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香

    直到辰参的识海褪成白茫茫一片,湖水全都干涸,湖心亭也渐渐消散,一切重归虚无。

    他躺在一片苍茫中,沉沉闭上了眼睛。

    “好了,我们也该出去了。”云千泽说话间转了身,已然是要走的样子。

    池月望向地上的辰参,她是一路目睹着辰参是如何在识海构建的记忆中渐渐迷失,渐渐忘记自己的。

    那些噩梦般的往事将他卷进旧忆的浪潮里,一波一波不断冲刷着他即将崩溃的防线,最终将他囫囵吞噬个干净。

    现下这些记忆已经随着丢失的那一魄尽数远去,他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池月不由的替他松了口气,朝云千泽道:“嗯,也不知大师兄到了没有。”

    他们自千面门随古木出发前,池月用木鸽给衡安传了信,让他到安河城与他们汇合。

    待他们出了识海,回归本体后将将睁眼,便看见青烟在外面急得四处飘荡,见他们动了,碧烟的边缘凝出一只手掌形状,指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人道:“你们终于出来了!我想起来了,那道士,那道士救的人,就是他!”

    “嗯,我们都知道了。”池月抬眼瞧了青烟一眼,“大师兄可到了?”

    青烟飘到门边,指着正在整理袖摆的云千泽道:“这门上被他下了禁制,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她言语中有些委屈,“我也不知你那大师兄到底到了没有。”

    不让外面那群人进来是情有可原,但里面这道禁制分明就是防着她的!可她也没想过跑啊。

    青烟现在的样子活像个给家中大人告状的小孩子,如果她现在能看见表情的话,一定是撅着小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女孩子到底心思细腻些,池月眉眼弯弯朝她招了招手,“青烟,来。”

    青烟乖顺的飘了过去,停在了池月面前。池月伸手抚上青烟那团朦朦胧胧的烟身,安抚似的揉了揉,烟身忽然如有实质般,在她掌心顶/了/顶,这种触感很奇妙,像一团柔软的棉花。

    她朝云千泽挑了挑眉,“千泽君,惹到小朋友的话,是要哄的。”

    “我不过随手一挥,你想多了。”

    云千泽有些费解,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委屈的,旋即看向门外,“他已经来了。”

    而后长袖一挥,朝门外道:“衡安君,进来吧。”

    衡安看着依旧紧闭的房门,半晌才抬起手将门推开,待他后脚刚跨进屋内,房门便自动关上了,阻绝了外面那群人探头探脑的目光和嘈杂的声响。

    “大师兄!”池月向衡安奔去,他臂弯里的小家伙还在闭着眼睛小憩,许是她这一声太过嘹亮,那只狼崽慢慢睁开了眼睛,视线直直的落在对面的云千泽身上,彷佛有什么感应似的。

    这只狼崽的生长速度奇快,前几日还是小小的一只,不过几天没见,如今已经快要占据衡安的整个臂弯了。

    云千泽回望着那抹视线,神色淡淡。

    池月本想伸手摸一摸那狼崽,想了想还是算了,转手拉了衡安的衣袖,将他引到辰参的床前,“大师兄,我与千泽君要去一趟庆夷山,在我们回来之前,还请大师兄守在此处。”

    衡安瞅了眼榻上尚在沉睡的人,神情复杂的看向面前站着的两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与小师妹并肩同行的人开始换成了云千泽。

    “嗯,”他将小狼放在一旁的锦垫上,同站起来抖了抖毛发的小狼一起目送两人踏出殿外,而后被那道门将目光阻绝。

    ——

    两人到了庆夷山脚下,仗着天气晴好,远远便能一堵山顶风光。

    一片苍翠中隐着半角阁楼,和他们在辰参记忆里看见的有所不同。

    到达山顶后,那座楼阁终于在他们眼前毫不吝啬的露出了全部面目,那是一座青砖碧瓦的无名观,门口的牌匾上空白一片。

    云千泽在观外止了步,“我就不进去了。”

    虽然他没说,但池月大抵能猜到缘由,看来这里,至少曾经,真的供奉过一位神灵。

    神灵与凡人一样,对自己所辖领域十分敏感,所以大多数神灵在降临旁人所辖区域时,会保持好合适距离,尽量不掺和其中之事。

    “嗯,”她点了点头,独自向观内走去。

    观中空无一人,却香火鼎盛。其内更是烟雾缭绕,似有燃不尽的香烛。

    通过那庄严的宝像池月并不能看出这观中到底供奉的是哪位尊神,她双手合十,虔诚跪拜,心中却并无所想。

    她没有什么要求的。

    跪拜完后,池月起身来向外走去,就在刚刚,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曾经供奉在这里的神灵,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已经被人们遗忘。

    也许现在躲在这里的这尊“神”,其实只是想令人们再度想起,这里,曾有一位尊神庇佑过他们。

    无名观啊无名观,人们其实并不知道他们供奉的到底是神是鬼。

    背后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池月回头去看,只见一个香炉翻倒,香灰洒了满地。

    若是普通人见了此种情况,一定觉得是自己无意触怒神灵,当即跪拜请求神灵饶恕。

    池月不仅面色恬淡,甚至还弯了弯唇角,她并没有上前将香炉扶起,而是费力的将观中所有她能看见的香炉统统打翻。

    她在飞扬的香灰中拍了拍手掌,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半晌,周围毫无动静,她又抬步朝观外走去。池月刻意放缓了步调,在她即将踏出观门的最后一刻,似是终于积攒够了愤怒,

    观门猛然合上。

    “放肆!”幽幽女声响起。

    池月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转身。那声音怒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不敢回头见我了?”

    “你纲刚砸我功德时,倒是砸的挺顺手啊。”

    池月转了身讪讪笑了两声,眼里满是无辜,“我还以为是这些香烛熏了您的眼睛,您不喜欢,所以降下警示让我照做呢。”

    她又拍了拍手,挑衅似的向前微微俯下身,勾起唇角对着空空荡荡的殿内道:“再说了,您确定这些是你的功德吗?”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纲刚洒了满地的香灰顺着风的轨迹聚集到一处,慢慢凝成一道人影,那人影站在宝像下方,“供给我的怎么就不是我的功德了?”

    池月又道:“你确定这些功德是供给你的吗?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那道人影陡然出现在她面前,池月在那香灰凝聚而成的脸上看到了愠怒的表情,而后人影像是意识到自己此番作为有损于自身神威,又生生挤出一丝笑来,“你来的是我的观,你说这些功德不是供给我的还能是供给谁的?”

    “我虽不知这观中具体供奉的是哪位神尊,但绝不是你。”

    池月又往前凑了凑,企图看清那女子的样貌,那人影这才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寻常人见到眼前这副景象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处逃窜,哪还能如此自如的站在她面前,甚至还能与她讲上话。

    那人影往后退了一步,周身不再是雾蒙蒙一片,香灰筑成的人影渐渐消散在池月眼前。

    池月试图动用灵力,却发现自身灵力比之从前弱了许多,想来是观内被布下了某种秘法,生生将她的灵力压制住了。

    她想了想,自袖中不紧不慢的摸索着,半晌摸出一个火折子,经口轻轻一吹,火苗便从上方燃起,橙红色的火苗在她手上不停晃动,“姑娘若再不现身,我手一滑要是不小心放火烧了这观,你别怪我。”

    周遭静默无声,过了半晌,无人应答,池月笑着跨过前院,往正殿中去,手中火折子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却始终没有熄灭。

    她将火折子放在宝像下方,举着蒲团引火,待蒲团引燃,直直往宝像座下扔。

    那宝像倏然化成一个女子,从供台上跳了下来。她着一袭红蓝衣衫,背后蓝色锦缎在她身上摇曳,她乍一抬手,锦缎便朝池月的方向猛然窜了过来。

    池月眼疾手快紧紧抓住锦缎的一端,低身想去拿方才点燃的火折子,锦缎顺势在她周身缠绕,迅速将她整个人禁锢其中。

    锦缎似蛹般将她包裹,且越缠越紧,勒的她快喘不过气了。

    刚开始池月还会挣扎几下,在她发现身上这东西会随着她的动作越发收紧后,她便将自己全身彻底放松了下来,果然,这锦缎察觉其反抗之欲不强后,不再继续收紧。

    那女子斜坐在供台上,捡起方才池月放在那里的火折子在手上把玩着,眯起眼睛道:“烧啊,怎么不烧了?”

    池月好不容易得以喘息,她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供台上的女子,女子一身红蓝衣衫,容貌张扬艳丽,只是眉宇间隐隐藏着一抹淡淡的哀伤,与她原本的样貌不太相符。

    见池月不答,她赤足从供台上走了下来,举着火折子慢慢靠近,近到池月身前时将火折子扔下,冲着池月有些抱歉道:“哎呀,手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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