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听金嬉这冷不丁一句，心下一惊，欲捡蓝晶的手也顿了顿，思忖半天，依旧是把它拾起来，用嘴吹了吹上面的灰，拍拍干净，又将其放回包里了，边放边想：“好歹能换二十块钱，不能浪费了。”

    金嬉就看着路熹茗这没出息的样子，白眼翻到了天上，在心里默默念叨过几天一定换个仆人，后像是嫌弃路熹茗似的，跳下了桌坐到了板凳上。

    而一边的楚子凌，则眉头紧锁，似是听到了什么颠覆三观的事情一般，眼里尽是深不见底的不可置信。路熹茗见他这般表情，想起他丰厚的家族财产中有一项就是蓝晶矿，心下了然。就这么被人指着脸说自家产品假冒伪劣、伤人性命，论谁都会怀疑一下人生。

    楚子凌抿着嘴唇，一手摸着下巴，一手用食指轻点桌子，发出“哒哒”的声响。二人一猫就这么僵持着，等到老板终于把馄饨摆上来，且疑惑地盯着路熹茗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摸摸脑袋离开之后，楚子凌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问道：“金嬉，你说这蓝晶使人短命，究竟为何？”

    金嬉在凳子上伸了个懒腰，把肚子向上一翻，眯着眼睛晒起了太阳，等躺安稳了，才把声音传进楚路二人的耳中：“我活了三千年，在人间游走了一千年，镇守云川五百年，居然只在最近的二十年里，才发现这云川里居然无声无息多出了这么一座矿来。”

    楚子凌向它确认道：“你是说，这蓝晶矿是二十年前凭空出现的？”

    金嬉挺着个肚子斜睨着他，道：“凡人，汝是在质疑吾吗？”

    路熹茗听金嬉又蹦出古语来，料到它似乎是有些生气，便连忙笑得跟朵花似的小声打起了圆场：“金神，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也就二十来岁，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他根本不清楚。况且他家里正好有这蓝晶矿，听到你这么一说，实在太震惊，所以才想知道更多细节。”

    金嬉冷哼了一声，嘟囔着“算你识相”，还是顺着路熹茗给的台阶下来了，说：“你想知道更多，那我就发发善心告诉你。”

    说罢，它跳到桌子上，正视着楚路二人，开始了它的长篇大论：“凡人，你知我为何没让你直接吃你变出来的那两碗馄饨，而是兜了这么大一圈，非得让你来市场里？”

    路熹茗刚要开口，却见周围吃饭的、路过的人都对他们投来了疑惑的眼光，察觉到这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猫咪说话确实很诡异，便祈求金嬉：“金神，我们也可以向你传音吗？不然这话题太劲爆、牵扯过多，我怕被旁人听了去，现场就要写信举报我们。”

    金嬉见她态度这么好，说得倒也有道理，点点它的猫猫头，道：“准了，给你开一个时辰的传音。你想说什么，直接在心里说吧。”

    路熹茗第一次体验这种脑内传声的功能，十分兴奋，在心里试了好几次：“喂喂喂，听得见吗？”

    瞬间，楚子凌和金嬉的声音都传来了：“听得见。”只不过一个语气中带着不耐烦，一个却带着笑意。

    路熹茗默默劝自己要稳重，不要显得太没见过世面，于是赶紧进入正题，接着金嬉上一个问题回答道：“是因为那馄饨有毒吗？”

    金嬉道：“非也。那馄饨并非有毒，只是无法消化。我曾说过，你变出的馄饨形神皆备，说明这馄饨确实是馄饨，有皮有馅。不过这皮与馅，却并非由人类能消化的物质组成。故你看着它是馄饨，吃着它是馄饨，但你的身体，却无法接受它是馄饨。这就是实体化能力的缺陷。”

    路熹茗下意识想，这不就是3D打印吗？给个设计图纸就能打印出个肉包子，但你只要咬一口就能发现这包子是塑料或是树脂做的。转念一想，这还是比3D打印要牛的，毕竟还能造出个有感情有意识的人，还能开出个任意门来。

    还好，她的脑内小剧场没有传到群聊当中，不然金嬉又该开始大惊小怪了。

    金嬉见没人回应它，接着劈里啪啦一通输出：“这蓝晶，便如你化出的馄饨一般，看着是这土地上产出的矿物，其实并不来源于这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物质。你们这些凡人，以为自己在吸收蓝晶能量，殊不知自身才是养料。应南风化出的阿柳你们也见识到了，只有十五年寿命，那是因为组成她的物质在十五年后便会消耗殆尽。而这蓝晶矿，若不是你们一直在向其供能，又怎会维持二十余年？”

    说这些话的时候，金嬉的小猫脸依旧是云淡风轻，而反观路熹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刚刚要了脑内传音权限，不然在闹市中爆出这么大的猛料，他们一定会被抓走打死的。

    金嬉见她惊讶，用爪子拍了拍路熹茗的手，似是在安慰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指了指路熹茗的羽毛伞，道：“你现在试试看，你是否还能控制羽毛了？”

    路熹茗有些疑惑，却也照着做了，她像往常那样，感受着气体流过经脉，又将精神集中在伞上，却再也无法驱动这伞了。

    金嬉叹了口气，道：“你大概也是中招了，罢了，这只能慢慢调养。你别再用蓝晶了，掌握了技巧的话，魔力是用不完的，你所认为的魔力消耗都是可以靠自身补回来的。”

    路熹茗不解：“中招？为什么我不能再操纵羽毛了？”

    金嬉耐心向路熹茗解释道：“傻凡人，你的身体知道蓝晶在吸取能量，自动开启保护，减少一切可能损耗，故而你能够显化出的能力，就被砍成了一个。你再试试我给你的能力吧。”

    路熹茗赶紧扭头观察四周，发现确实没有人在看着她，才老实照做，想象出一块蓝晶，又大声在心中念出那句丢人的咒语。果不其然，“叮”的一声，一块新的蓝晶就掉到了桌子上。

    金嬉的声音又传来：“这身体选择显露出来的能力大概是随机的，等你拥有更多能力，却只能等着身体随机给你选一个出来，轻则出洋相，重则丢性命。听我的，把你包里那些赶紧找个地埋了，这辈子都别再用了。”

    楚子凌听到这番言论，见路熹茗确确实实使不出魔力来，也握紧了双拳，紧盯着桌面，似是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颠覆三观的消息。他的表情竟有些痛苦，在群聊里发声道：“蓝晶是实体化出来的？若真是如此，又是谁做的？为何要这么做？”

    金嬉对楚子凌向来态度不好，这回却没有再怼他，而是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这世上只有我的仆人才能拥有实体化的能力，可我这么多年来，也才仅仅招过三个仆人。第一个八百年前就死了，第二个就是应南风，刚招到就被人抓起来锁着，自是没机会造出这矿来，况且时间也对不上，第三个就是这个小丫头了。”

    说完，它顿了顿，挠了挠头，道：“除非......除非有另一个不知名力量，和我拥有相同的能力。可若是如此，为何我会感应不到它？”

    这下，这三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路熹茗想，这事情太复杂，既然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便端起了碗，向里面加了些醋和辣椒油，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送到嘴里。她感叹着这饿了一天之后吃的第一口饭果然是香极了，又感叹反正不用张嘴说话，刚刚不应该这么干听着，就应该边听边吃，这馄饨都要坨了。

    金嬉见她就这么大口大口吃起了馄饨，像是把自己刚刚说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一般，有些恼，道：“你怎么没反应？”

    路熹茗依旧狼吞虎咽，却也回应了金嬉：“我很震惊呀，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做到自己不用，再让身边的人丢掉蓝晶，但若是让我就这么大剌剌地对着全天下人说‘喂，你们把蓝晶都丢了吧，这玩意吸你们阳寿’，你觉得又有几个人会信呢？这馄饨不错，别愣着，你也尝尝。”

    金嬉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它深知作为知情者，甚至贵为神兽，却也是无法仅靠一人之力把这罪恶产业铲除掉，但就这么肯定路熹茗的观点又有点拉不下面子，便生硬地回答道：“你知道蓝晶不好就行。”后又低下头，把碗里的香菜挑出来后，才开始小口舔着碗里的馄饨。

    周边的路人、食客见这猫也上桌跟人一同吃馄饨，纷纷发出诸如“夭寿了，猫都上桌吃饭了”，或是“香菜，猫都不吃”之类的惊叹，让这一行人，又一次成为了被围观的对象。

    而楚子凌作为曾经的既得利益者，在知道真相之后，却是怎么都吃不下饭了。他眼神有些空洞，似是在眺望远方，又似是在记忆中寻找些什么，半晌，才缓缓在群聊里说道：“据我所知，长老会似乎掌握着全国百分之八十的蓝晶矿资源。”

    路熹茗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在心中暗想：“这长老会，你非去竞选不可吗？”

    几秒钟后，却又听他喃喃自语道：“难不成...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这么早离开人世的？”