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荣枝愣了几秒才消化完他说的话,迟疑片刻才问道:“先生为何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梁应淮出身微寒,年仅十八就为了谋生做了府学的先生,用了十余年的时间才扬名,成了举国上下皆有耳闻的名师。

    若是他有意求娶自己的学生,那身为女子学院的老师,哪户人家还敢把女眷送到书院进学。

    事情万一传出去,他不仅会失去在明德书院教书的机会,恐怕其他有名的书院都会将他拒之门外。毕竟读书之人最讲究礼仪廉耻,也最爱惜羽毛与名声。

    生活在封建社会底层的人,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本就十分不易。而且梁应淮原生家庭还像吸血鬼一般,无数次阻挠他去进学。

    荣枝曾见过他初入府学为了站稳脚跟,备课到深夜的千万个日夜。历经千辛万苦得来了一片光明的前途,为什么要为了她而放弃?

    面对荣枝的疑惑,梁应淮苦笑:“我的命是你救来的,所以想尽力为你做一些事情。若是你匆忙选择一个普通人或者衷心的下属,他们也只能做挡箭牌却不能发挥其他作用。但是我可以化作你手中的刀,或随时想用就用的智囊,不会阻拦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在梁应淮年少中榜却拒绝入朝为官的时候,所有皇子和王爷都想招揽他做谋士,可他拒绝了所有的人,选择做个低调的教学先生。

    而这样一个衷心耿耿,像诸葛一样聪慧的人却主动投诚,实在很难让人不心动。

    得到一个称心如意的谋士确实是荣枝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她知道梁应淮志不在此,便直接婉拒了:“当初救先生只是份内之事,学生从未想要您回报任何东西。所以您不必挂念在心上,也不需要做出任何牺牲。”

    府学的学生对前朝暴君大肆批判,当时梁应淮为了保护他们,站出来顶了罪。

    荣枝对他的举动十分敬仰,也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就算顶罪的老师不是梁应淮,而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能伸以援手的她都会去做。

    梁应淮喉结滚动,眼瞳里的温柔如浓墨一般化开,更加坚定说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十八岁刚入府学做先生时,梁应淮只是想避开继母的纠缠。

    继母为了让弟弟入县学,直接把他锁在了偏僻的柴房,让她自己的儿子顶替他去了县学念书。

    一把大火烧了柴房,梁应淮从火海里逃了出去,他逃到县城里遇到了后来的恩师,才得到了继续求学的机会。

    三年苦读他不负众望中了举人,很快又被金榜题名,似乎终于从地狱里挣脱出了一条生路。

    但这个消息又被进京赶考的弟弟发现,阴魂不散的继母日以继夜赶到了京城。

    泼辣瘦弱的妇人寻到梁应淮住的驿站门口又哭又闹,大骂他是个没良心不孝顺的白眼狼,偷拿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离家出走,出人头第之后便六亲不认。

    作为高中状元的少年奇才,梁应淮才刚在京城里游街。他出类拔萃、温文尔雅的样貌让众人印象格外深刻。原本许多朝中官员还相中了他,打算将女儿许配给他作为妻子。

    在继母这一番撕心裂肺的哭闹表演之下,他有理说不清。京城里也谣言四起,众人皆口口相传新的状元郎是一个不孝子白眼狼。

    继母像是水蛭一般怎么都甩不掉,若是他真的入朝为官,恐怕她会打着他的名义收尽好处。

    那时候梁应淮就明白他这辈子可能都无缘官场,所以他放弃一切权利,也不选择攀附权贵,做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先生。

    这样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做法,她们什么也得不到,恐怕原本希望享受富贵荣华的继母会大失所望,心里崩溃大哭一场吧。

    如他预料之中的那样,继母每日在书院和大街上大肆宣扬她悲惨的境遇,她说的绘声绘色,大骂梁应淮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伪君子,连孝道都不遵守,不堪为人师。

    外面谣言四起,有不少人都认为应该把他逐出书院,因为道德败坏之人,怎么能去教书育人?

    为躲避外面漫天的指责唾弃,梁应淮在府学闭门不出,继母在外面每天蹲守,见到人就诉苦败坏他的名声。

    那段时间学生见到他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眼神都带着鄙夷。

    原本他以为很快就要因流言被府学辞退的时候,惊喜却从天而降。

    梁应淮的继母不认识人,但却能从他人的穿着打扮来判断,对方是否适合作为倾诉对象。

    她很不幸地选中了路过的荣枝,大肆表演了一番,一边说话一边泪如雨下。

    对面穿着矜贵,样貌精致的少年为她鼓了鼓掌,“你表演得十分精彩,可惜生不逢时,要是生在对的时代,可能都可以当影后了。”

    梁应淮的继母愚钝不已,听不懂她话中的嘲讽,还以为是受到了夸赞,不免心里得意起来。

    因为对面的荣枝看上去就出身高贵,若是她也成功被说服,开始厌恶梁应淮的话,那继子在书院的日子就别想好过。

    “正巧你口中的继子和我很熟,梁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恐怕你也不熟悉朝中律法,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诽谤造谣官员可是重罪。梁先生作为府学老师,也算是半个官了。”

    这个长得像神仙一般的少年再次开口,说出的话让妇人如坠冰窟:“梁先生仁慈不愿对你动手,那就由我来代劳送你一程吧。”

    荣枝让人把她的嘴塞上,亲自送进了衙门,让人好好看着她,最好一辈子也别再放出来。

    衙门查清真相之后,在外挂了告示昭告此妇人的罪责,梁应淮也终于沉冤得雪。以前唾弃鄙视他的人,纷纷都转变了态度。

    事后梁应淮和荣枝道谢,也说出了内心的疑惑,为什么面对外面一边倒的差评价,荣枝却毫不犹豫选择了相信他?

    荣枝说:“我不信他人,也不信你,只是信我自己。”

    眼睛观察和内心感受到的一切,都指向了谣言的对立面。梁应淮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眼看着他就要被逼入绝境,她想救他一把,便出手了。

    但荣枝不是什么圣母,她自己都在挣扎求生,若是梁应淮以后再堕落自弃,她也不会出手帮他了。

    “渡人不如渡己,一味的退让只会适得其反,道理先生应该都懂的。”

    梁应淮心中酸涩,眼眶也泛红,平复情绪道:“我知道的,多谢你。”

    既然她愿排除万难救他于水火之中,那时梁应淮也暗自立誓要出人头地,若有一日能回报她,也不算白活一场。

    可惜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无数个难眠之夜,梁应淮都在悔恨为什么没有拦住荣逸上战场,也难以相信他就这样死了。

    心如一潭死水,找不到做任何事情的动力和意义。那时候梁应淮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并不是单纯地想报恩而已,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为了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后来得知荣逸就是荣枝,她还活的好好的。原本心底空缺的部分似乎又被重新填满,只要能默默守在她身边,他也心满意足。

    可是谁也没想到,国宴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以梁应淮对荣枝的了解,她只会选择一个普通听话的工具人做夫君,于是心中的贪念不可避免冒出头。

    他也可以做她的挡箭牌,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荣枝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报答恩情做到这种地步,于是婉言相劝:“若是你以后遇到心仪之人,又该如何抉择?所以先生还是考虑清楚吧,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梁应淮不敢直接道出心意,怕她直接断绝了两人日后来往,心中情丝难解思绪万千:“我已经思考很久了,若是你愿意,我立即作准备派人上门提亲。”

    一脚迈入室内的魏擢阳正好听到了梁应淮的这句话,他一时愣在了原地,排除幻听的可能之后,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过去。

    梁应淮咳嗽一声,缓解尴尬对着荣枝说道:“你先回去吧,若是做好了决定,可以随时通知我。”

    荣枝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也觉得留在这里不好,便先行告辞了。

    等她出了院子以后,魏擢阳身体僵直坐下,深沉问道:“先生您要娶她?那书院怎么办,你的前途都不要了么!”

    梁应淮坚定承认:“没错,我已经想好了,书院的话以后交给你吧。”

    魏擢阳气得挥手摔了一套杯具,脸色微怒质问:“书院是荣逸的心血,你怎么能随意交到我手里!之前顶着风险接下来的担子,你说他留下的东西仅剩几样,说什么也要把书院撑起来,现在说走就要走?”

    梁应淮歉疚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但事出有因……暂时不方便与你细说。”

    “荣枝只是脸长得像他而已,你若不是把她当作替代,那为什么要娶她?什么原因还需要藏着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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