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知月扶着沈听宜围绕着莲花湖慢慢踱步。

    暮色洒在湖面上,泛着一层金色的光,莲花不遗余力地绽放着芳姿,试图引人驻足观赏。

    “主子,恪容华来了。”

    沈听宜停下,正闭着眼感受着晚风的微凉时,耳畔忽然响起知月的声音。

    恪容华缓缓走来,面带笑意:“昭嫔好兴致。”

    沈听宜福身问安:“见过恪容华。”

    “不敢当。”恪容华抬手,“昭嫔圣眷正浓,想必再过段时日,便该是我向昭嫔行礼了。”

    沈听宜笑道:“恪容华说笑了,妾身入宫不过几个月罢了,承蒙陛下厚爱,妾身不敢奢求更高的位分。”

    恪容华侧身,朝莲花湖看去,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昭嫔这是在赏莲吗?”

    沈听宜还未答,她又慢悠悠地道:“前日明明是昭嫔与陛下泛舟赏莲,怎么如今行宫里只听到陛下为莲淑仪赐号的事,反倒将昭嫔遗忘了?”

    沈听宜扑哧一笑:“嘴巴长在旁人身上,想说什么,岂是妾身能控制的?只是,妾身有一事不解,还望恪容华告知。”

    恪容华闻言,偏头望向她:“愿闻其详。”

    沈听宜眼波盈盈,声音婉转:“宫人们将陛下对莲淑仪的宠爱说的绘声绘色,仿佛在场亲眼所见似的,妾身不解,到底是何人能做到这一点?”

    恪容华愣了一下,神色从容道:“或许是莲淑仪自己呢?”

    沈听宜注视着她,“是与不是,容华怎么想?”

    恪容华诧异:“我以为昭嫔在明知故问。”

    沈听宜静静看着她,确认她没撒谎的必要,狐疑道:“从前不曾听闻容华与莲淑仪有过交往。”

    恪容华淡然一笑:“我从前也未想过,有一日会与昭嫔站在这里赏花。”

    后宫里,哪有永远的朋友,永远的敌人呢?毕竟下一瞬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唯有利益二字,最能打动人心。

    她将帝王的行程和那些话告知恪容华,并非没有利用之意。她想要断绝沈媛熙抚养皇子的可能,而恪容华是想亲自抚养大皇子。

    若帝王先前有打算让荣妃抚养大皇子,可这之后,他怕是要好好思量了;若帝王本没有考虑,那之后,便再也不会考虑她了。

    莲淑仪没有触到恪容华的利益,恪容华这样做,只有可能是因为她——因着沈媛熙,莲淑仪与她算是敌人。

    沈听宜投桃报李,平静地叙述道:“妾身与陛下下了船后,看到了容华与许贵嫔,不知出了何事,容华哭得那般可怜,着实让人心疼。”

    恪容华目光闪烁,意味不明道:“只昭嫔看着心疼吗?”

    沈听宜轻笑一声,神色晦暗:“妾身想,当是闻者落泪。”

    闻褚听了,未必没有感触。

    恪容华捏着帕子的手微顿,奇道:“昭嫔难道不知,陛下的两位母后,一位是生母,一位是养母?那些话,昭嫔是怎敢在陛下面前提起的?”

    沈听宜目光一凝,微微挑眉:“妾身何时说过这些话?恪容华,你怕是记错了。”

    恪容华眼底划过一抹惊讶:她原以为,昭嫔是想以此胁她做事。

    天色逐渐昏暗,行宫里的灯笼也挂上了树梢。

    沈听宜欣赏了一会荷花,福身道:“这儿蚊虫多,恪容华小心被叮咬了,天色已晚,妾身就先回去休息了。”

    转过身的刹那,恪容华唤住她:“昭嫔,从前若有得罪之处,我在这里向你赔罪。”

    她的声音在这寂寥的行宫里显得格外沉静:“你的这份情,我记下了。”

    沈听宜回眸一笑,慢慢走向临芳馆。

    “主子,奴婢方才听得云里雾里的,恪容华的意思难道是,行宫里关于莲淑仪的谣言是她传的?”

    沈听宜握着知月的手,眼里尽是笑意:“八九不离十。”

    知月似懂非懂:“繁霜说,恪容华向来是明哲保身之人,怎么却针对起莲淑仪了?若被查到,莲淑仪岂不记恨她。”

    沈听宜笑道:“所谓明哲保身,也不过是身不由己,你当能生下宫里唯一一位皇子的人,会没有什么手段和心机吗?便是莲淑仪查到是恪容华所做,她又有什么法子对付她?有大皇子这个护身符在,恪容华只要不犯大错,不犯陛下忌讳,谁也不敢轻易得罪死她。”

    否则,等皇嗣长大,谁知道会不会替生母报仇呢?这就是有皇嗣的嫔妃,有恃无恐的地方。

    “只是,陛下不给恪容华这个恩典该如何?”

    沈听宜笃定道:“陛下或许不给她这个恩典,可陛下也不会将大皇子更改玉牒。”

    以恪容华平平的出身和恩宠,位分恐怕难进一步,但也说不准等大皇子长成,帝王会看着他的面子上,将她的位分提一提。

    虽说闻褚与先帝不同,可他心底里还是看中出身的。他不想后宫中都是世家大姓的贵女,不想再给世家尊荣,可他也做不到像先帝那般让一个宫女出身之人登上贵妃之位。

    他试图打压、瓦解世家大族对于朝堂的统治,可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世家大族彼此联姻,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想拆除他们的势力,谈何容易?

    帝王的制衡之术,不仅在于朝堂,也在于后宫。

    朝堂上,他利用科举制度,提拔亲信,等这些人逐渐取代了不为他所用的臣子,后宫还不是尽在他掌握之中?帝王,本就该随心宠爱后宫嫔妃,而不是要瞻前顾后,连宠爱谁,都要被人看着,管着。

    从前择选淑女,都是从京城官宦之家选适龄姑娘,可闻褚上位以后,下令各州郡的良家子亦可参加三年一次的淑女选拔。

    这些良家子,家世清白,背后势力也不大,入宫以后只能依靠帝王的恩宠存活,她们没有世家贵女的傲气和底气,待帝王只会更加真心,更加顺从。

    她们,都是帝王制衡后宫的棋子。

    想到这里,沈听宜只觉得嘲讽,她何尝不是一颗棋子呢?或许日后,她在帝王心里,还不如那些良家子好用。

    不过,她会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帝王,没有人能代替她,他也永远舍弃不得她。在帝王没有找到称心之人之前,她必须牢牢占据这个位置,让帝王在她身上花上更多的心思,投入更多的精力。

    回到临芳馆不久,她就见到了刘义忠。

    “奴才给昭嫔请安。”

    沈听宜看着他,道:“几日不见刘总管,瞧着倒是憔悴了。”

    刘义忠毕恭毕敬:“奴才多谢昭嫔关心。”

    他招手唤来几个小太监,呈上来几个木质托盘,笑着解释道:“奴才奉陛下之命,来给昭嫔送赏。”

    沈听宜瞧了几眼,让汝絮将赏赐带下去:“刘总管辛苦,劳总管替我向陛下谢恩。”

    送完赏,刘义忠却不像往常那般告退,而是留了下来,躬身道:“奴才昨日偶然得了一对成色极佳的白玉镯,昭嫔可要看一看?”

    沈听宜略感诧异:“什么白玉镯能叫刘总管这样夸?”

    刘义忠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红漆木匣子,递上来:“昭嫔一看便知。”

    知月将那匣子打开,映入眼帘的白玉镯,莹透纯净,洁白无瑕。沈听宜握在手里,仔细瞧了瞧,道:“我瞧着,仿佛是和田羊脂玉。”

    刘义忠笑道:“昭嫔好眼光。听闻这种白玉,最适宜女子佩戴,有美容养颜之效,奴才听陛下说,昭嫔玉体欠安,特向昭嫔送来此镯。”

    “刘总管有心了。”

    沈听宜也不想打哑迷,直言道:“不知刘总管可有什么需要的,刘总管待我心诚,我也不好白拿这对镯子不是?”

    “我若办不成,还有荣妃娘娘呢。”

    她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刘义忠心知,有些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而有些人情,或许一辈子也不清的,但他已经没有法子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昭嫔这里碰一碰运气。

    屋子里只有知月一人,沈听宜给了她一个眼神,知月会意退下,不忘将门窗合上。

    刘义忠抬头,看向沈听宜:“奴才斗胆,不知昭嫔当日如何能预料到奴才会有所需求?”

    屋里静静的,桌子上小巧的香盒里冒出丝丝缕缕的轻烟,沈听宜打开盖子,朦胧的烟气没了阻碍,很快弥漫散开。

    “我怎么能预料到以后的事,只是刘总管是御前的总管,我只是想结一份善缘罢了。”顿了顿,她眼中闪过好奇,“初见刘总管,我便觉得合眼缘,后来听闻刘总管从来不收后妃的银子,是宫里难得的清廉之人。我想,这样一个人,若能相交,利大于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①

    刘义忠在后宫浸淫了这么多年,怕的从不是为利而来的人,他就怕无缘无故施以善意的人,往往这样的人,心思越深,越难琢磨,一个不慎,就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听完沈听宜到话,他显然松了口气。

    沈听宜拨了拨炉子里的香灰,面容隐在缭绕的香雾之中,声音也显得格外缥缈:“这几日伴驾,不曾见过刘总管,原来是出宫去了?我从前在承平郡待过几日,也不知如今变化多大?刘总管可否与我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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