈芷跟着他,却发现他似乎在配合自己的脚步,走得并不快。

    宽敞的屋檐下,林应准将伞合上,又把她伞上的雨水抖落干净,一点一点收回去,最后扣上纽扣。

    “我回头找人帮你修一下,后天给你。”

    沈芷的抗拒来得后知后觉,她抚了抚脸上的蓝色医护口罩,似乎只有这样实打实地摸到,她才能确认她的脸是被遮住的。

    “不、不用了,给我吧。”

    她伸手要拿伞,林应准很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她连碰都没碰到。

    “哎,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林应准垂着头,问她。

    沈芷脸微微向旁边侧了侧,眼睛眨了好几下。

    林应准靠近一步,盯着她的发顶,“我的那些画,你都拿去扔了吗?”

    沈芷连忙抬头,但一对上他的眼睛,又匆匆地低下脸,“没、没有扔,我……”

    她停顿了好一会,时间长到几乎像是她的所有话都说完了一样。

    但林应准没有催她。

    终于,她像是鼓足勇气般抬了抬脖子,颤抖着开口:“我很感谢你送我的这七幅画,你一定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祝愿你以后的生活可以很开心,但是……但是抱歉,我们还是不要有什么接触了,再见。”

    她似乎真的很怕和任何人交流,连那把她破了也舍不得扔的很珍爱的伞,她也不打算拿了,直接转过身跑开。

    但林应准的反应速度也不是弱的,在沈芷跑的第二步,他就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芷急切但又不敢幅度很大地想要甩开林应准的手,只是男女力量悬殊,她的那点力气,说是蚂蚁撼大树都不为过。

    半天都没挪动一寸,沈芷有些气急败坏地望向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明明该是很恼怒很气愤的话,但在沈芷说来,有的好像只是恳求和无奈。

    似乎……这是她生活的常态,没资格理直气壮。

    但是怎么可能呢?

    林应准盯着她染上些水汽的双眼,弯唇笑道:“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看不出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芷愣愣地望着他含笑的眼眸,那里面透露出无比温柔的目光。

    他的声音,似乎飘了起来:“看出来没?”

    沈芷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他盯了很久,她连忙垂下头,脚步挪了挪,还是想走。

    林应准慢条斯理地解释:“你别怕,我就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我真没什么恶意,你这态度搞得我好像是个变态似的。”

    可不就是个变态吗?

    林应准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这么天天地缠着人家,关键人家还不情愿,怎么不算是变态呢?

    但没办法,他现在有任务在身,就算是变态也得装。

    说不清是他的松懈,还是沈芷的力气在突然间大了起来,他的手被甩开,沈芷的目光仍然落在潮湿的地面上,“我不需要朋友,我说过了,我的素描就是自己随便画的,没有学过,也教不了你,对不起,再见。”

    而这一次,她的态度更加坚定,直接打开包,在里面翻找素描。

    林应准的速度依旧比她还快。

    他把伞放在一旁,语速飞快:“伞给你,回去注意安全。刚刚你说什么打雷了,我没听见!”说完就冲进雨中跑走了。

    沈芷望着他很快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手足无措。

    回到社里,正巧碰见吃完饭回来的琳子和小张,琳子一脸惊讶:“我的天你这是怎么了?你出去的时候不是带伞了吗?”

    小张按了电梯,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是不是把伞给那位植物小姐了?”

    林应准笑了笑,点头。

    琳子撇嘴:“你待会上去快换一套衣服吧,下午出外景估计又免不了要淋雨,别弄感冒了。”

    小张应道:“啊对,我那有套运动服,你穿应该小点,但凑合凑合吧。”

    林应准迈出电梯,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不用,我有衣服。”

    林应准身体素质向来很好,但或许是近来实在是连轴转得有点厉害,一天之内,又连着淋了两次雨,晚上躺到床上时,林应准就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正准备翻抽屉找找有没有感冒药时,手机响了一声,提醒他关注的up主时隔一个多月终于又更新了。

    从上次意外被人认出在评论区传了照片后,沈芷就一直没有更新,她删了评论区的照片,后来很快po主又道了歉,表示打扰到她实在很抱歉。

    评论区也纷纷留言之后会离up主的私生活远一点,只专注她视频的内容,大家一起守护好这一方小小的植物治愈天地。

    大家都以为沈芷是因为照片的事情才拖了如此之久没有更新,但事实上,林应准清楚,她后面没更新其实是因为要躲着他。

    林应准对植物没什么兴趣,徐英之前来看他,好几次有意无意给他带了些盆栽,觉得这样能让整个屋子看起来更生机活力一点,但后来都无一例外地被林应准全拿到社里来了。

    该说不说,被拿到社里之后的盆栽,看上去比之前在他家里的时候确实蓬勃多了。

    林应准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竟然没开倍速地把这样一个近一个小时的视频给看完了。

    盯着最后定格的画面,由那一点小水珠,思绪又逐渐展开。

    最后,他被子一盖,直接睡觉,不打算喝药。

    第二天早上还没睁眼,林应准就清楚地感受到了喉咙的异样,拖着半个病体刚来到社里,琳子就悲壮地告诉他:“今天中午十点开总会,猜猜是谁来讲话?”

    不用琳子说,看她的表情,林应准就已经猜到是谁了。

    关部长年逾七十,身上的官僚作风、本本主义是日益顽固,一开起会来,排山倒海的废话听得人直想当场升天,关键是他还搞突袭,这不,十点开会,提前两个小时才通知,还是电话形式。

    放在平常林应准肯定是很烦他开这会,想着有他这一新闻车废话的功夫,他不知道能对多少新闻稿、剪多少采访了。但今天,他身体抱恙,就只想着待会开会的时候能趁机眯一会了。

    不知道关部长在上面絮絮叨叨了多少废话,也不知道他究竟这样偷眯眯地睡了多久,猛地一惊醒后,他想到一件事——

    今天没去植物园!

    一想到这,他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对上关部长遥遥投过来的眼神,林应准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唐突,他正要点头认错时,关部长情绪激动地拍起了手,接着,场内其他人也纷纷配合地鼓起了掌。

    关部长赞许地向他看来,“林——应准!是你吧?当初面试的时候我就对你印象深刻!帅小伙没有一点现在年轻人身上的懒惰和丧气,人积极向上!工作能力也一直很强,表现非常出色!我很看好你!”

    虽然很懵逼很茫然,但不管怎么说,被夸了,林应准混沌的大脑终于找回了一点还算喜悦的感觉。

    小张朝他这边靠了靠,在关部长滔滔不绝的对林应准的表扬声中提醒他:“你刚才是睡糊了吧?他问这周末谁愿意陪他一起去采访吴天南呢,你唰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林应准:“……”

    他小声嘀咕道:“你怎么也不拦我一下呢?”

    小张眼神上下将他打量,好笑又无语道:“拦你?你刚刚蹿那一下的劲,我要拦你还不得给我直接甩到老头子面前?”

    “……啊所以我们说啊,这新来的一些实习生都要向我们的小准学习,明明能靠颜值吃饭,却偏偏要靠他的能力和才华吃饭!”关部长已经来到即将收尾的部分。

    琳子尴尬地抓了抓桌子,“这种八百年前的流行语他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讲出来的?”

    关部长再次大手一拍,指挥道:“好,散会吧!再次重申一遍,我们新闻人要用饱满的精神状态面对一切!小准啊,你留下来。”

    即使知道不能把马上出去,但大家也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哪怕堵在门口堵着,也不愿意再在板凳上如坐针毡。

    林应准茫然地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出头了。

    “小准啊,”关部长嘴又开始念叨,迈着步子向他走来,“我看好你,啊……你要好好干,坚持下去!以后我这个位置肯定是你来坐!”

    林应准算不上是个圆滑的人,但这种场合也勉强能应对,关部长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终于肯放林应准出去吃饭了。

    林应准带上素描本和相机,什么都没来得及和黄远交代,直奔植物园去了。

    按照之前这个时间点来说,沈芷现在肯定走了,但林应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还是过去了,没想到正好在植物园门口撞见沈芷了。

    沈芷不擅长伪装,所以两人对视的第一眼,林应准就看出了她眼睛里其实是有些欣喜的。

    林应准缓了缓,说话仍然带着点喘:“不好意思啊,今天来迟了。”

    他第一句话刚说出来,沈芷就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了,“你感冒了?”

    林应准愣了愣,旋即又笑着说道:“是啊,感冒了。”

    沈芷立即愧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对不起……”

    林应准叹气,朝她的背包的侧方看了看,问道:“所以现在,咱们俩能算得上半个朋友了吗?”

    他注意到,她的大拇指掐在食指关节处,非常用力,即使指甲不长,那块的颜色也明显跟旁边不一样。

    半晌,她开口道:“我、和我做朋友会很无聊的。”

    林应准回得爽朗:“哦,我不这样觉得。”

    沈芷抬起些头,眼神里透着难以置信。

    怎么会不这样觉得呢?哪怕相处的时间不久,应该也能看出她是一个很无趣很无聊的人吧?

    又沉默了很久,林应准微微弯下腰,视线和她大致平行,轻声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没?”

    沈芷抬手,把鼻梁条按得更紧,“你前天的素描画了多久?”

    林应准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芷右手将右边的背带脱下来,一边在包里翻找,一边说:“前天,前天你画的话里没有写你画了多长时间。”

    林应准这次愣的时间比刚才还长。

    良久,他才意识到,这是她的接受方式。

    接受别人稍微踏进她生活一点点的方式。

    林应准打开手机,“我看一下噢,一小时三十二分钟,破纪录了。”

    沈芷眼睛笑起来,有些弯弯的,指向他手中的袋子,“你现在要去画素描吗?”

    林应准也跟着她笑起来,如实回答:“其实我现在有点饿,一起去吃个饭?”

    沈芷拉背包拉链的手一顿,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把背包背好,“不了,我……不在外面吃饭?”

    林应准立即追问:“为什么?”

    又一想人千金大小姐肯定是嫌外面的东西不够干净,所以不愿在外头吃饭啊。

    “没什么,就是……”她微微歪着头,脸又渐渐红了起来,“就是……”

    任谁都能看出来她这副模样是在编造谎言,无论是停顿的时间,还是神情,都太让人轻而易举地看穿了。

    但沈芷没有过多的感觉。

    没有人会和她交流,没有人会问她为什么不在外面吃饭,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一个借口理由。

    事实上,有时候提前预谋好一个谎言是件幸福的事,因为那表明内心其实是知道会有人询问自己、在乎自己的。

    林应准也不拆穿她,就只配合地点了点头,赞同道:“也是,近两年食品安全确实是个大问题。”

    今天社交的量似乎已经到达沈芷的极限了,她脚步挪了挪,准备离开,“我先走了,明天……”

    她艰难地挤出这么一句:“明天一起画画吧,再见。”

    林应准由着她走了两步,又喊住她:“你就这么走了?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连你微信也没有。”

    沈芷踌躇地转过身,两只脚紧紧地闭在一起,“我叫沈芷,三水沈,草止芷。微信……我没有微信。”

    林应准挑了挑眉,走近,“那电话总有吧?留个号码行吗?放心,我绝不打扰你。”

    沈芷迟疑不定地缓缓点头,将号码报给他。林应准直接在拨号键盘上就拨给了她,她手机是静音,并没有响,只亮了亮,林应准下巴指指,“这是我的电话,你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沈芷还是点头,鼓足勇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应准盯着她巴掌大一张脸,想起她被偷拍时惶恐的神情,笑道:“盛准,盛夏的盛,准许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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