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高坐床上，背对叶明明，他点燃了一根万宝路，纯白色的。床头柜上的烟缸满了，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抓着烟缸走出房间，碰到准备出门的方妈，他指了指入户门把手上挂着的包子，让方妈带上。方妈一边提着鞋子，一边开门，转身提了包子又给他举了个大拇指。倒完烟缸回屋的时候，叶明明醒了，坐在床上看着他，叶明明冲他一笑，展开双臂，黄平高便塞了个包子放进了她嘴里，她一边吞咽，一边还不依不饶的抬着手撒娇，黄平高只能掐了烟，上去抱她，叶明明抱得很紧，抱得他喘不过气，他想挣脱，叶明明却更加使力，他起身，叶明明得腿缠在他的腰上，叶明明在他耳边说想上厕所，他便抱着她往厕所去了。叶明明咬他的耳朵，他痒的直叫。

    “平高啊，回来了，你快来，5月23号这天的东西有出入，对不上。”老许突然出声，吓得叶明明赶紧双脚着地，放开了黄平高。

    “是我拿了，忘了给您打招呼，一块金表，这笔算我的支出吧，回头啊，从分成里扣？”

    老许也不抬头，一直点头，表示晓得了，挥手示意他该忙啥忙啥去。叶明明拉着黄进屋，没等她开口，黄举起手指头，让她小点声，他反手带上房门，从屁股兜里，掏出那块金表，女款的劳力士，表盘是绿色，翠绿翠绿，黄让叶明明伸出手，一把给套了她手里。“表带有点松啊，你先带着，我周五去东门，给你调短。

    “我不要别人戴过的，鬼知道上面有啥脏东西。”叶明明便要用另一只手去摘，黄伸手挡了一下，又抓住她戴表的手腕说：“先带着，等过生日我再给你换个新的。”

    黄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拦，叶明明才松开劲，用手指头去搽表盘，搽的很仔细，搽完又把耳朵贴着表听，自己一个人陶醉在喜悦里。黄平高出门拉着老许下楼转转，说是要带他去剪个头发，他指老许的一头白头发说他花白花白的，还不如给全染白了，看着更神气。

    艳芳理发店是罗芳村的老字号，招牌还是木头漆的，门口有个黑白相间的圆筒在转，不停的转，你盯着一直看，就会觉得时间变得慢，很慢很慢，老许和黄平高躺在椅子上，理发的椅子，并排的躺着，老黄刮胡子，老许剃头，他说不想染，还是剃了利索，剃光。推子划过每一块头皮，黑的白的毛发从眼前飞过，顺着身上白色的尼龙布，全部都滑下去，一个胖女孩手脚利索，弓着腰，提着扫把，下来一堆，就刮走一堆，生怕它们在地上停留久了，就会钻进地缝里。屋里没有开电风扇，被包裹久了，老许额头的汗开始往眼睛里流，头不能动，手不能抬，只能任由汗流进眼睛里，眨巴眨巴眼睛，汗又随着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好容易剃完，小师傅给他拿电吹风，吹了吹头，又吹了吹脸，解开尼龙布，释放他的双手，老黄已经闭着眼睡了一会，电吹风的呜呜声把他吵醒，等完事，黄平高递给他一根烟，又给他点上，小师傅夹着烟，屁颠屁颠的走到门口，坐在台阶上抽烟。

    “老许，给”黄平高半躺在椅子上，他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块表，递给老许。

    “不是给叶明明了吗？”

    “这块是盒子里拿的，给她的那块，是龙哥那个马仔阿寿带过来给我的，900一块，澳门能卖到5000。”

    老许摘了眼镜又仔细瞧，他说做工好，以假乱真。

    “这块是真的，叶明明那块是仿的，老许，销赃这事恐怕不是长久之计，现在边防派出所巡逻改半小时一趟，每天3班人，白天晚上的轮岗，风声紧，价格压得也低，我们卖那点钱，还不够付给大眼和四仔他们的玩命钱，我昨天晚上一夜都在街上看，狼多肉少啊，现在这活干着风险高。”黄平高拿打火机点燃嘴里叼着的烟，吸了一口，吐了一口，他转头看门口的圆筒，聚焦在黑白的漩涡里，咳嗽了一声，他起身端起面前的一杯水，咕咚一口灌了下去，他转身面对老许，接着说：“风向变了，我觉得现在这个是新东西，新的东西玩的人少，玩的人少利润就高，我想把那个停了，转做这个，您觉得怎么样。”

    “听你的，你们不嫌弃我老家伙，能在你们这混口饭吃，方妈也都这么照顾我，能跟你们待一块就行，干啥无所谓。”

    方妈给大军照看铺子，华强电子世界7月份开业，叶明明给拿了20万，加上大军小军自己的积蓄，他俩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档口，刚开业那会，大军还卖汉化软件，后来有一个服装公司找他定制了一套收银系统，一个50多岁的浙江妇人，做的外贸订单起家，没几年的时间又陆续开了第二家，第三家工厂，积累了第一桶金，不久前她刚开始涉足品牌连锁店，1年时间开了30多家店面，收入惊人的同时，账目也搞得乱七八糟，手下的一个经理在华强北采购电脑的时候，是大军给装的系统，大军问他买这么多硬盘是干嘛用，他说店铺收银，哦，收银机里用的啊，70多块硬盘装机用了小半天，那经理就在那等着，走的时候，大军问，你为啥不用统一的收银系统，经理回答说和外面的一样，老板怕不安全，走的时候小军给打包好了，装进一个塑料箱子，里面每一块硬盘都用泡沫纸给包了一圈，经理夸小军细心，夸大军手脚快，大军给了他一张光碟，她说软件运行起来慢，这是他刚给做的补丁，你回去找专门的人看看，如果好用，就给每台电脑都装一遍。经理带着怀疑的眼光看看了光碟，最后还是把光碟塞进了塑料箱里。

    一个星期以后，那个50多岁的老板娘来到大军的档口，给他说了说自己对于收银和管理的需求，大军拿小本一一做了记录，完事，夫人放下了一个装了10万块人民币的包，便起身走了，”她语言很坚定，眼神不飘，走路带风”这是大军描述见到她的第一印象，大军接了第一个正经八百软件的活，那天晚上两兄弟邀请黄平高一家三口，还有老许去八卦一路吃了一顿胜记。饕餮老号，果然名不虚传，黄平高来了深圳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全面的粤菜。拿一道豉汁黄沙蚬举例，砂锅上桌，揭盖，伴随着刺啦的声音，沙蚬盖子一开一合，啫啫的做法，酱香扑鼻，其间点缀着绿的葱花，黄的姜末，黄平高夹了一粒，放进嘴里，吐出壳，说不孬。之所以叫一粒，是因为这黄沙蚬用的都是指甲壳般的小蚬，满满的一锅，密密麻麻，那口滋味却步步紧逼，让你欲罢不能。

    叶明明穿过成片的握手楼，她一边走一边大声的说话：“老黄约老五晚上粉面馆见，五爷抓了大眼，说他的货摆到了他的地盘，要把他的手废了，老黄说这事是他干了，有啥不满意他来扛，老五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一直想找我们碴，之前我们销账的价格一直就压着他们，抓大眼就是为了引老黄出来。”

    “知道了，待会我进去，你就在门口找个地方躲起来，你掐着表，到了8点40，我们还没出来。你就去派出所找亮子，就说我被老五堵在里面了，他会带人过来，大不了我陪着他们一起被抓。”老许紧跟在叶明明身后，拐了个弯，临进门的时候，老许脱了脚上的鞋，里面穿的一双白袜子，两边的胳肢窝，一边夹着一卷报纸，进门后他直奔后院，吃饭的点，大厅却空无一人，叶明明把店盘给一个汕头仔以后，这店就一直没做起来，后来汕头仔隔三岔五就找黄平高过来喝茶，希望他能够给露两手，让客人们找回以前的味道，也让自己能够起死回生。黄平高从来也不推辞，他觉得这店生意不好，他是有责任的，只是每次都是凌晨4点过来，帮着加工一下锅里炖的牛肉汤,他离开以后锅里再炖两三个钟头，出锅就可以卖早市了，黄平高说你这就做做早市吧，别瞎耽误工夫了，后来汕头仔就关了午市晚市。

    老许从后院一把拉着黄平高就转回大厅，他选了一张中心的桌子，就往上面扔了两沓报纸，报纸落在桌子上却发出金属的撞击声，老许撕开报纸，里面卷着两把手臂长的武士刀，开了刃的，没有刀鞘，老许从厨房又提了一桶菜籽油出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拿布沾油，开始搽刀，一边搽，一边说话：“待会见面了，他们说啥都不重要了。”搽完一把，便伸手递给黄平高。“我俩就背对背坐着，说话还行，谁要敢靠近，抡起来就砍。”

    黄平高接过刀，刀把对着到眼前，顺着直线一直看到刀尖，嘴里吐了两个字“好刀”。

    一眨眼的功夫，老五的人就进了屋，乌殃一大片，很快就包围了他俩，五爷最后进来得时候，两只手分别挎着姑娘，一个姑娘黄头发到下巴，一个姑娘黑头发过肩膀，浓妆艳抹，腿都很长，老五是个矮胖的中年大个子，50来岁，穿一件花衬衫，嘴巴下面有颗花生米大的痦子，痦子上还长着毛，进门看到这架势，他也没着急落座，推了一把两个姑娘，老五招呼手下们都出去。

    “别伤了和气，我们谈谈，谈得拢，继续一起赚钱，深圳这么大，还能容不下咋们哥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