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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糖优等生

    普通巫师等级考试(O.W.Ls)

    科目:魔药学(理论/闭卷)

    时间:两小时

    监考:加尔文-格里芬(划掉)

    注:

    1. 进考场前所有考生须自觉提交自己的魔杖,待考试结束信号发出后领回。

    2. 本场考试违纪行为适用《教育部巫师考试管理局令(第6号 )——巫师教育考试违规处理办法(通用版) (春季修正)》

    汤姆-里德尔已经第四次抬起头查看礼堂正中央摆着的白色沙漏了。对斯拉格霍恩教授嘴里像他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优等生来说,这实在有点不寻常。里德尔从不讨厌考试,事实上,他非常享受这个过程。与一众以青春痘和涣散眼神为标配的蠢货相比,他是保有体面旁观这场困兽之斗的斯文人。他乐得细嚼慢咽他们的狼狈与痛苦,假如这场考试没有临时更换监考的话。

    他眯起眼睛将视线移到礼堂最前面教工桌旁歪着的女人身上。梅林脸上的疤、古画上蛀的洞一样刺眼的存在。

    她的身体蜷缩在黑色大衣里,袖子像巨鸟翅膀一样笼住她。一只看不出由什么动物毛皮制成的手提包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层层叠叠的褶皱耷拉下来,像伏在她脚边的沙皮狗。里德尔觉得她整个人都是一个巨大的惊叹号,从她的外套,到她没有完全盘起来的头发,到她带过来的滑稽拎包.....没有一处不在彰显她鲜明的存在感。她的眼睛闭着,但他知道她没有睡着。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睁开眼睛,与他的视线对上。灰色眼睛折射出的日光晃得他垂下眼睫。

    请描述欢欣剂的特性、副作用和抵消不良反应的方法。(15分)

    在制造药剂时添加一小支椒薄荷可以抵消不良反应。里德尔没有一丝停顿地答着题,大脑仍然在活跃地思索着。比起她身上冠冕堂皇的工作人员的标签,她在考场里的表现更像一个游客,他想,而且是拖拖拉拉让整个旅行团等她归队的那种。如果给她一张反馈表,她还会毫不羞愧地打上差评。她似乎只有在观察他的时候才显得不那么昏昏欲睡。

    他能感觉到从她坐进考场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看他,带着一种类似于学术钻研的专注。这令他胃里一阵蜷缩。里德尔喜欢研究人,洞察人心带给他凌驾于人的快感,但他绝不喜欢自己被人当成书一样研读。

    他低头的姿势遮住了阴沉的脸色。后颈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似乎都因这视线微微刺痛起来。

    考场里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槲寄生浆果汁液和缬草汁液的味道,是处理之前一次突发事故的遗留物。他厌恶地皱起眉。考试周以来霍格沃兹俨然成了五年级生试验各类稀奇古怪阵法的大本营。

    赫奇帕奇的卡梅伦-布洛瓦坚信收集到满月下从空心树干里爬出来的第一窝伤心虫能帮助他召来利巴修-波拉奇(世界上最著名的药剂师之一)的亡魂陪考; 斯莱特林的贾斯敏-罗齐尔声称她每天带在身上的挂饰瓶里装着来自巫师管理局创始人巴伯鲁-布鲁格本人的头发。教师们似乎也被学生这种孤注一掷的亢奋感染到了。斯拉格霍恩给自己的魔药储藏室加固了三层防护咒,防止学生溜进来偷福灵剂和其他药材出去惹祸。

    尽管如此,学生们依然有层出不穷的意外。格兰芬多的玛吉-泰勒在进考场提交魔杖时过分紧张,忘记自己口袋里还有转运仪式时用过的装着颠茄汁液和乌头草的玻璃瓶。魔杖发生了小型爆炸,高温催化下两种植物混合产生了强力致幻作用。倒霉的加尔文-格里芬先生正在收检魔杖,压根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等到巡考的赫伯特-比尔利教授送来槲寄生浆果和缬草阻止气味进一步扩散(注:槲寄生浆果可作普通解药,缬草汁液有镇静功效),泰勒和格里芬已经被熏得晕头转向。

    格里芬开始相信自己是一个刚从北非沙漠获救的哑炮,不停地说他要喝水。泰勒坚持认为自己是一根大蒜味的棉花糖,格里芬的话让她神经衰弱,她紧张地抱着脑袋尖叫:“不要水! 沾水我就化了!” 在被送去校医院的途中,格里芬嘟囔一句要喝水,就引出一串泰勒的哭声。直到新的监考进场,这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被整整磋磨了两周的五年级生,终于在最后一场考试的氛围中懒洋洋地复苏过来。一只只从雪地里救回来的冻僵了的狗,在火炉边渐渐恢复了知觉。巴尼-斯坦菲尔德就是那只以每秒5次的频率疯狂摇动尾巴的生命力过于旺盛的格兰芬多狮子狗。他挤眉弄眼地对着与他隔了几排考桌的女友示好,脸上的五官生动得像开了一个马戏团,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这种动物求偶般的热情在里德尔看来简直是丢人现眼。

    赫奇帕奇的麦迪逊-肯特笑得花枝乱颤,伏着桌子发抖。她的嗓音又尖又细,刻意压低后听起来像得了重度哮喘。她捻出一张写好了东西的粉色羊皮纸,揉成一团,趁着监考喝茶的工夫,对着巴尼扔了过去。

    坐在第六排的加德纳兄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只越洋飞行的爱情鸟。他们是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击球手。击球手也许在学业上并不是天赋型选手,但流进血液的本能不会让他放过每一个从头顶飞过的东西——哥哥扎克-加德纳伸手拦截了这个纸球。他幸灾乐祸地看着巴尼瞪大眼睛气急败坏的样子,手上一用力,往另一个方向拍过去。扎卡里-艾博怪笑着吹了声口哨,把爱情小鸟拍得更远。考场里玩得不亦乐乎,显然新换的监考在他们看来并无威慑作用。巴尼张着嘴,喘着粗气,眼巴巴盯着在空中环游的他的肉骨头,等着它回到他嘴里。

    肉骨头在巴尼发痒的心里飞了一圈,然后施施然落在里德尔的考卷上。

    里德尔的笔顿了下,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从揉成一团的羊皮纸里散发出甜腻浓郁的工业香气。六月的天气很好,硕大的黄宝石蜻蜓戒指映出的光跃上他低垂的眼睫,像碾进了黄金的碎末。

    里德尔抬起头,看到戒指的主人——这个在礼堂尽头的教工桌上歪了有大半场考试的女人站在他桌子前捻起这团羊皮纸,黑色大衣的袖子古怪地挂落下来,罩在他头顶像大鸟掠过投在海面上的阴影。她靠得很近,里德尔讨厌仰视的视角,从这个角度看,她像一尊浮出海面的巨型雕像,这个姿势使她从眉心到下颚的线条充满了压迫感。她的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他桌子上,一只手撑着桌角。眼睛里幽秘地蹿着快乐的火星子。

    “粉红胡椒、毒堇香精、魔鬼豆蔻、喷嚏草……《女巫服饰与美容》换季榜单《20支不能错过的入夏香水》第一推荐,”她语速飞快地报完这串词,鼻子凑近纸团吸了一口。大概一分钟后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点儿没错,”她清了清嗓子,用袖子掩住嘴,神色却颇为快活,“一滴就让人印象深刻。我敢说坐你前面的隆巴顿先生多亏了你的香水味道才没有被瞌睡成功征服,肯特小姐。”她抬起眼睛,看着第三排坐着的皱着眉头一脸便秘样的圆脸男孩,他似乎马上要晕过去。

    麦迪逊-肯特依然嬉皮笑脸地看着她。她并不害怕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监考。“你要关我禁闭吗,女士?”她咧着嘴问,坐着的椅子被晃出嘎吱的声响。

    “稳妥起见为什么不改成被动句呢,肯特小姐?毒堇香精会让我办公室里的弗洛伯毛虫激素水平失调,如果我能成功把你打包回魔法部的话,”她一边嘴里倒豆子般不停歇,一边展开手里被揉成一团的羊皮纸看起来。

    里德尔注意到她的眼皮像被蜜蜂蛰了般抖了一下。“念出来,教授!”好事的学生幸灾乐祸地开始起哄。她的视线慢慢地落在他身上,他听到她细声细气地念道:“我的亲亲汤米……”

    哄堂大笑。除了斯莱特林的男生绷着脸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就连巴尼自己都笑得像吹起了一只尖利的哨子。

    里德尔眯起眼睛,嘴角几乎马上就要有下抿的弧度,一瞬间又如蝴蝶振翅般扬了起来,煦日和风飞速替走眼底阴霾,显出温柔专注的神色。实在没有必要。他想。他收藏起来研究的那些咒语总有试验之地。他笑得真诚。就像一个纵容儿童游戏的家长。他的谦逊、宽容、修养是贵族们趋之若鹜的装饰品。

    她微微抿起嘴,对于他毫无瑕疵的反应,显得并不那么高兴。“抱歉,”她就着手背咳了咳,“蜜糖,蜜糖,纠正,是我的亲亲小蜜糖。”

    这句话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除了还被熏得头昏脑涨的隆巴顿,其他人都快手舞足蹈了。

    “也许您需要人代您朗读,教授?”里德尔抬起下巴。

    “你对待感情生活比我想象的高调呢,汤米。”她扬起眉毛。

    “您应该知道分享他人的感情生活是不会有压力的。”他发现“汤米”简直是一个比“斯拉格霍恩的宠儿”更糟糕百倍的恶心称呼。

    “哦,我为什么会知道呢?”她用一种隐晦而轻佻的视线扫过他的脸。里德尔几乎以为自己也中了残留在空气中的颠茄和乌头草气味的毒,不然何以解释这副幻觉一样的场景。

    忍住胃里的搅动,他盯着她的眼睛,“但是您能知道,不是吗?”

    她撇撇嘴,露出意兴阑珊的表情,从大得离谱的口袋里翻出魔杖,对着这张盖有麦迪逊-肯特唇印的皱巴巴的纸施了一个魔咒。

    细密的彩色星子像一张网一样落在里德尔身上,亮晶晶地闪着光。这些光点在空气中方延伸出来,像明确知道方向的猫头鹰一样,流过扎卡里-艾博,流过刚才叽叽喳喳的学生,最后落到麦迪逊身上。连出一条发光的轨迹。

    “肯特小姐和斯坦菲尔德先生考试结束后留下来。坏消息是你们将错过整场期末晚宴,好消息是管理员普林格先生说他愿意把大家不想吃的欧芹沙拉和肉汁鹰嘴豆留给违纪学生当晚饭。其他参与的人填好一份报告交给我。”她挥了挥魔杖,教工桌上的一叠文件自动高速地分发起来。

    里德尔低下头查看手里的表格:

    姓名

    年龄

    学院

    是否担任校内职务

    奖惩履历

    事件陈述

    监护人

    “不用担心,汤米,仅仅留个备案。”他听到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他。

    “谢谢,教授。”他眼睛沉沉,嘴角那弯弧度简直要嵌进皮肤里。

    ———————————————

    费尔南达能感觉到手中的魔杖正在微微发热,这热量正以很快的速度像血液一样淌过杖身——如果它真的有血管的话。她想象着树枝在篝火中燃烧时伴随迸溅的火星发出的哔啵声。作为一个常年脱离不了低级趣味的人,她经常要面对这样来自它的抗议:抗议她已经连续用魔杖对着黑板上的考务信息发射了一长串捣蛋咒,直到它看起来像一整版充斥着感叹号的痤疮门诊广告。在确认没人看到的地方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把月桂木魔杖放回她那个大到可以拐带个小孩装回家的大衣口袋里。

    “非常淘气的小东西,”奥利凡德架起镜片端详,“力量强大,脾气也很大。不能忍受懒惰的主人,如果主人懒惰,”他小心地摩挲了下杖身,看了她一眼,“它宁愿自己被人夺走。但是,”他咧开嘴,“在它认可你的时候,它会对试图偷走它的人自行发动闪电攻击……啊盖耶小姐,你非常幸运。”

    非常幸运的后果就是费尔南达在考场里陷入真正无事可做的境地,碍于魔杖的脾气她不得不放弃继续拨弄它的想法。除了开考前五分钟没收了两根叠加了混淆咒的自动答题羽毛笔,考场沉闷得和她丈夫桂奈维尔下葬时一样。

    费尔南达喝了口茶。茶味寡淡,聊胜于无。她仍然无法从被拒绝的悲伤中完全抽离出来——巫师考试管理局以影响不良为由拒绝了她带一瓶私藏的格拉帕酒(Grappa, 果渣白兰地)进考场提神的请求。ma的。

    为了打发时间,她开始品评学生的眼睫毛。她会对那些睫毛过于短小稀疏的学生投去同情的目光,然后在心里为他们祈祷这次考试能取得好成绩。

    她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在前排靠左的一个男生身上粘了太久。他有干净的雅致的额头,长长睫毛盖住沉沉心事。被端详了很久后,他终于抬起头。费尔南达和他对视。

    肤色苍白,神情冷淡,黑色眼睛像茫茫海雾中的夜灯。

    费尔南达不动声色地在长袍口袋里紧了紧拳头,心里有一百只啦啦队在吹口哨。

    她现在很想做的事情是点上一根烟,把烟圈吐在他的脸上,看他的眼睛在烟雾中升腾出更加诡谲莫测的色彩。

    那团粉色的羊皮纸落在他桌子上的时候,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毛,这种不悦一闪而逝,但被她捕捉到。她站在他面前,感到非常兴奋。

    汤米,蜜糖,她咂着嘴。即使不怀好意地试探他的反应,他也能牵制自己的愤怒,维持着得体的礼节。

    反驳她的时候,他的下巴微抬,表情有掩饰不住的骄矜,坐姿端正。一棵临河自照的漂亮水仙。

    轨迹溯源魔法是费尔南达用得最熟练的咒语之一。她歪起嘴角。亮闪闪的星子落在他睫毛上,越来越多。他眯起眼睛。亮晶晶的东西落在他皮肤上,像镀了一层钻石。

    在费尔南达眼里就像是撒了层糖霜的小蛋糕。

    考试结束后,学生在吵吵嚷嚷中鱼贯而出,巴尼和麦迪逊也被带去了校长办公室。费尔南达留下来整理收上来的表格。

    她用署名为“汤姆-里德尔”的信息表盖住自己的表情,一双眯起的眼睛探出来注视学生远去的背影。

    羊皮纸上有带着体温的清凉的薄荷香气和淡淡的松针味道。好像夏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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