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学习很紧张，学校为了帮助同学们丰富课余生活，特意给高一学生安排了周五下午的社团活动。这天，在打完羽毛球后，林晓楠被足球场上的一个背影吸引了。

    深绿色的足球服，此时，他正举起右手，对着同伴示意，“传球！”

    额头的碎发被风吹了起来，他奔跑在足球场上，一会儿传球，一会儿假动作，最后在临近球门的地方，一脚踹了出去。他和同伴跳起来击掌，进球了！

    中场休息，满头大汗的他，拽起上衣就开始擦。林晓楠有点不好意思。

    她怕被对方看到她一直盯着对方看。

    “他叫啥来着，好像是咱们班的。”林晓楠问同桌，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女孩。

    正在看言情小说的戴璐莎听到她的话，抬头看过去，她扶了扶眼镜，“哦，你说他啊，你是不是傻，这不是咱们班的吗？你忘了？我看你是有点脸盲。”

    “废话，你是不是看书看傻了，我当然知道这是咱们班的。我问的是——”

    “辛向阳。”

    戴璐莎冒出三个字，又继续沉浸在她的小说里了。

    她没有注意到林晓楠脸上的红晕。

    吃完晚饭回到教室，林晓楠刚好碰见语文老师陆启林找语文课代表，而对方刚好不在。

    “来，林晓楠把这个卷子发给大家。”语文老师对着林晓楠招了招手。

    “好的，老师。”林晓楠在路过辛向阳的座位时，把他的书碰倒了。高中班里71个人，过道很狭窄。磕到碰到是很难免的事情，平时摆在桌子上的一摞书还经常掉地上。

    林晓楠赶紧把书捡起来。刚放到桌子上，林晓楠就看到辛向阳的桌子上有一张粉色的纸。

    上面写了一首诗。

    《向日葵》

    若你是一只向日葵

    我愿做天边孤独的太阳

    我将所有的光芒洒向你

    包括热情  包括光亮

    你将永远  向阳而生

    我愿见证你短暂的花期

    年复一年

    承受亿万年的孤独悲伤

    承受亿万次的快乐幸福

    若你都不想要

    我将给你想要的自由

    若你无法寻找光亮

    我愿做风中的萤火

    成为猎猎旗帜

    带你走遍天涯

    看遍世间繁花

    这封信没有署名。但是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在她想放回去的时候，旁边的饮料瓶被她打翻了，信纸湿了。

    “哎呀，怎么湿了！”林晓楠叹了一口气。

    “完了完了”她内心直呼不妙，想来想去，重新抄写一份给他比较好。

    于是，她匆忙跑去便利店，又迅速折返回来。

    买了粉色的信封和信纸，把她狗爬的字抄了上去。还回去后，班里才出现零星的同学。

    “总算是有惊无险！”

    整个晚自习，林晓楠都在往辛向阳的位置看，对方和后桌有说有笑，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她内心有点忐忑，也有些激动。

    百无聊赖，她本想把信纸放回抽屉。但是看到信纸上凹进去的印记，鬼使神差的，把那首不知道作者的诗抄了一遍。

    她把那首诗夹在了语文书里。

    这件事本来就这么过去了。林晓楠也没有继续打听辛向阳的情况，只是在每个周五，她都会路过草坪，装作看很多人踢足球，实际上追逐辛向阳的背影。

    她甚至在心里默念了那首诗很多遍，不知不觉就背过了。

    高中要举行朗诵比赛，林晓楠想试试，就跟语文老师陆启林报了名。本以为交了报名费就自己去比赛就行了，没想到陆启林把她喊到了办公室。

    林晓楠很喜欢高中的语文课，这个老师讲课幽默风趣。虽然她的语文成绩没有提升多少，但是她最喜欢这门课。她跟语文老师并不熟悉，在林晓楠的概念里，陆启林见过的好学生一大把，她都排不上号。

    所以，自然而然地不觉得她在陆启林眼里算一盘菜。

    陆启林，男，31岁，省师范大学毕业的，中文系第一名。25班班主任。

    林晓楠是26班的，班主任是一位28岁的女政治老师。

    林晓楠有些局促，不知道陆启林找她有什么事。当然，高中老师找她，她从来没有感觉过害怕，因为她的成绩一直前三名。不会是因为她犯了什么错找她。

    只是她跟老师的距离一直很远，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不知道手往哪里放。

    在陆启林坐到椅子上后，林晓楠也进了办公室的门。

    这个办公室的空间很大，高一年级所有的语文老师都在这个办公室。林晓楠随手就关上了木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就在林晓楠走到陆启林的办公桌前的时候，他立刻站了起来。

    他就那样自然地越过林晓楠，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把林晓楠关上的门，重新打开了。开的很大。这下才重新回到座位。

    语气平静地说道，“你这次参加朗诵比赛，我给你说一下注意事项。”

    林晓楠心想，老陆啊，你是不是想多了，没人会往这方面想。

    林晓楠一直从心底里尊敬陆启林，所以压根就不会想到男老师与女学生之间需要避讳。

    她单纯的同时庆幸遇到了一个好老师，对方懂得避免麻烦。那时候的林晓楠不懂。

    “你的声音比较粗，所以不适合朗诵一些婉约派的诗。你准备朗诵哪首啊？”

    “《沁园春雪》”

    “行，那你给我朗诵一遍，我看看哪里有问题。”

    陆启林的要求让林晓楠有点意外和不好意思。因为这时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和学生进来了。

    更尴尬的是，隔壁班的女生嗓门特别大地开始展示。

    她感觉更害臊了。

    “在这儿吗？现在？”

    “对，你朗诵一下。”陆启林倒是显得很自然。

    “行。”

    林晓楠清了清嗓子，“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

    “停一下，莽莽注意是二声。”

    “啊？初中老师教的不是二声啊，以前老师说三声。”

    “你以前老师说的不对，你听我的没错，二声。”

    “哦，好。”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

    “老师，对不起，我再来一遍。”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嗯，这边发音对了。注意节奏，再来一遍。”

    就这样，陆启林又指导了两遍。第二天，林晓楠就屁颠屁颠去参加比赛了。

    比赛当天，林晓楠朗诵完后，评委问林晓楠，“林晓楠同学，你今天是感冒了吗？”

    林晓楠哭笑不得，“老师，我没有感冒，我声音本来就是这样的。”

    “哦，好的，我知道了。你的分数是80.5分。先出去吧。”

    就这样，林晓楠在一周后收到了复赛的邀请。最后花了一百多块钱，得了三等奖。复赛比较水的地方在于，最次的都是三等奖。林晓楠坐在会堂的大厅，看到一堆小学生脑子有点懵。她以为这只是高中生的比赛，原来各个年龄段都有。

    在拿到人生中第一个奖状的时候，林晓楠没有任何感觉。

    最郁闷的是，学校居然把获奖的名单张榜公布在学校大厅了。林晓楠觉得这么水的奖没什么可炫耀的，并不是很在意。

    月考结束的那天，她回到了家。

    在她眼里那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她的家是学校宿舍。她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和同学们在一起才能让她忘却很多烦恼。每月放假，她有些开心，又有些烦恼。

    因为她需要面对邸军，她很讨厌这个人。明明他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却理直气壮。林晓楠一开始很抗拒叫邸军叔叔，因为她觉得对方不配。

    然而，生活总喜欢和我们对着干。你越讨厌什么越要和什么共存。

    从初二开始，林晓楠就随母亲一起生活。离开有林卫国的地方后，她搬过三次家。

    第一次，林晓楠住的地方没有窗帘，她换衣服都得等天黑。洗澡得去公共浴池。第二次，她睡在客厅的一张床上，客厅挂着晾衣绳，那里不能叫家，电视机都没有。

    在初二的那个暑假，林晓楠发现了人生的一个大秘密。虽然在那之前的很多年，她已经体会过战栗的感觉，但是少年的懵懂与羞怯让她无法询问任何人。

    因为她总觉得那是见不得人的。

    直到一个偶然的下午，她借邸军的手机用，无意中发现里面保存的影片。陌生的男女在一张洁白的床单上重复着简单的感叹词，他们像堆罗汉一样，互相压制着对方。

    林晓楠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影片，她知道这是成年人的秘密。她看了一分钟后，忍不住想呕吐。脑袋开始眩晕。她当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以前从报纸小摊买的盗版言情小说里，她看到过露骨的描述，那一次惊呆了她的双眼。

    她也知道从初中开始班里的男生互相之间暧昧的眼神，奇怪的动作是在干什么。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在公共场合能做出那样大胆的举动。她不清楚那些人是故意挑逗，还是捉弄清纯的初中生。如果你知道男女的那点事儿，他们会说你真色。如果你不知道，他们会说你装纯。知不知道都要被戏弄一番。似乎调侃是他们的人生乐趣。

    大部分初中男生仅限于调侃，很少有付出行动的。

    在冷静了不到十分钟后，林晓楠又忍不住打开了那部影片，看了起来。对于那个部位，她觉得有点恶心，为什么那么丑？影片里只出现了女人享受的脸，男人的脸被挡的严严实实。

    这个影片似乎想表达的是女性在这样的关系里多么y荡，而男性在这样的关系里多么勇猛，他们永远拥有雄风。

    林晓楠不知道在这样逼仄的地方展示雄风有什么意义，她想不明白。

    终于在看了十几分钟后，林晓楠关掉了。她决定再也不借邸军的手机了。她不理解把这样的影片存在手机里的人是什么心理。

    她觉得影片很无聊，没有任何美感。重复的动作，重复的语言，像生活一样枯燥。

    这种快乐还没有学习获得的成就感多。

    林晓楠当然懂这个是什么感觉，因为小学二年级学画画的时候，她曾经被艺术学校的校长以同样的手段触碰过。她只是去校长室喝了一口水，校长就把门关了起来。

    在对方急促的呼吸声、过度的触摸和和善的话语中，她以为这个人和其他大人没有什么不同。不明白那个动作背后所蕴含的法律意义以及对人生的伤害。

    她如何知道那个事情是见不得人的呢？就是门口有人敲门进来的时候，校长紧急抽回的手以及马上变得疏离的眼神。

    她知道这件事见不得人。但是她从来不懂得拒绝。

    就是在被多次的触摸后，她比青春期的男孩还要早熟。他们是在身体有了反应后，体会到电流穿过身体的感觉，开始了被窝里、卫生间里奇妙的体验。

    而林晓楠是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了。她有时候好像磕了药似的，无法控制自己。结束后，又有一种羞耻感。

    就是这样拧巴的日子，她度过了小学、初中。

    她还厌恶邸军的地方是，他经常穿着三角内裤在家里乱晃。上衣和下衣都不穿，太恶心了。

    林卫国在家里从来不会这样，即使穿的脏，也会穿好衣服。

    面对不是亲生的女儿，邸军应该意识到这个问题。毕竟，出门他不会这样穿。

    林晓楠跟林娟反映过很多次，林娟每次都一笑而过。林晓楠心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越对家里人厌恶，林晓楠的情感越对同学老师投射的多。所以，在林晓楠眼里，陆启林的举动，让她愈发尊敬这个老师。

    本以为和辛向阳没什么交集了。然而，人生就是很戏剧。在返校后，班级重新分组，林晓楠和辛向阳鬼使神差地做了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